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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余晴晴缓缓走近，声音冷静却掷地有声——
“我是他女朋友。”
她已经快两天没合眼，整个人精神紧绷、头痛欲裂，可这一句
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极其清晰，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扎进夜色中。
汪奕听到这话，眼前一花，耳边“嗡”的一声仿佛炸开，连视
野都像被震颤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陈陌，声音发颤：“她是你女朋友？
你……你有女朋友？”
陈陌明显慌了。
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神乱飘，像在寻找可以逃
脱的出口。
“不是，不是……她……”他终于挤出几个字，语气却根本无
法自圆其说。
“不是什么不是！”余晴晴步步紧逼，声音冰冷，“陈陌，你今
晚这出戏打算演到几时？”
直到她喊出了“陈陌”这个名字之前，汪奕还试图安慰自
己——面前这个女孩不过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可现在，她喊出了那个她日夜心动、无数次在心里反复念过的
名字。
汪奕却依旧无法完全接受。
她不敢信。
哪怕对方喊出了名字，她仍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不，这不是
真的，除非陈陌亲口承认。”
她把目光重新投向陈陌，眼神里不再是慌乱，而是质问与决
断：“她……真的是你女朋友？”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撒娇，而是冷静、低沉，仿佛从
嗓子眼里咬出来的。
陈陌沉默了。
他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低头站着，嘴唇微张，牙关紧咬，手指无意识地交错，关
节咔咔作响，一副被堵死在角落的模样。
空气安静得近乎凝固。
余晴晴忽然转头看向汪奕，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走近了几步。
“你呢？你是谁？”
她语气阴阳怪气，嘴角带笑：“该不会……你也是陈陌的女朋
友吧？”
那笑容里没有咄咄逼人的敌意，反倒藏着一种令人难以名状的
复杂意味。
是一种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审视——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
提醒。
“我……我不是……”
汪奕慌张地看了一眼余晴晴，声音发抖，情绪却越来越乱。
随即她转向陈陌，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怒意，大声质
问：“陈陌，你说话啊！我问你呢！你倒是说话啊！”
可陈陌仍不回应，只是猛地伸手一把将汪奕拽到自己身后。
汪奕下意识想挣脱开来，想要面对那个神秘又咄咄逼人的女孩，
想为自己争个明白。
“你放手啊！不是……你放手！你干什么啊！”她挣扎着，语气
从疑惑到愤怒。
但陈陌就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把她挡在身后，手劲大得几乎拧
疼了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余晴晴淡淡地开口了：“你要是陈陌的女朋友呢，
你就直说，”她的语气冷静得像一把刀，“我马上就走。”
“但你要不是，”她往前走了一步，眯起了眼睛，“那就麻烦你
让开，我教训我自己的男人，好吗，小妹妹？”
汪奕一怔。
她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女生居然左右眼睛颜色不一样，在昏黄
灯光下显得妖异又冷峻。
一边是理智的灰蓝，一边是燃烧的琥珀。
那双眼太奇异，让她一瞬间从怒气中抽离出来，心里甚至冒出
一丝不合时宜的好奇。
但很快，她就被余晴晴这番话彻底点燃了火气。
“对！
”她怒吼出声，抬高下巴，眼神不再闪躲，“我就是他女
朋友！你是哪儿来的‘绿茶’啊？哪儿来的‘三’？!”
