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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同学们的关心

理论上讲,不幸之中的确还有一线侥幸——王帅活着从那场炽

热的地狱中被拉了出来。然而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

像潮水般冲刷回来,把他拖进那片浓烟滚滚、火光撕裂现实的深渊

里。他仿佛又站在那间熟悉的客厅中,脚下踩着的是一地焦黑的残

骸和无法辨认的杂物,那些尖锐而杂乱的物件不断地拽着他的脚踝、

划破皮肤,像某种还未散尽的诅咒,即便逃出生天,也仍盘踞在他

身体的边缘,每每想起,就觉得它们还在他脚边缠绕,随时准备将

他再次拖回火里。

他躺在病床上,眼神像浸泡在沉默中的水面那样,毫无波澜地

望着病房天花板那一大片死气沉沉的灰白,内心却在为每一次还能

呼吸的动作而感恩。那一吸一呼,既来自身体本能,又似乎是他

在顽强维持的某种主动努力,仿佛只有不断提醒自己“我还活着”,

呼吸才不至于中断。他依旧感觉到火焰曾经亲吻过的地方正发出微

弱却锥心的刺痛,尤其是脸部,在缠着纱布的那层皮下,好像有什

么陌生的东西在慢慢爬行——那种瘙痒与疼痛交织的蚁行感,让人

几近发狂。他多想用手去抓,但每当手指靠近,碰到那层纱布,就

像触到了通电的线,又麻又疼,立刻让他打消了念头。

病床硬得像一块钢板,即使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也无法真正

放松地躺下。腰酸背痛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哪怕想垫一个

枕头,环顾四周也没有多余的物件能凑合着用一用。他转头看了看

病床边的桌柜,那是唯一能称得上私人空间的角落,上面堆着几样

琐碎却极具医院气息的东西:一只老旧的塑料热水瓶,壳已经泛

黄;一包快要见底的湿纸巾;一瓶外壳被手汗磨得发黏的免洗消毒

液;以及一摞已经被随意抽取过的餐巾纸,边角卷起,像是风吹过

的纸页。

最让人抓狂的,是隔壁床那位大爷,天天拿着手机外放,听一

些混杂着乡土剧、新闻短视频和奇怪广告音效的东西。那种混乱的

音流就像病房里的第二道烟雾,不烧人却噪心。他忍过几次,终于

开口提醒,对方才不情不愿地将音量调低,但过不了多久,那声音

就又会一点点悄悄升起来,没完没了地回响。整个病房在这些噪声

与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交织成一幅压抑的画面,而王帅,就这样躺

在其中,像一个劫后余生却找不到出口的幽魂。

医生在王帅的面部缝了好几针,之后可能还得进行一次甚至多

次植皮手术。那盏从天花板脱落的吊灯砸中了他的鼻梁,导致鼻骨

塌陷,所幸脑脊液没有发生鼻漏,初步检查也只显示为轻微脑震荡,

算是情况中的“好消息”。医生说这类脑震荡通常可以恢复,但对

于面部的伤而言,如果想要恢复到原本的模样,是绝对不可能了。

即便未来接受整形手术,也无法保证结果能自然逼真,更不可能复

原到他曾经那张让无数人羡慕的脸。

他的家人已经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轮流在医院里照顾他,给他

带来了从家里做的饭菜,好歹比医院千篇一律的餐食多一点温度和

味道。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总是放着一些保温桶,里面是家里人亲手

煲的汤、焖的饭菜。王帅却常常提不起胃口,尤其是清晨送来的医

院早餐——他一眼瞥见那个被搭配进来的苹果,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虽然他并没有真正吃过医院发的苹果,但单看外表就足以勾勒出那

种又硬又酸、毫无甜味的口感,仿佛舌根两侧都能先一步感知那种

刺激与牙酸。他几乎从不去碰,只是偶尔拿起吸管浅浅地吸两口豆

浆,大多时候也是喝不完的。

王帅妈妈坐在病床边,一边收拾着饭盒,一边轻声宽慰他:

