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李文杰讲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越来越近的古船：“这艘船接下来三天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多说。那是人类色欲、兽欲、贪欲、暴欲最肮脏的结合。偏偏，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最尊敬的异徒行者，居然也参与了此事。”

我望着那艘古船，断裂的船身“哗哗”淌着海水，不时冲出瓶罐、兵器之类的物品，偶尔还夹杂着几截吸附着贝壳的人骨。

我已经完全相信他说的话，所以没有打断他的讲述，等着他讲完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以及那些纠缠我许久的疑团。

李文杰呼了口气，我发现他耳朵后面裂开一道口子，长出了类似鳃的器官。

以下是李文杰的讲述——

当航船到了舟岛附近，还有几天就能上岸时，除了毫不知情的李文杰，其他人都各怀鬼胎。那两个异徒行者更是连寻到的那样东西都懒得研究，各自暗中联络其他部族和水手，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们打算一旦到了岸上，就把对方杀个干净，抢夺人鱼。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艘满载恶念的航船。

当夜，航船遇到暴风雨。以李文杰多年的海上经验，这点风浪本不在话下，可当他掌舵控船时，突然发现一股巨力拖拽着船尾，船舵根本动不得分毫。

水手跌跌撞撞地爬出底舱，向他汇报：船底裂了几个大口子，负责抢修的水手都不见了。李文杰起初以为水手们胆怯，乘小船逃跑了，正要召集其他部族前来援助，船体突然一震，船底传来“咚咚”的巨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一开始做的那个梦。）

航船沉没了，李文杰灌了几口海水，想到自己拼搏多年，眼看就要完成任务却遭此横祸，不禁万念俱灰，再也没了求生的欲望，任由身体向海底沉去。

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胳膊从后背搂住他，带着他向海面游去。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几十条或大或小、要么鱼尾人身、要么人腿鱼身的异兽，正在捕杀落水的众人；而一只伤痕累累的美丽人鱼，却在救他！

他大惊之下忘了自己身在海中，灌了几口海水入肺，胸口像被利刃戳透般疼痛，剧烈地咳出几口鲜血。那只人鱼发出一声清啸，嘴对嘴给他输了几口空气。他永远忘不了那张惊艳却又伤痕累累的脸，还有人鱼那双没有一丝杂质、无比纯洁的眼睛。

浮到海面后，美丽的人鱼咬破自己的手腕，把温润的鲜血喂进他的口中。鲜血入腹，他觉得全身燥热，肠子像被刀割一样疼，差点疼昏过去。过了没多久，他察觉到身体有了说不出的变化——如果具体形容，他好像变成了一条鱼，根本不用花丝毫力气，就能在水中游弋。

那些人鱼相继从海中钻出，身形最庞大的那只人鱼手持鲸鱼骨制成的尖矛，向他刺来。

救他的人鱼立刻挺身挡在他前面：“他是好人，他喝了我的血，是同族。”

李文杰怔怔地听着，他明明知道人鱼发出的声音类似于歌声，却能听懂他们的话。这种感觉很怪异，他根本无暇思考。

持矛人鱼犹豫片刻，爱怜地抚摸着美丽人鱼的长发。

片刻后，持矛人鱼呼啸一声，率领其余人鱼沉入海中，只留下了他和她。

游向岸边的那段时光，是李文杰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

（这段经历李文杰没有细讲，但从他嘴角的微笑能猜到，那一定是段凄美的恋情。）

善良美丽的人鱼，受尽人类的侮辱与伤害，却依然保留着对生灵的爱。他为异徒行者羞愧，为八族羞愧，更为自己身为人类而羞愧。

回到岸上，他牢记着美丽人鱼临别时的话：“人鱼之血，可以让你短暂听懂我的语言，拥有人鱼的能力。但我很快就再也听不懂你说什么了。人变成人鱼，需要几百年时间。如果你能忍受住寂寞，我会等你。想我的时候，就来这里，站在船头唱歌——或许我能听到你的呼唤，出来见你。直到你真正变成人鱼，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到了那一天，部族都会来接你。你要记得我，因为，我会记得你。”

李文杰站在岸上，人鱼浮在海中，泪眼相望。

“我爱你！”

人鱼歪着头，眼神纯真，容颜娇媚，霞光披在她黑亮的长发上，如同金丝绸缎。

她轻唱着悠扬的歌声，挥手作别。

指尖，挑着一抹朝阳，璀璨耀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出“我爱你”，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听不懂我说出的——

我！

爱！

你！ iqjIZsQcEAzlev+jZmPmcB2m7eBzJX1c3TEX88LA/V3IYscDO96TVtkmH2uM2WT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