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阴栈源于东汉末年。当时连年战火，士兵死亡无数。古人讲究“尸归故里，入土为安”，可送尸归乡谈何容易？且不说一路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单是尸体的保存就是个难题。

吴国有一位名叫于吉的道士，常以符水治病，且药到病除，深得百姓和官员拥戴，这却引得孙策猜忌。孙策下令让于吉求雨，若求不来雨便杀了他。于吉设坛求雨，片刻后，天降倾盆大雨，众人对他更是信服。

孙策妒火中烧，假意敬佩于吉，设宴款待他。席间，孙策问于吉：“尸，能归否？”于吉长叹一声，说：“我命不久矣，且为百姓做最后一件事吧。”

孙策举杯一饮而尽，向于吉长揖道：“若此事能成，我必以国士之礼待您。”

于吉“呵呵”冷笑，让孙策在吴地每隔百里建造一座驿站。随后，他来到军中，挑选了百名形象猥琐、身材矮小干瘦、目中无光的士兵，带他们前往湘西传授秘术。

三个月后，这些士兵穿着黑衣、戴着黑笠帽，腰间束着麻绳，别着一枚铜铃回到军中。入夜后，士兵们在尸体额头贴上黄符，往尸体口中灌进生米水，嘴里念念有词。一炷香的功夫，尸体居然站了起来。士兵们摇响铜铃，尸体便跟着他们排成一排，消失在夜色中；天亮前，尸体们会住进驿站，天黑后再继续出发。

孙策听闻此事，以“此子妖妄，能幻惑众”为由，将于吉杀死，又派兵捕杀赶尸兵。

赶尸兵被杀了大半，只有极少数人逃回湘西——这便是湘西“赶尸术”的由来。

赶尸兵居住的客栈，又称“阴栈”。直到现在，每个城市仍有阴栈存在，其最明显的特征是门前刻着铃铛。而我住的这家宾馆，LOGO正是一个铃铛！赶尸工常年接触尸气，寿命极短，往往会暴毙在阴栈中，他们所赶的尸体也会就此留下，无人敢动。

于吉曾著有《妖物志》一书，其中第九章“尸说”有关于诈尸的记载：“诈尸，男魁女魅。遇魁心神恍惚，神志不清；碰魅身不能动，形似木人。唯口内阳气不泄，取舌血可破。”

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魅的双手从我腋下穿过，手掌摁在我的心脏和肺部位置，嘴里反复念着：“终于有人陪我了。”

我感到一股滚烫的气流从胸口流出，身体却越来越凉，心里叫苦不迭：“难不成真要像电影里道士捉鬼那样，咬破舌尖？然后呢？一口喷出去？”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我的上半身像是冻僵了，血液仿佛在血管里结成了冰碴子，扎得我生疼。我试着咬了一下舌尖，可舌头已经麻木，只疼出一身冷汗。

“南晓楼，他妈的死到临头了还怕疼？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我在心里暗骂。

我狠了狠心，牙齿用力一合，一股剧痛如同闪电般窜遍全身，嘴里又咸又苦。

“终于有人陪我了。”魅的头发扫过我的脖子，那张恐怖的脸凑到我面前，对着我的鼻子微微张开了嘴。

我一口鲜血喷出，血点溅了魅满脸——就像滚烫的红油洒进奶酪，鲜血在她脸上“嗞嗞”作响，冒着白烟，生生烫进皮肤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燎泡。魅尖叫一声，仰倒在床上翻滚挣扎。

我骂了一句“陪你妹”，抱起被子将魅罩在里面，用身体死死压住她。胸口还挨了她几记闷拳，憋得我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我来了火气，转身坐在魅的胸口，扳住她的脚底板，摸出瑞士军刀，刺向她右脚涌泉穴的位置。

道家有“阴阳二气，精泥成丸，黄泉涌水”的说法，意思是：阳气原本混沌，在泥丸宫练成精元后，人便可肉身成仙；阴气如同黄泉之水，从涌泉穴进出人的身体。

遇到阴气成形的东西，需遵循“男左女右”的原则——刺破其涌泉穴，就像拔掉了充气人偶的气芯，能泄掉其阴气，再凶的东西也会就此失效。

果然，灰气从魅的涌泉穴“嗤嗤”冒出，我身下的魅越来越扁，慢慢停止了挣扎，最终没了动静。

我又用膝盖顶了几下，确定这东西已经“死”透，才滚下床，靠着墙大口喘气。刚才情急之下忘了疼，这会儿才觉得舌头像是含了块烙铁，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看着乱七八糟的被褥，心说还好没咬太狠，不然把舌头咬掉半截，以后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不敢掀开被子，生怕里面会露出一张长着头发的人皮，只好用力踹了床架一脚泄愤。

没曾想床板不结实，被我踹了个窟窿，一股浓郁的臭气瞬间飘了出来，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一只爬满蛆虫的手从破洞里耷拉下来，蛆虫挂着粘液丝儿掉落，爬到了我的脚底板上。

我“啊”的一声，在屋里像“跳大神”似的蹦来蹦去，脚下“咕叽咕叽”地把蛆虫踩了个干净。随后我冲进洗手间，就着水差点把脚皮搓烂，才用浴巾包住脚，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望着那张床，抽着烟压着胃里的恶心。

幽暗的床顶灯并排亮着，在墙壁上映出椭圆形的光圈，左右两盏床头灯像极了两支蜡烛。光影交错中，这张铺着白色床单的长方形大床，宛如一口摆在灵堂里的棺材。

我打了个冷战：我居然在尸体上面睡了半晚上？

除了那个魅，难道床里面还藏着另一具女尸？

我忽然意识到，住进这家客栈，绝不是什么“走背字”的偶然！ +IlgYbAkX7OyFue+vVGYbvvRAKe430PaTyLJGSAHe8C1on+VY7psI0lAuk9trKU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