“再过几天就能安排植皮了,手术做好以后再静养两周左右,应该

就可以出院了,再忍一忍,孩子。”

王帅听着母亲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却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

转过头,望向窗外的那一小块天空,眼神空洞得仿佛可以穿透玻璃。

他的胸口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堵着,像是一整块石头死死压

在心头。失落、烦闷、羞耻、疲惫,各种情绪像不知名的水草,在

他心底缠绕翻涌,无处安放。

窗外的风吹得正急,一朵接一朵的白云在狭小的窗框中疾驰而

过,那些云洁白而轻盈,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使者。但它们太

快了,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视线中的轮廓。王帅盯着这些云看,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又哀伤的念头——怎么没有一朵云,愿意为

他停下来片刻呢?哪怕只有一朵,哪怕只停一瞬,哪怕只是在这灰

暗的清晨,陪他看一眼这依旧滚动着的世界。

“你还好吗?”章岚在微信上发来消息。

“还好。”王帅简短地回复。

他确实还活着,算是侥幸从那场像命运开玩笑般的灾难中挣扎

出来了,可“还好”两个字里,包含的并不是真正的轻松。事实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章岚,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关心他的

同学、朋友,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本身。

就像是命运把他剥得精光,扔在一块冰冷而公开的砧板上,任

由众目睽睽地打量、议论、评判。

“他会不会毁容?”

“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他女朋友当时跑了?”

……

这些声音他一个字都没听见,却又仿佛都听到了,扎在他耳边

又扎进他心里。更可怕的是,这块砧板不是躺一下就能下来的——

而是得一直躺着,任人围观很久,很久。

他翻看着手机里一条条朋友发来的消息,心情如同被搅乱的汤,

五味杂陈、翻涌不止。

“对不起,我当时只想着活下来……在楼下看你没出来,好几

次都想冲回去,但我真的不敢。”——章岚。

“老铁,你还好不?在哪家医院?我去看你。”——李哥。

“快点好起来,等你出院,我还要和你一起打游戏。”——万

老弟。

“你不会怪学姐吧(哭)?她真的很难过、真的很愧疚……那

时候是人的本能反应……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希望你不要怪学姐

啊。”——汪奕。

还有很多很多消息,有问候、有关切,也有试探着安抚和解释。

王帅盯着这些字句,眼神空洞,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或者说他已经不确定自己还有什么能说得出

口的情绪。

孙佳悦倒是一句话也没发。王帅本以为她多少会说点什么,哪

怕只是一句“你还好吗”。毕竟在前几周去日本旅游时,孙佳悦还

经常没话找话地和他说笑,微信上的互动也不算少,彼此关系看起

来还算不错。但这一次,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信

息列表里,没有只言片语、没有只字回应,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

一样。

这让王帅感到一种说不清的落差。他自认为和孙佳悦并不算疏

远,更不是那种点头之交,怎么到了这种生死关头,连最起码的同

学关心都没有?就连那次羽毛球比赛时对面那个打得很猛、他根本

说不上几句话的男生,都专门发来过一条问候消息。而孙佳悦却冷

冷清清,像从未和他有过哪怕一点联系。

至于章岚……要说王帅心里一点怨气都没有,那是假的。他当

然明白章岚的处境,也明白人在惊慌逃生时会有本能反应,可那一

刻他仍忍不住反复想——如果她跑出去的时候能拉他一把呢?哪怕

只是扯一下胳膊,哪怕只是多喊一句、多等三秒钟?哪怕她把门虚

掩着、没那么干脆地“啪”的一声关上,是不是自己就能在烟雾还

没封死出口前冲出去?