气氛如火药瞬间被点燃。
陈陌脸色陡变，终于开口了，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别说
了！你先安静一会儿，行吗！”
那声音一出，不只是汪奕，连余晴晴也微微一顿。
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汪奕从未听过陈陌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尤其是说出这样一
句话——
“……别说了！你先安静一会儿！”
那一瞬间，委屈像海啸一样从心底冲了上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本以为，陈陌会站出来正面回答自己之前的那个问题——哪
怕是承认的，也好过沉默。可他没有。他给出的不是解释、不是否
认，也不是承认，而是冷冰冰的沉默。
而她，面对着另一个女孩的挑衅，好不容易咬牙挤出了一句想
要一个名分的表态——准确说，那更像是出于争胜心的一句话。
可陈陌给她的回应，是斥责。
这比什么都更让人心寒。
就在这时，余晴晴轻轻开口了，声音平静得令人发冷：“哦，
原来你是他女朋友？”
她语调微扬，像是问候，又像是审判。
“那你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爱吃什么、爱喝什
么？对什么过敏？喜欢玩哪款游戏？你都知道吗？”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带情绪，却句句致命。
汪奕顿时哑口无言。
她不仅不知道这些答案，而且现在她自己都不确定陈陌愿不愿
意让她知道这些答案。
而此时的余晴晴，看起来阴狠而尖锐，但在她平静的眼神背后，
心早已如玻璃般碎了一地。
她强忍着快要失控的情绪，咬紧牙关，只为撑住此刻最后的
尊严。
陈陌都已经这样了，她更不能在这两个外人面前崩溃。
“我……”
汪奕退了一步，不敢看余晴晴的眼睛，只能将目光转向陈陌，
声音里带着颤抖：“陈陌，你给我讲清楚好不好？今天到底是怎么
回事？”
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哀求。
她不想要场面失控，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承认，哪怕是
个否定。
可陈陌依旧沉默着。
他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迟疑地伸出手，
想去碰汪奕的胳膊。
汪奕看着他这个动作，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她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那只手。
眼神里，第一次多了一点警觉和防备。
“你瞧啊，”余晴晴的声音缓缓响起，语调依旧冷静，却如利
剑一般，“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你这个正牌女友都不知道，我这个
‘小三’怎么反而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转头望向陈陌，讽刺地一笑：
“是不是很奇怪？对吧，陈陌？
陈陌听到这句，终于露出一丝不耐，语气中带着烦躁地抱怨：
“有什么事回去说可以吗？大晚上的，在人家楼下吵什么吵？”
“……哦？”
余晴晴闻言，鼻子一酸，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但她
还是咬牙忍住了眼泪：“原来你还知道要脸啊？你也知道，这种
事——见不得人啊？”
那一瞬间，她的声音变得空洞又刺耳，像是从喉咙深处刮出来
的一样。
汪奕此刻也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转身，冲着陈陌怒吼，声音里全是撕裂的失望与愤怒：
“你
到底想干什么?!我问过你多少遍——你有没有女朋友?!多少遍了?!你
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一次都没有！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她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小区楼下，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陈陌的
脸上。
陈陌的脸色一变，急忙走上前，试图伸手安抚汪奕：
“不是……
你听我说，我和你解释，我……”
话没说完，汪奕已经猛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那一刻，所有的暧昧、幻想、温柔、热烈的烟花，像是被一桶
冰水泼灭了一样，彻底熄火。
汪奕眼神通红，却没有流泪，只是看着他，像看一个她再也不
认识的人。
余晴晴抬手抹了抹早已干涩发疼的眼角，又扶了扶隐隐作痛的
额头——整个脑袋仿佛被一口沉重的铁锅死死扣住，压得她几乎喘
不过气。
夜风透着凉意，而她已经分不清是身体冷，还是心冷。
