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上到三楼后，虽然早就从照片里看过图书馆的布置，但亲眼所见，还是被深深震撼了！星星点点的小射灯，照着一层层四五米高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竹简、线装书和布帛制品的古籍，压得隔架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那种古朴而沉重的气息，更让我望而生畏。

我小心翼翼地躲着书架，避免碰倒它们，同时用脚步丈量着书架的方位和距离。虽然不知道要找什么书，但肯定不是随便找一本那么简单。李隆基提到了“破阵”，那说明要先从书架的布置中，找到暗藏的阵局，才能找到那本书。之前在家时，我已经摆过书架的位置，如今身处实地，破阵应该不算难事。

至于之前晕倒，以及说出那段奇怪的话，我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中国古代两军交战，常会以布阵应敌。为了防止敌方有高人登高“掠阵”、研究破阵之法，宋代一位黄姓道家大师，创造了一种奇怪的阵形，俗称“迷魂阵”。这种阵法能颠倒阴阳、错乱五行，如果只是从图纸或沙盘上研究，琢磨得越深，神智就会越混乱——轻者胡言乱语，重者昏迷不醒。

中国当代一位武侠小说大师，曾在两部描写宋代江湖纷争的巨著中，以这位黄姓大师为原型创作角色，尤其对他的阵法极为推崇，还着重笔墨详细描写过“迷魂阵”。

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南瓜，有眉目了吗？”月饼隔着好几个书架，朝我喊道。

我还没琢磨出端倪，但他这么一问，我心里还是暗爽——月饼在这儿待了一个月，还签了“卖身契”，总不能我一来就茅塞顿开、轻松破阵吧？再说，阵法本就不是他的强项。

我抬眼扫过书架，居然看到里面有一本篆文版的《彭祖房中之术》，不免见猎心喜，心里盘算着：等破了阵，偷偷把这本书顺走，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嘴上却说道：“你丫别躲在角落里抽烟！这里到处都是易燃品，真烧起来也就几分钟的工夫——这里面可有不少孤本，烧了可是历史文化的损失！”

月饼应了一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手里拎着一个“人头”，从前面的书架后闪了出来。我吓了一跳，差点撞到背后的书架。月饼拽着系在“人头”上的绳子，悠了悠就往我这边扔——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才看清那是一个木制人头。

“古钟里居然放了个人头。”月饼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了两页，“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像谁。”

我端着木制人头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颗人头雕刻得活灵活现，乍一看几乎能以假乱真，轮廓间更是像极了历史课本里的某个古人——尤其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逼真得简直就像真人的眼睛！

突然，我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月饼，别动！”

月饼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把木制人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退后几步对比，又左右量了量，问道：“古钟在哪儿？”

那口古钟有点像寺庙里的撞钟，这颗木制人头连着绳子，系在钟里当撞锤。我把人头放回原位，用手机照着亮，确定了人头左眼注视的方向，招呼月饼在钟体外面做了个标记。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月饼一脸懊恼，“馆长每次都提醒我‘遇到危险就拉响古钟’，我居然没仔细看过，钟里面居然藏着个人头。”

我扑打着脑袋上的灰尘，说道：“早晚发现都一样。要不是你找不到，我也不会注意到——这颗人头的左眼视线，和整个脸部的表情完全不协调，明显是在指向一个方向。”

“其实，我是因为无聊想抽根烟，被你说了两句后有些不好意思，准备蹲在钟下面抽，这样冒出的烟你就看不见了。”月饼扬了扬眉毛，“说到底，这就是运气！”

“这明明就是烟瘾。”我差点被他这句话噎死。

“62188？”月饼突然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你看那里。”

我顺着月饼指的方向——也就是木制人头左眼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书架上，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书中间，有人按照书封的颜色，摆出了一列繁体数字：陆、贰、壹、捌、捌。

突然，我眼前又出现了那些奇怪的画面，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般古不哉，奇哇索易，缩多罗婆，布蛤机。”

但这次和上次不同——我很清醒。

“静心，凝气。”月饼快步走过来，摁住我颈后的大椎穴，“赶紧移开视线。”

一股热力顺着脊椎直冲丹田，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松软舒适。我想把视线移开，可那个书架却像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吸引着我的目光。

眼前闪回的画面越来越乱，我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说出那些奇怪的话，可那串语言还是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冒了出来——我的身体，像是分裂出了另一个“我”，根本不受控制。

月饼冲过去，用力推了一把那个书架，可书架只是掉落了一层灰土，纹丝不动。我失去支撑，仰面摔倒在地，无数道射灯的光线照进我的眼睛，眼前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光圈，慢慢幻化成一个星座图。我仔细一看，那是黄道十二宫里的天秤座。

“月饼，别破坏书架。”

中国古代方士把黄道和天赤道划分为二十八星宿，西方观星士则以黄道十二宫划分星空。任何阵法，都是根据星相形状，结合天干、地支、八卦、五行而成——刚才那颗人头所指的方向，以及书架的布置，其实是扰乱心智的“伪阵”；破阵的关键，其实藏在射灯组成的天秤座中。

我在地板的尘土上，简单画了一张二十八星宿与黄道十二宫的对位图，又掏出手机调出图书馆的鸟瞰图——馆内西南角的“亢”位，正好和书架的某个位置吻合。

“向左走七步，再向后退三步，最后向右走五步——那里就是阵眼，应该也是咱们要找的藏书点。”我兴奋得嗓子有些干。

月饼二话没说，就向我指出的地点跑去。虽然他平时总以“说话噎死我”为乐，但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是相互信任的兄弟。

可还没等月饼跑出这排书架通道，组成“陆贰壹捌捌”这几个繁体字的书架内部，突然传来沉闷的转轴声——书架从中间向两端分开，一间灯火通明的暗室，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很精彩！你们成功获得了图书管理员的资格，是新一代的异徒行者！”馆长端端正正地坐在暗室中央，用那双布满树皮的手，缓缓鼓起掌来。 4veIAImiGBhIY2C+X5glprY9Ulx887cAlY0s8i2vQm+IICZcJVbVBiSMuaqRh6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