他没有说这些,也不打算去质问她,更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这些想法。就像汪奕说的——人是有本能的。他也不能保证如果自

己站在章岚的位置上,真的能做得更好。正因为他明白这个事实,

才让这场灾难显得格外讽刺。不是完全的意外,也不是完全有人可

责。火灾像天灾一样席卷一切,但它的每一步蔓延,又藏着那么一

点点人的选择、人的反应、人的迟疑。

于是,这种“半天灾半人祸”的结果,反而变得最难去追责,

也最让人无处发泄。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嵌入现实,把一切变成既

成事实,而自己只能学着接受,心平气和,仿佛理所当然。你想怪

人,却找不到真正能怪的人。你知道错不在你,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一句:怎么就偏偏是我这么倒霉?明明这一切不是自己造成的,可

受伤害的却偏偏是自己。

章岚和几位同学说想来医院看看王帅,但他一再推辞,说自己

这几天只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千推万阻之后,大家终于答应等他植

皮手术做完、拆线之后再来看他。

没过多久,医院就为王帅安排了植皮手术。医生从他大腿内侧

取下一块皮肤,仔细清创他面部的坏死组织,然后将那块皮肤贴合

缝合在他右脸的位置上。手术过程还算顺利,术后恢复阶段也未出

现并发症。拆线那天,医生说愈合情况比预期的好一些。

王帅的母亲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一面镜子,想让儿子看看自己的

模样。可王帅看着那面镜子时,却露出本能的排斥。他接过镜子,

手腕一翻,镜面朝下扣在床上,像是对某种未知的恐惧本能地盖上

了盖子。他开始减少看手机,避免从屏幕暗处的倒影里窥见任何可

能透露出“新面孔”的线索。那种被迫面对自己的焦虑,悄悄成了

他心里最隐秘的一道伤。

“看看吧,

”母亲轻声劝他,语气温柔却坚定,“你不可能一辈

子不照镜子呀!其实还是挺帅的,真的。妈把你生得这么帅,不是

随便一点事就能毁掉的。”

王帅听着,嘴角勉强勾出一个笑,却苦涩得像是被强行拉扯出

来的。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像是咬着牙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将那

面镜子翻转过来,捧在手中。

他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还是自己吗?

右脸大半已经被移植的皮肤覆盖,颜色带着说不清的灰黄,比

起原来的肤色暗淡许多,显得格格不入。那块新皮与周围交界的地

方,留着明显的缝合痕迹,蜿蜒成一圈淡红而凸起的疤痕。左脸也

没有幸免,星星点点地布着烧伤和划痕留下的疤,虽然没有严重到

需要修复的程度,但也清晰可见。整个面部肌肤看上去不再是青春、

紧致、顺滑的,而是多了层次感与不协调的褶皱。

鼻梁歪了一点,不至于一眼就看出异常,但若用尺子量,肯定

不再对称。真正还像原来模样的,只有眼睛和嘴角那一块——那双

眼睛,还是熟悉的神情,只不过多出来了倔强、疲惫和沉沉的自省;

那张嘴,还是自己说过笑话、喊过口号、亲吻过别人的那张嘴,只

不过现在闭着、微微紧绷着嘴角,像是咬住了什么不愿说出口的疼。

王帅怔怔地看着镜中人,过了很久,才慢慢垂下镜子。他没有

哭,也没有怒吼,只是轻轻地把镜子放到床边,仿佛那一刻他终于

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依然是王帅,只是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王

帅了。

“看吧!还好呀!”王帅母亲说,“我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帅!”

可王帅心里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毁容了。

若不是原本底子好、五官立体,如今恐怕早就成了一个“非人形”

的怪物。即便如此,镜子里的他也已与过去判若两人。脸上那块异

样的肤色、那些缝合的痕迹和深浅不一的疤痕,把他的过去和现在

切割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永远回不去了。

母亲终究是母亲——她看他时眼中仍然带着爱与骄傲,嘴上也

一再强调“你还是帅的”。但那是母亲的眼光,是一种与生俱来的

偏爱。至于别人呢?他们看见的,真会和母亲一样吗?

