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哲学史的角度看,尽管历史上的哲学体系大多是某一个或某些哲学家经过长期的理论思考和逻辑推演而形成的,就哲学理论整体发展创新的基础而言是不可能背离或完全脱离自己所处时代的生产生活实践的。正如马克思所言:“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哲学家并不像蘑菇那样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他们是自己的时代、自己的人民的产物,人民的最美好、最珍贵、最隐蔽的精髓都汇集在哲学思想里。正是那种用工人的双手建筑铁路的精神,在哲学家的头脑中建立哲学体系。哲学不是在世界之外,就如同人脑虽然不在胃里,但也不在人体之外一样。当然,哲学在用双脚立地以前,先是用头脑立于世界的。而人类的其他许多领域在想到究竟是‘头脑’也属于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是头脑的世界以前,早就用双脚扎根大地,并用双手采摘世界的果实了。”
马克思的上述论断,深刻地阐述了哲学与人民群众实践的关系,指出人民群众的社会生活实践是哲学真正的基础和源泉。同时,他也批评了传统哲学体系本身颠倒的世界观。
就哲学学科本身特征而言,由于它是系统化、理论化的世界观,所以关注的问题大多是宏大、根本性的问题,它的概念、推理和理论体系本身的抽象性、严谨性和与社会现实本身的距离感,使得它不可能成为普通大众能够学习、从事或理解的,尤其是教育和知识大多掌握在少数贵族和知识阶层的古代。但就哲学产生的社会基础而言,它与所处时代的生产生活实践又是密切相关的,不可能完全脱离群众社会实践这个基础。如在古希腊时期,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个站在我们面前有血有肉、有形体的哲学家”苏格拉底,尽管他以正义权威的姿态对民众持一种批判的态度,但就他的哲学的理论和方法的来源看,是从社会生活实践中得来的,如他的哲学方法中的“接生术”方法就是他从以助产婆为职业的母亲那里受到启发而形成的。
哲学学科中的知识论,亦称认识论,是探讨人类认识的产生、发展的一般规律及其实质的分支学科。认识论成为一个专门的哲学分支学科却是随着近代哲学的兴起而逐渐形成的。知识论本身涉及大量的问题,尤其是从近代科学兴起以来,知识论更成了西方哲学讨论的主题。哲学家冯契先生认为,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来看,“认识论研究的内容包括:认识的来源(认识的最终来源是不依赖于我们的意识而存在着的物);知识之所以可能的条件(也就是尚未认识的自在之物化为被认识了的为我之物的条件);认识的辩证发展的过程”
。冯先生从广义认识论的角度探讨了认识论研究的范围和发展问题,指出了近代西方哲学的狭义认识论,将认识论的研究范围限定于实证科学知识之所以可能的条件,而对人类思维能否把握宇宙发展法则和理想人格培养等与社会科学知识密切相关的问题看作形而上学的问题存而不论。因此,他主张应从广义认识论的视角来探讨认识论所涉及的诸种哲学问题。也就是说从广义认识论的视角看,认识论不仅研究自然科学的创新和发展问题,而且应研究社会科学的创新和发展问题。
那么哲学家们是怎样看待理论的创新,即如何看待系统知识的产生和发展问题的呢?就东西方哲学认识论的发展而言,在认识论问题上首先可以分为怀疑论和可知论,怀疑论者对人能否正确认识世界持怀疑或否定态度,而可知论者则对人的认识能力持积极乐观的态度,认为人可能通过自己的感官和思维来认识和把握世界。历史上的怀疑论者,有西方的皮浪、休谟等以及中国古代的庄子等。哲学史上的大多数哲学家属于可知论者,他们对知识的来源和发展,以及人在认识世界的能力上有各不相同的认识。总体而言,东西方哲学史上的哲学家都对推动人类认识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认识论问题上,希腊哲学奠定了西方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两大认识论传统。人类最初通过感官来认识和把握世界,哲学家试图从经验得到的事物中去寻求世界产生的本原,因此就有了哲学意义上的对世界的认识和把握,这也就是古代哲学把水、火、土、木等当作世界本原的原因。这在西方哲学中称为经验主义。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是其早期代表,中世纪的“唯名论”学派继承了经验主义传统,随着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弗朗西斯·培根、霍布斯、洛克、贝克莱、休谟等成为经验论的代表人物,大大发展了经验主义哲学,使之成为近代西方哲学的重要流派。他们认为,知识和观念起源于感性世界。如近代经验主义的创始人培根提出了“四假象”说,认为基于感官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和感觉等感性认识是人类认识的起点,人只有在实践中将从经验中得来的感性材料进行理性的加工,才能从个别的事物上升到普遍的公理。