眼前的陈陌和汪奕在拉拉扯扯，余晴晴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得
那一幕仿佛离自己很远又很近，每一秒都像钉子一样扎进神经里。
这时，陈陌突然像是彻底恼羞成怒，意识到汪奕那边已然情绪
失控，而余晴晴的“攻击”已经释放完大半。
他转头快步冲到余晴晴面前，整个人逼近到几乎要把脸贴到她
眼皮底下，语气暴躁得像要把空气撕碎：“现在你满意了是吗?!好
好的图书馆你不去，非要跑来这儿闹——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你是
不是很开心啊？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的吼声似乎带着唾沫星子溅在余晴晴脸上，她下意识地往后
退，脸色一瞬间白得近乎透明。
可陈陌并没有收敛，反而更咄咄逼人地逼近她一步，低声骂
道：“还跟踪我？到底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
那一刻，余晴晴真的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抬手打自己了。
她的两只手本能地抬起来挡在胸前，微微颤抖。
而陈陌心里却清楚得很——只要自己摆出这种架势，余晴晴就
不敢和他当场闹翻。
她太懂“体面”了，也太怕自己失控。
所以他敢这样，肆无忌惮。
至于之后？哄一哄、拖一拖——无非是冷处理一阵。
可眼下，他必须把戏演足，尤其是在汪奕面前——不然，今天
这一出，就有可能直接断送他“鱼塘里最听话的那条鱼”。
陈陌回头一看，汪奕果然已经靠在单元门上，低着头，不知在
想什么。
她没有哭闹、没有跑走，那说明，还有“操作空间”。
“我现在没空搭理你。”他回头冷冷地指着余晴晴，“回头再跟
你吵。”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朝汪奕跑去。
余晴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那一刻，她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双手狠狠捂住脸，整个人转
身，狼狈地快步离开。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混着风，烫得人心发麻。
陈陌本以为自己走到汪奕身边后，她会气得直接把他推开，甚
至骂他、打他。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那里，眼圈红红的，泪光在眼底闪着，却一句重话
都没说。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藏着一股不容回避的力量：“所以，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喜欢我吗？”
陈陌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支支吾吾地想圆过去：“我
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
“我问你，你们什么关系？”
汪奕打断了他，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一分，眼神直视着他。
陈陌被问得一滞，低头沉默片刻，像是在做什么极其艰难的抉择。
“她……她是我以前的……呃，是我认识的一个……”
“这个问题很难吗？”汪奕再问，声音有些发抖，眼泪已经在眼
眶中打转，“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陈陌咬咬牙，心一横，点了点头。
“嗯。”
听到这个答案，汪奕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朝楼上走去。
陈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
意义。
就在他以为一切就要尴尬地收场时，汪奕走了几步，却突然
回头。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伤感地望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勉
强地笑：“你总算是回答我了。没事，我可以等……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话，让陈陌怔在原地。
他原以为，余晴晴这场突袭会让汪奕彻底失控、大闹一场，甚
至断然离开——毕竟在他看来，事情已经难看到如此地步。
可她没有。
她只是接受了现实，甚至用一种温柔得近乎自虐的方式说出
“我可以等”。
陈陌站在原地，忽然有些飘飘然。
他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信手拈来，演了一出不算高明的戏；哪承
想，汪奕竟然甘之如饴地信了，并且还主动低头了。
这一切，比他预期中的还要成功。
而汪奕——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