拆线了,代表恢复期正式进入下一阶段,也意味着那些说好

“等拆线再来看你”的同学们,将陆陆续续地出现在病房。王帅对

此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惶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那些熟悉

的、曾经总是笑着打趣他的脸。

面对前来探望的男同学,他仍然能维持基本的笑脸和寒暄,也

能聊上几句游戏、学校的事,表面看起来仿佛一切如常。但他心里

却明白,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已经消失了。那种来自“我站

在人群中,是最吸引目光的”的隐秘自信,如今已经悄然崩塌。他

看着那些仍保有完整面孔的同龄人时,心底总有一点微妙的刺痛。

而当女同学出现在病房时,那种感觉更是放大到了极致。他总

觉得自己的脸像在燃烧——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羞。他不敢直视

她们的目光,不敢让自己的侧脸完全暴露在她们眼前。他甚至不愿

张嘴太大声说话,生怕自己的嘴型因为疤痕的牵扯显得别扭。他下

意识地用头发遮挡、用被子掩面,哪怕只是她们递上一杯水,他也

迟疑着该不该伸手去接。

“把帽子戴上吧,”母亲走进病房,一边翻着袋子,一边轻声

说:“等会儿你女朋友她们也要过来呢,这头发都油成这样了,几

周没洗了。”

她把一顶深色的帽子递到王帅手里。王帅低头看着帽子,没有

立刻接,只是沉默地盯着它看了几秒。那顶帽子仿佛不只是为了遮

头发,更像是一张面具、一道屏障,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最后的一

层薄纱。

……

“宝宝,我们到住院部楼下啦,你在哪个病房呀?”章岚的微信

弹了出来。王帅看着那条消息,心里骤然一凉——他最害怕的场面,

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无法回避。

“六楼最后一间。”他回复道。

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紧张而呼吸困难,甚至手心冒汗,但真正到

了这一步,他反而意外地平静,像是认命了。

不一会儿,病房的门被推开。章岚走在前面,身后是汪奕和孙

佳悦。王帅的母亲见状,悄悄起身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

汪奕一进门就愣住了,视线落到王帅的脸上时,下意识倒吸一

口气:“天啊,这看上去……真的挺严重的!”

王帅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看向章岚。他的笑挂在脸上,却毫

无力气。

章岚也明显顿了一下,表情复杂。她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

口:“你……你受苦了。”

“没事,”王帅淡淡地回道,“活下来就好。”

章岚低下头,有些懊悔地说道:“我后来想想,我真不该在地

上放那么多东西。”

但王帅心里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和他说话的章岚,语气、

神情,甚至呼吸的节奏,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简单的“冷”,

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陌生——带着某种距离感和试探。他看向汪

奕,也同样察觉到那种微妙的疏离,仿佛他们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

玻璃。

而孙佳悦呢,自进门之后便只是象征性地和他点了点头,轻轻

说了一声“你好呀”,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看手机,几乎一句

话也没有。

“真的想不到,”章岚叹了口气,“从日本回来还没几天,就发

生了这种事。”

“就是啊,”汪奕附和着,脸色郁闷,“弄得我现在都不敢再出

去旅游了。”

“是我不好,”章岚低声道,语气里夹着懊悔,“我不该把那些

衣服挂在接线板边上……电路一出问题,就着了火。”

“可谁能预料得到啊?”汪奕叹了口气,也显得心情沉重,“怎

么会突然接线板就出事了呢?”