培根根据上述原则,总结提出了获取认识的基本方法,即归纳法。在对经验主义反思批判的基础之上,古希腊哲学家发展出了另外一种西方哲学传统,即理性主义,其代表人物有巴门尼德、苏格拉底、柏拉图等。柏拉图的“理念论”,认为世界除了有变动不居的外在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永恒的、不变的理念世界。他认为只有理念世界的知识才是可靠的;外在世界的知识是对理念世界的分有,是不可靠的。中世纪的“实在论”学派则继承了柏拉图的理性主义传统。近代理性主义则以法国的笛卡儿、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为代表。他们认为凡是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真知识都不能从感觉经验得来,而只能起源于理性本身。如近代理性主义创始者笛卡儿,从怀疑论的立场出发,提出了“我思故我在”这一著名论断,建立起以自我内心的圆满理性为中心的哲学体系。
在西方哲学史上也存在另外一些具有调和论倾向的哲学家,如亚里士多德、托马斯·阿奎那、康德等,他们试图调和唯理论和经验论的对立。亚里士多德是希腊哲学思想的总结者和集大成者,他被称为西方认识论的真正奠基者。他的庞大哲学体系中的逻辑学、第一哲学(形而上学),对中世纪和近代哲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在认识论上,他认为认识过程中感性和理性是相互配合、相互作用的,感觉经验提供知识的材料,理性思维通过抽象形成概念。托马斯·阿奎那的哲学虽然偏向于唯理论,但它也吸收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加入了经验主义的成分,承认认识过程中感觉经验所发挥的作用。康德是近代德国古典哲学的开创者,他试图调和经验论和唯理论之间的矛盾。康德试图在对理性进行彻底批判的基础上,吸收经验论和唯理论各自的长处,一劳永逸地解决经验论和唯理论在认识论问题上的矛盾冲突。康德认为人类知识总是表现为判断的形式,但并不是所有的判断都是知识,那些缺乏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判断或后验的判断是不科学的,只有那些先验的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知识才可以给人以真正的知识,如物理学、数学、形而上学中就有这种知识。康德认为,既然先验的知识是科学的,是普遍的、必然的知识,那么人类如何获得这些先验的知识呢?康德引入近代科学实践中的时间和空间概念,并借助他的“物自体”概念,从主体的知性直观等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相调和的视角切入,论证了科学知识的来源及其真理性问题。同时,康德的宏大哲学体系,也关注到伦理学和美学问题,他试图将近代社会在科学、伦理学、哲学和神学目的论等方面的新发展都包含进他的统一体系之中。康德之后的德国哲学则从康德哲学出发将精神当作知识的本原,黑格尔更是用一种“绝对精神”概念,通过符合思维逻辑的辩证论证,将人类精神看作一个目的论式的否定之否定的自我展开过程。
西方哲学史自康德的知识形而上学体系以后,近代哲学意义上的知识论学科得以建立。到19世纪,随着近代科学的发展,又发展出孔德等的实证主义知识论。实证主义认为,一切科学必须以经验事实为基础,科学的目的在于描述经验事实及其发展规律。孔德将人类思想的发展分作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为神学时期,该时期人们以神的意愿和幻想来解释自然;第二个时期为形而上学时期,该时期人们以普遍本质概念及自然力来解释自然;第三个时期为实证时期,该时期人们通过描述经验事实及其规律来解释世界。孔德是社会学的创始人,社会学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分支学科知识社会学。此外,20世纪哲学中的罗素、维特根斯坦的分析哲学和逻辑实证主义,卡尔·波普尔的批判理性主义的“证伪”学说,库恩的“范式”论等都从不同侧面讨论了科学理论的创新和发展问题。
综上所述,知识论无论是作为西方古代哲学的组成部分,还是在近现代成为一个独立的分支学科,它一方面遵循思想史和哲学史发展的内在逻辑,即对哲学理论本身矛盾及理论体系矛盾的不断突破与创新;另一方面,无论知识论是在哲学史上哪一时期的理论创新,都无法脱离它所处时代的生产和生活实践本身的发展逻辑。近代哲学知识论分支学科的建立和发展,更是十分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点,康德的知识论的创新中所引入的时间和空间概念就与近代科学实践的发展密切相关。
但是,一方面是源于历史发展本身的局限,另一方面是因为哲学家和知识论者本身的局限,他们过于关注哲学理论本身的发展及少数哲学家或科学家们这一群众群体的理论研究和科学实践对知识发展的贡献,但并没有关注更为广泛意义上的群众对自然科学和社会思想理论创新发展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