蠢。
陈陌当然知道，作为一个“自诩风度翩翩”的“优质男”，不
该用这样的词来评价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孩。
可就算是从一个客观的、冷眼旁观的第三者角度，他也不得不
承认——她是真的蠢得让人心安理得地得寸进尺。
……
原来刚才落在脸上的，并不是陈陌的唾沫星子，而是雨。
起初只是若有若无，如今却逐渐清晰了起来，雨丝顺着发梢滑
落下来，有种说不清的冰冷。
要下雨了。
余晴晴愣愣地想。
她连伞都没带。
所以现在连演都不演了，是吗？
她站在那儿，脑子昏沉沉的，眼神空落落地看着不远处。
刚才，自己这个“正牌女友”站在场上，陈陌却义无反顾地跑
去安慰那个不明不白的女孩？
余晴晴只觉得一股酸意猛然涌上心头。
她怎么就这么软弱。
陈陌连定位都没关，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撒谎、欺骗、摆烂，甚
至都懒得编圆点的谎话。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就算发现了，也不会
离开吗？
还是说，他早就认定自己没有离开的勇气。
余晴晴咬紧了牙，脑海中不停闪回刚才那个画面：在那个女孩
红着眼、咬着唇、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的时候，陈陌没有
否认。
而自己，在那一刻，居然还让他听见了自己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觉得自己丢尽了尊严。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在那个女孩声称是陈陌女友时，潇
洒地提分手，然后转身就走？
那才是自己该做的反应。
可她没有。她站在原地哭，她忍、她撑、她不舍得。
真是……不争气。
她的头越来越疼了，眼前像蒙了一层雾，身体也越来越冷。
两天几乎没合眼，又连着精神崩溃，余晴晴觉得自己仿佛下一
秒就会直接倒在这场雨里。
她勉强掏出手机，想叫辆滴滴回家。
屏幕亮起，只剩下1%的电量。
她咬了咬唇，强撑着打开微信，点进滴滴的页面。
手机已经因为电量过低卡顿得厉害，她一点点地等待加载。
眼看滴滴的界面刚要跳出来，屏幕突然一黑。
小小的圆点在屏幕中央缓慢转动，忽然熄灭。
手机，彻底黑屏了。
余晴晴盯着那黑掉的屏幕，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雨中，毫无办法。
风吹过她耳边，雨顺着脸滑下来，她也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
剩下的眼泪。
回到家，汪奕一把关上房门，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
在地板上，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她哭得没形象、没顾忌，就像一个终于撑不住的小孩，任由眼
泪混着雨水和委屈把脸浸透。
自从那天夜店醉酒后，她就开始了这一场漫长的等待——
等他发来消息，等他偶尔的微信“喂”；
等他主动约她吃饭、逛街，哪怕是打个球；
等他起床，等他吃饭，等他洗完澡，等他“忙完了”；
等他主动牵起她的手，等那一句真正的“我喜欢你”。
她像一只伏在门口的小猫，悄悄地舔着自己的情绪，等着主人
打开门。
而今天，她以为等来了终点——
迪士尼、烟花、米妮和米奇的头饰……
她以为会等来那一句她早就为之准备好的表白。
结果——
她等来的，是陈陌的女朋友。
她等来的，是她最没有想到的结果。
她等来的，是一场狼狈、残酷、无法解释的“现实教育”。
汪奕捂着脸，几乎要哭晕过去。她多么希望现在还有一瓶酒能
让她再次醉倒，好把这个该死的雨夜从意识里抹掉。
她更希望，刚才在楼下和那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眼神居高临下
的女生对峙时，自己是喝醉的。
如果喝醉了，她就不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就能借着酒劲，破口大骂，哪怕丢脸也好；她就能冲上去扯
烂对方那头光鲜的长发，把那双异色瞳狠狠抠出来，摔在地上踩碎。
那样，才解气。
那样，才不至于让现在的自己——哭得这么狼狈，输得这么
彻底。
可这是为什么？
难道终究是因为……那个女生比自己好看吗？
明明那个女生也谈不上多惊艳，甚至严格意义上说，她并不
漂亮。
可汪奕此刻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
她仿佛一头栽进了容貌自卑的深渊，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
深得多，也重得多。
她忽然又想起那天在ZAX夜店的场景——
那些倾国倾城的美女，穿着耀眼、跳着轻盈的舞，周围围满了
帅哥和掌声。
而她呢？
站在门口，被夜店的工作人员拦下。
差点进不去。
那一幕如今仿佛电影倒带般在脑海重播，而那些美艳女孩的笑
声，此刻竟变成了心底恶意的嘲讽回音：
“瞧你瞧你，就你也配？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呀？嗯？”