话在空气中飘着,没人接。王帅听着这些言语,嘴角仍带着笑,

但那笑意就像是结在脸上的一层薄霜——轻轻一碰,就碎了。

这时候的王帅格外敏感,他几乎是本能地去分辨章岚和汪奕与

自己说话时的每一个字、每一丝语气。他越听,越觉得那语调中藏

着一种异样——并不是冷漠,也不是刻意回避,而是一种若即若离、

恰到好处的“得体”。它听起来很自然,甚至可以说是“正常”的

交谈语气,可正因为这种“正常”,才让王帅感到一种强烈的落差

和刺痛。

章岚那句“你受苦了”听起来体贴又温柔,但王帅却清楚,这

不是一个女朋友该对男朋友说话时的语气。那不是她以前跟他说

“宝宝你怎么这么傻”“快来我怀里”的那种轻快与亲昵,而是一种

有分寸的安慰、有距离的善意。

就是这一点,狠狠戳中了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他忽然意识

到,自己居然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章岚的男朋友。可是这段时

间以来,他的潜意识仿佛已经自动放弃了这个身份。或许是因为羞

耻,或许是因为疼痛,也或许是他早已预感到了这层关系的改变。

而孙佳悦呢,更是冷得几乎透明。自进门起,她几乎连眼神都

没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若是外人旁观,还真会以为她是来看隔壁

床病人的家属。她没说话,不代表没看见;事实上,她比另外两位

朋友还要关注王帅的新相貌。虽然这间病房、这家医院,孙佳悦从

来没有来过,但是在她看着手机进入到这一楼层,尚未看到进入病

房看到王帅的床位以先,她似乎就预判了王帅的脸会出现在自己视

野的哪个点位。

于是,在真正走进病房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几乎不需要移动,

就准确地在房间某一角落“捕捉”到了那张让她本能排斥的脸。她

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不是同情,而是鄙夷。她很快收回视线,低

下头,看似专心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但其实早已在心里翻腾开了许

多话——冷的、硬的、带着讥讽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曾经那个走到哪儿都是目光焦点的帅哥,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外

貌几乎被重塑,甚至带着某种“残破感”。这种落差,不就是一种

赤裸裸的“社会地位断崖式跌落”吗?她忍不住在心里“嘿嘿”了

一下——不是恶意太深,只是那种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像一滴墨在

水里,轻轻一搅就蔓延开来。

再看看自己那位一向被誉为“人生赢家”的好闺蜜章岚,孙佳

悦心底竟也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果然,天底下哪有好事全被一个

人占尽的?长得那么漂亮不假,可命运也总得掂掂平衡。本来谈了

个让人羡慕到咬牙的顶级帅哥,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了……这

样。她不想表现得太刻薄,但那种“你也有今天”的微妙愉悦,像

浮冰下的水流,一直在涌动。

更让她感到轻松的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需要在王帅面前扮

什么绿茶、演什么“若即若离”的戏码了。曾经她或多或少还是有

点小心机的——毕竟对方条件太好,不撩白不撩,吊一吊也算给自

己多备一条退路。但现在?省心了。连那点“争宠”的动力都被王

帅的面容连根拔起。她只需安安心心地坐在一旁刷手机,扮演一个

“普通朋友”的角色,不多说一句、不多留一个眼神——轻松得就

像卸下了一个早就不想扛的包袱。

“他现在好丑啊。”离开了病房之后,孙佳悦忍不住说道。

汪奕连忙说:“嘘……轻点儿,人家妈妈还在附近呢。”

孙佳悦耸了耸肩,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瞪大眼睛、捂住嘴巴,

然后迅速跟着章岚和汪奕一起钻进电梯,三个人像逃离什么恐怖现

场似的,飞快地离开了住院部。

“真的太丑了……”电梯门一合上,孙佳悦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我就瞥了一眼,都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当场骂出来。”

“哎呀,你也别说得太过分啦,毕竟是天灾人祸,谁也不愿意

出这种事嘛。”汪奕赶紧打了个圆场,语气有些尴尬,随即有意无

意地瞥了章岚一眼,“而且我觉得他人也还是挺好的,别说那么难

听吧。”

“我又没说他人不好,我只是实话实说,说的是他的脸。”孙佳

悦一脸无辜地辩解,“脸变了就是变了嘛,实事求是而已。再说了,

我们家章鱼宝宝肯定是真爱他哒,才不会离开他,对吧?”

