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众知识分子(public intellectual)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国际知识界讨论得很热的一个话题,然而在中国知识界,关于这一主题的讨论似乎直到90年代末才逐渐浮现。为什么会有所谓的公众知识分子?一般认为,拉塞尔·雅各比(Russell Jacoby)在1987年出版的《最后的知识分子》一书中,最早提出了公众知识分子的问题。在他看来,以前的知识分子通常具有公共性,他们是为有教养的读者写作的。然而,在美国,20世纪20年代出生的一代却成了最后的公众知识分子。大学普及的时代来临之后,公众知识分子被科学专家、大学教授所替代,后者仅仅为专业读者写作,随着公众知识分子的消亡,公共文化和公共生活因此也衰落了。
这意味着,知识分子的公共性之所以成为一个问题,与学院化、专业化时代的出现直接有关。当知识分子的主体不再是自由身份的作家、艺术家,而是技术专家和大学教授时,他们的公共性就发生了问题。
为了研究这一问题,我们首先要明确,公众知识分子中的“公众”究竟何指?我以为,其中有三个含义:第一是面向(to)公众发言的;第二是为了(for)公众而思考的,即从公共立场和公共利益,而非从私人立场、个人利益出发;第三是所涉及的(about)通常是公共社会中的公共事务或重大问题。公共性所拥有的上述三个内涵,与知识分子的自我理解密切相关。然而,本来属于知识分子本质特征的公共性,在我们这个时代却受到了质疑。知识分子身份上的专业化分工和知识上的后现代思潮,使得过去我们所习以为常的知识分子公共性质出现了问题。在一个专业化和后现代社会中,如何重建知识分子的公共性?这个问题不再是自明的,需要重新加以讨论和论证。
公众知识分子的问题不仅是西方的,也是中国的,中国自90年代以后也出现了类似欧美70年代以后所出现的专业化知识体制和后现代文化思潮。在这篇文章中,我将首先分析90年代中国所出现的专业知识分子和媒体知识分子两种主流现象,然后在90年代中国知识界几次重要的有关重建知识分子的公共性的讨论中,提炼出三种公众知识分子的理想类型:传统知识分子(traditional intellectual)、有机知识分子(organic intellectual)和特殊知识分子(specific intellectual),并进而从规范层面详细讨论他们各自的知识背景和有限性,最后以布迪厄的理论为背景,分析在一个专业化时代里,建构一种特殊走向普遍的公众知识分子理想类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