“就是呀姐妹！也不看看帅哥看得上你这种货色吗？加油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个误入宫殿的灰姑娘，连玻璃鞋都不是自己的。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不公和现实赤裸裸地摊在你
眼前，然后逼你笑着接纳，甚至要你张开嘴，为那些“运气好”的
人唱赞歌——
“你要懂事”“你得豁达”“你该认命”。
从那天离开ZAX夜店到现在，说久不久，说短也不算太短。
可对汪奕来说，这段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她每天都在等、在
想、在压抑，她努力让自己笑得阳光灿烂，体面、懂事、配合，可
内心却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会崩断。
她是真的累了。累得好像连哭都变得机械。她不知道这是不是
就是抑郁的感觉。
但她知道，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凌晨两点多，城市的街道早已沉入寂静，连空气都像冻住了
一般。
余晴晴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街区，四下空无一人，连一个鬼
影都没有。
她想回家，可她根本不认得路。
手机早就没电了，导航用不了，地铁停运，刚好路过的一辆出
租车也已经载客。
雨，下得更大了。
她头痛欲裂，像是有千万根针在神经上扎来扎去。
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今天那一幕幕：
陈陌牵着汪奕，两人头上戴着米奇和米妮的发箍，嬉笑着走出
商店——那些卡通头饰现在竟像在嘲笑她，滑稽又残忍。
再闭眼，又是陈陌冲她咆哮的声音，汪奕在楼下怒吼的模样。
她仿佛永远都走不出这个雨夜。
雨点打在头顶，不再是冰冷的刺激，而是一种真实而密集的重
量，让人无法忽视。
她狠狠地把早已湿透的帽子扯下来，用力甩出去。又解开盘起
的头发，让雨水顺着发丝尽情倾泻，那头湿透的长发贴在脸颊、脖子、
嘴角，像溺水的水草，在夜风里胡乱摆动，像鞭子抽打着她的尊严。
她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车轮溅起水花，心里居然升起一种荒谬
的念头——如果那些水花能溅到自己身上，那或许是一种“舒服”。
可她真的冷。冷得浑身发抖，头痛得像脑袋被锤子一点点敲裂。
她把双臂交叉抱住腹部和胸口，想给自己一点温度，可那样就
捂不住脸颊上雨水与泪水混合的痕迹。
而若捂住脸，寒意就会更狠地钻进身体——她打着哆嗦，连站
都快站不稳了。
四周的小饭馆、小店铺早已拉下卷帘，这座城市仿佛在她最需
要时，关上了所有的门。昏黄的路灯下，雨水如箭一般斜斜刺向地
面，砸进一个又一个小水坑，激起一串串泡泡，像是谁在暗处冷笑
着倒数她的崩溃时刻。
她脚上的鞋子早就湿透，每走一步都像泡在泥水里。她本来还
试图绕过那些积水，可到后来，索性一脚一脚地踩了进去，让双脚
彻底浸湿，仿佛这样才算彻底认命。
而更诡异的是，她竟然不再觉得冰冷了——那水，甚至有种温
热的错觉。就像一场自我惩罚里，唯一留下的一丝虚假的安慰。
忽然，余晴晴在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前方亮起了一抹熟悉的蓝
绿光——
那像是全家便利店的灯箱标识，一条蓝、一条绿，淡淡地浮在
雨幕中，像是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人间烟火。
她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点希望。
头痛依旧剧烈，寒意依旧侵袭，但她咬着牙、撑着脚步，一步
一步朝那光亮走去。
可她实在太累了——两天的通宵未眠，数小时的雨淋寒冷，加
上翻腾不止的情绪，让她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一样。
就在离那抹光不过几十米的地方，她却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
地扑倒在湿滑的彩砖上。
下巴狠狠地磕在地面上，疼得她从嘴角到耳朵都仿佛炸开了。
一瞬间，她眼前一黑，耳朵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甩出了感
官范围。
她试图翻身，想要爬起来，手指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连哭
都哭不出声，只能张着嘴，仰面朝天，任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那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惩罚，狠
狠砸在她的脸上、眼睛里、鼻腔中。
她最后的意识，是那片蓝绿灯光，在眼前模糊成一团摇晃的
幻影。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