章岚赔着笑点了点头,笑容里掺着一丝勉强。她早就料到孙

佳悦会是这种反应,甚至可以说,她早已熟悉这种“言语里的敲

打”——这不过是孙佳悦轻描淡写用玩笑包装的“规劝”。孙佳悦

了解她,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也知道该用什么话术来“催促”她

下决定。

而事实上,章岚自己看到王帅的那一刻,也确实是一瞬间兴致

全无。那张曾经让她骄傲、让她在朋友圈炫耀、让她旅行时回头率

飙升的脸,如今已面目全非。她无法否认,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

身体某处最本能的“远离”机制便开始启动,那是一种甚至不需要

思想参与的、来自深层基因排序的反应。她只是在尽量拖延,找个

体面的方式收尾。

“哎呀,滚滚滚,你老公、你老公!”章岚佯装调皮地拍了孙佳

悦一下,想用玩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摇摆。

“我才不要呢!还是留给你吧!”孙佳悦笑得一脸轻佻,语气却

藏着一点阴阳怪气。

“那我们干脆把他留给汪汪算了,”章岚接过话茬打趣,“汪汪

不是最喜欢帅哥的吗?”

“闭嘴!”汪奕被点名,脸一红,忍不住叫了出来,“我可不想

因此留案底啊!”

“哎哟哟,人家汪汪可还有另一个帅哥哥呢,是不是呀?”孙佳

悦看热闹不嫌事大,语气刻意夸张。

“闭嘴啊,你们两个——真的是!”汪奕哭笑不得地反驳,“你

不也有个老公?叫什么……什么勇来着?”

“林勇!”章岚一听,忍不住和汪奕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在

电梯里回荡,像是刚刚那场沉重探视从未发生过一样。

汪奕一提那个名字,孙佳悦才忽然想起——好像真的好久没听

到“林勇”这两个字了。仔细一想,她才意识到,林勇已经很久没

主动联系自己了。刚开始那几天她还有点期待,看他什么时候会像

以前那样觍着脸来找她,发消息、送奶茶。可等着等着,日子一长,

她自己竟也慢慢淡忘了这茬。

现在回过神来,她竟有点发慌。不会真的把那台“取款机”给

逼走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还留着点余地,可现在一想,林勇那种好

哄又没底线的性格,如果这回真被她推得太狠,转头被别的女生收

了怎么办?那可就亏大发了。想到这里,孙佳悦决定:回家之后还

是得打个电话试探一下,不能把资源全断了。

而另一边,章岚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心情也很复杂。她低头看

着地砖一块一块地往后退,脑海里却满是王帅那张布满疤痕与异色

皮肤的脸。那不再是曾经在阳光下英气逼人的男朋友,而是一个

陌生得近乎让人不敢直视的“伤者”。她无比清楚,以自己的颜值、

身材和社交资源,没必要把自己的一整段青春浪费在一个几乎已经

毁容的男人身上。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更配的人。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要分手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要说出口,却

发现这一步太难走。不是她还有多少留恋,而是这个时间点太敏

感——王帅刚刚从火场里捡回一条命,人生最灰暗、最脆弱的时候,

若她这个“女朋友”现在选择抽身,别人怎么看她?她也不是不要

脸的那种人。

她开始琢磨起分手的方式。总不能就这样冷冷地说一句“我们

不合适”,也不能太快投入新恋情让人误会自己早有备胎。她得找

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一个不那么容易让人指责她的借口。哪怕是

“压力太大”“家里反对”都行。反正她的底线很明确——不要让自

己做那个恶人就好。

只是,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啊。王帅没犯错,也没变坏,只

是变了样。而且是那种天灾人祸、躲都没法躲的“变样”。她叹了

口气,低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真的太难了。”

回到家后,孙佳悦心里越想越不安,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勇

的微信语音电话。然而,电话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她皱了皱眉,

又改打了他的手机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但传来的却并不是林勇的声音,而是一个陌

生、冷静的男性声音。

“喂,你好。”对方语气礼貌,却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生硬。

“你好?”孙佳悦一愣,语气里带着疑惑。

“我们是派出所的民警,请问你是哪位?”

