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私人飞机的舷窗如同一个精致的画框,将脚下这座庞大城市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
容寂之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俯瞰着那片由无数光点编织成的象征着财富与欲望的星河。
五年,他辗转于世界各地,像一只没有脚的风筝。
飞机平稳降落在容氏集团旗下的私人机场。
舱门打开,夜风裹挟着熟悉的略带潮湿的空气涌来。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早已静候在舷梯下,身着制服的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去云顶。”容寂之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长途飞行后的慵懒,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云顶是容氏旗下位于市中心摩天大楼顶层的一家私人俱乐部,不对外营业。
这里拥有这座城市最无可匹敌的视野,以及绝对隐秘的空间。
当容寂之被侍者引领着穿过幽静的廊道,推开那扇厚重的镶嵌着暗纹金属的实木门时,容肆已经在了。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巨大的、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夜景的落地窗前。
身形挺拔,一如容寂之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周身的气场似乎比从前更为沉凝冷冽,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波澜都隐匿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室内的灯光调得很暗,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的余韵。
“哥。”容寂之开口,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
容肆缓缓转过身。兄弟二人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
像。实在是太像了。
相似的眉眼轮廓,同样挺拔的鼻梁,甚至连微微抿起嘴唇时下颌绷紧的线条都有几分神似。
只是容肆的气质更为冷硬、锐利,像出鞘的寒刃,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而容寂之则显得更为松弛、玩世不恭,那双桃花眼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却让人看不透底下藏着什么。
他穿着剪裁随性却质感极佳的深蓝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透着一股风流不羁。
“回来了。”容肆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醒酒器,向两个水晶杯中注入琥珀色的液体。
容寂之自然地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长腿交叠,接过容肆推过来的酒杯,轻轻晃了晃:“嗯,外面待腻了,还是家里好。”
他抿了一口酒,赞道,“好酒。还是哥你会享受。”
“玩够了,就该收心了。”容肆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落在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集团海外事业部正好有个缺。”
容寂之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毫无心机,甚至带着点依赖兄长的弟弟该有的腼腆:“再说吧,我刚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而且……我也不是那块料,别给哥你添乱。”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好奇与关切:“倒是哥你,我一下飞机就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他问得直接,眼神却清澈,仿佛只是单纯关心兄长的八卦。
容肆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容寂之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上,试图从那看似无害的笑容里分辨出些什么。
“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容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
容寂之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回忆往事的唏嘘:“嗨,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耸耸肩,语气轻飘,“早分了。怎么,哥,她给你惹麻烦了?”
他四两拨千斤。
容肆沉默地喝着酒,没有立刻接话。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看似玩世不恭,对家族生意兴趣缺缺,常年在外游历,实则心思深沉,手段未必逊于自己。
他知道容寂之对他这个大哥是真心维护的。
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地记得,当年容寂之对舒昀这个契约大嫂明里暗里的不认同。
容肆了解弟弟,他会用他的方式,帮助兄长扫清他认为是障碍的东西。
当年舒昀的离开,以及那个时间点她恰好出现在寂之身边……
理智上,容肆不愿将弟弟想得如此工于心计。
但情感上,那个与容家人如此相像的孩子,以及舒昀那句“不能是你弟弟的吗?”,像鬼魅般缠绕着他。
他怕。
怕那些他以为曾经在婚姻期间真实存在过的细微的温情与悸动,最终被证实只是她高超演技下的又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
而她利用的对象,可以是他容肆,自然也可以是……与他面容相似且曾对她表示过兴趣的容寂之。
“随口问问。”最终,容肆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涩意。
容寂之笑了笑,转而聊起自己在海外的一些见闻,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兄弟二人并肩走出云顶,司机早已将车开到门口。
“哥,那我先走了。”容寂之拉开车门,回头对容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改天再聚。”
容肆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容寂之的跑车汇入车流,尾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他独自站了许久,直到周骁轻声提醒,才转身上了自己的座驾。
车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过于安静的空气。
容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容寂之那语焉不详的态度,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彻底搅乱了他本就纷杂的心绪。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五年前,与舒昀最后一次,也是最激烈的那次争吵。
那时,《暗流》的播出让舒昀的演艺事业达到了一个高峰。
她本该高兴的,那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和灵气争取来的机会。
他亲眼见过她为了那个角色付出了多少心血,写了厚厚一沓人物小传,反复揣摩练习台词,甚至拍完以后很长时间都没能出戏。
可后来她却不知从哪里听说,暗流女二最终选定她,是因为他在某个商务饭局上,对制片方推荐了她。
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她所有的努力和才华,在她自己眼里仿佛都成了不值一提的附属品。
她回家时,脸色苍白,眼睛里燃烧着。
她质问他是不是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甚至有些恼怒。
他承认,在那个饭局上,他确实顺势提了那么一句。
但那仅仅是一句客观的评价,一个无关紧要的助推。
星耀传媒不是他容氏旗下的产业,陈正导演更不是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定演员的人。
最终决定用她,是因为她的表演打动了导演和制片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认为她是因为极度不自信,才会如此敏感,将一点小事放大成对她能力的全盘否定,简直是无理取闹。
“就算是我帮了你,又怎么样?”他记得自己当时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口不择言,“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帮你,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他们是夫妻,互相依赖、彼此依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看到她为了机会拼命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一点便利,这有什么错?
可这话听在舒昀耳中,却完全变了味。
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伤和自嘲。
“情理之中?”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是啊,契约关系,金主对情人的照拂,当然是情理之中。”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了容肆的心脏。
他当时正在气头上,竟然也没有解释,只是赌气般地沉默着,默认了她的解读。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小摩擦。
却没想到,几天后突如其来针对舒昀的一场网暴,让这场争吵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过多久,他在一个商业酒会上,看到舒昀出现在了容寂之的身边。
那一刻,他如遭雷击。
他不相信舒昀是那样的人。
可他更怕。
怕那些心动的瞬间,真的只是她为了获取利益而精心设计的戏码。
而她利用的对象,可以是他这个法律上的丈夫,自然也可以是能给她带来资源的容寂之。
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离婚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