警察?林勇出事了?她心头一紧。

“我是……我是他朋友,他……他怎么了?”

“你是机主女朋友吧?我看他给你备注的是‘亲爱的悦’。”

孙佳悦心头一跳,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呃……之前

是的。他怎么了?”

对方顿了顿,语气仍平静,却字字如锤:“你不知道吗?他自

杀了,烧炭自尽。”

听到这句话,孙佳悦整个人仿佛被当头砸了一棍,手机“啪”

的一下掉在了桌子上。她脸色惨白,呼吸一度紊乱,手忙脚乱地又

把手机捡了起来,声音带着颤抖:“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还在调查这件事,如果有需要,可能会联系你来协助了

解情况。”

话音一落,电话被挂断。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孙佳悦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一下瘫倒在

床上,脑海一片混乱。毫无疑问,她清楚林勇的死绝不是毫无缘

由——那天,她当众发飙,在人群面前当面羞辱他,说出了自己积

压许久的“真心话”,根本没留一点情面。

她忽然害怕了。警察会查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手机现在在

他们手里,会不会翻聊天记录?会不会看见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她飞快地解锁手机,点开和林勇的聊天记录,来回翻了好几遍。

大部分都是她例行的敷衍、冷淡回应,还有一些金额不大的转账记

录,真正“有攻击性”的内容似乎并没有留下。她心里稍稍松了一

口气。

可冷静下来一想,她又开始盘算:从法律角度来看,就算两人

确实争吵过,但情侣之间拌嘴再正常不过。那天的争执,即便场面

不太好看,旁人围观再多,警察总不能一个个去找他们录口供吧?

就算真找了,自己又没动手,难不成因为几句气话就能治罪?

想到这里,孙佳悦心头的恐惧缓缓散去,神色也逐渐恢复了镇

定。她盯着天花板,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法律,应

该不能拿她怎么样。

孙佳悦最终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章岚。

“他烧炭自杀了。”她低声说,脸色还有些发白。

章岚听完,震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

道:“我还以为……他就是知难而退了,或者是你那天把话说太狠,

他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消失了。”

两个女孩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她们一起打开电脑,开始上

网查阅相关的法律信息——搜索词包括“言语刺激导致自杀算犯法

吗”“情侣争吵自杀谁担责”这类关键词,点开一个又一个法律咨

询页面和知乎贴,看了个遍。

查了好久之后,两人终于得出一个勉强让自己安心的结论:就

算事情闹大,只要没有明确的威胁、辱骂或者唆使行为,应该也不

会涉及法律责任,最多就是协助调查。毕竟言语冲突太常见了,情

侣之间情绪激烈点,说几句重话也属正常范围,不至于被追责。

确认这一点后,两人的神情都轻松了不少,紧绷的情绪开始缓

解,话题也渐渐变得轻佻起来。

“真是的,自己心理素质这么差,怪得了谁?”孙佳悦撇了撇嘴。

“是啊,”章岚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种理直气壮的轻松,

“长得丑就算了,心还那么脆弱,别人说几句还不让说?”

“太玻璃心了。”孙佳悦耸耸肩,像是在说一件早该翻篇的小事。

两个女孩继续闲聊起来,情绪也逐渐恢复如常,仿佛那场死亡,

不过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意外插曲,稍微感叹一下,便足以收场。 iSrz3XnHEFOksVy6SJsl9mwvTLUnbYKLkZ4QssK+ZNeR2o2WM7T4OWFXsxOPF52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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