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冰城。

侵略的战火让这座城市更显破败，沿街商铺悬挂的膏药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路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生怕多看一眼巡逻的日本军人，就成了侵略者练枪法的活靶子。没有人注意到街中央那具冻僵的尸体，或许众人其实都看到了，只是很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在这个生命和尊严都没有保障的城市，死人比野猫还多。况且那具尸体被雪覆盖了大半，只能依稀看出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自然更不会博得所谓同胞的些许同情心。

乱世之中，自己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妈妈，尸体上面为什么蹲着一只猫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拽着妈妈的衣角问道。

正好有几个巡逻的日本军人路过，指着那具尸体“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母亲脸色一变，突然想起前几天邻家孩子的事——那孩子捡了地上一块糖果，谁曾想那是日本人打赌练枪法的诱饵。孩子弯腰捡糖果的时候，被日本人一枪打爆了脑袋，那惨状至今历历在目……

母亲急忙捂住儿子的嘴巴：“小兔崽子，别乱说话！”

孩子的眼睛瞪得滚圆，嗓音里夹杂着恐惧的颤音：“妈……妈妈，那只猫正在啃尸体的脸！”

也许是天气太过寒冷，也许是孩子描述的事情过于诡异，母亲打了个激灵，偷偷朝那具尸体望去。

一只通体乌黑、皮毛油亮的黑猫，正蹲在尸体的胸前，用长满倒肉刺的舌头，舔舐着那冻得分不清面目的死人脸。每舔一下，它的舌头都会被冰棱粘住，“刺啦”一声，生生撕下几根肉刺。鲜血还没来得及流出伤口，就冻成了红色的血块。

黑猫“呜呜”地哀鸣着，幽绿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它执着地舔着，还时不时用小爪子挠一挠乞丐的脸，仿佛期待着这只是平日的装睡游戏——乞丐会像往常一样突然醒过来，“哈哈”大笑着把它搂在怀里，喂它几块乞讨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干馒头。

母亲暗自思忖：这哪儿是啃人脸啊？动物也是有灵性的，这是寻着主人了。

可再有灵性的动物，也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倒是它这一番义举，在这座对生命如此漠然的城市里，更显得人类的无情。

“砰！”

三八大盖的枪口冒着冉冉青烟，血花四溅。强大的冲击力让黑猫的躯体腾空飞起，猫头却只剩一张皮，糊在了那具尸体的脸上。

几个日本兵发出“嘎嘎”的怪笑，其中一个身材矮壮的军人，用刺刀挑起猫尸，对着围观的众人炫耀地绕了一圈，还拉开枪栓假意要开枪。围观的人顿时吓得鸟兽散，他们才大摇大摆地扛着猫尸往回走。

在这个连基本口粮都供应不足的城市里，一只肥硕的猫，可是上等的美味。

躲在角落的母子俩战战兢兢，儿子更是吓得撇着嘴要哭。还没等母亲再次捂住他的嘴，恐怖的一幕突然发生了——

那具“尸体”，竟然在微微抽搐！

“天惶惶，地慌慌，家有夜哭郎，愁煞爹和娘啊！呜呜呜……”

嘶哑的嗓音从“尸体”嘴里传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越来越尖锐。

“吱嘎吱嘎”——就像是老旧废弃的机器重新启动，令人牙酸的咬合声响起后，“尸体”原本摊开的双手慢慢弯曲，龟裂的手掌撑在地上，缓慢地站了起来。

“天惶惶，地慌慌，家有夜哭郎，愁煞爹和娘啊！呜呜呜……”“尸体”摇摆着肩膀，双腿笔直地朝着那几个日本军人走去……

“诈尸啊！”几个躲在角落偷偷看热闹的人惊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母子俩吓得浑身发软，连半步都挪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体”从身边走过。

“啊！”母亲又发出一声惊呼！

她看到了，这辈子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具“尸体”，半张脸是布满皱纹的老妇人模样，而另外半张脸，却长着黑色的绒毛、幽绿的眼睛，还有几根长长的胡须横着刺出，分明是半张猫脸！

老妇人扭头瞥了眼母子俩——人眼的那半边，满是慈祥；猫眼的那半边，却充满了怨恨。

日本军人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尸体”居然站了起来，而且长着半张猫脸，顿时惊慌得“八嘎”声、枪栓声乱作一团。

“砰砰砰”的乱枪扫过，数发子弹贯穿了老妇人的身体，却像打进了土墙一样，只弹出几蓬灰烟，根本没有鲜血淌出。

老妇人低头摸了摸伤口，手指探进伤口，取出那几枚还带着灼热温度的子弹，张嘴就舔舐起来。再看她的舌头——半边圆厚红润，另半边却长满了肉刺。

日本人本就信奉鬼神，见到这副景象，早把什么“武士道精神”忘得一干二净，“咕咚咕咚”地跪了一片，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至于中国的鬼神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估计也不在这帮吓破胆的小鬼子考虑范围之内了。

老妇人没有理会几个鬼子的丑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具猫尸，喃喃自语：“你不会死的……我保护了你一千多年，还没等到那个人，你怎么能死？”

“喵……”没有头颅的猫尸，竟然从腹腔里传出一声沉闷的猫叫。猫肚子慢慢鼓起一个圆球，顺着腹部缓缓向脖颈的断口移动。断口处原本稀烂的碎肉，开始虬结蠕动，还长出一坨被肉膜包裹的、血淋淋的肉球。

须臾，“啵”的一声，肉球挣破肉膜，发出嘶哑的“喵喵”声。渐渐地，肉球上五官成形，黑色的毛发也从肉球里钻了出来。不多时，竟又长成了方才那只黑猫的脑袋。

小鬼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连滚带爬地怪叫着逃窜。老妇人“咯咯”一笑：“它有九条命，刚才让你们折损了第八条，还剩最后一条。你们想就这么走了？”

话音刚落，老妇人的长发无风自动，双脚未曾挪动半步，不知怎的就凭空从原地消失，挡在了十几米外的小鬼子面前。这么近距离看到老妇人的脸，小鬼子们怕是连向天照大神求救的念想都没了，胆小的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黑猫“喵”的一声，跳到老妇人的肩膀上，舔着她的脸，幽绿的眼瞳里满是欢悦。老妇人摸着黑猫的脑袋，步履蹒跚地向街拐角走去，片刻后便没了踪影。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人们都不敢出声。不知是谁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太君死了，快逃吧！”

再看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小鬼子，喉咙上都多了个圆圆的血洞，血洞两侧细细密密的牙印深可见骨，血泡还在汩汩地冒着……

据说，当天夜里，日本军营传出阵阵恐怖的惨叫，火光冲天。在大火中，人们依稀看到几个长着尾巴、浑身黑毛的人形巨猫，见到小鬼子就咬。

日本军方对此事忌讳莫深。第二天，一辆军用卡车停在军营门口，小鬼子们全副武装，搬着几具裹尸袋运上卡车。其中有一具裹尸袋在搬运时掉落在地，袋子破裂，露出一只人手大小的猫爪。

小鬼子遇到神秘“猫脸老太”的事件，被当时在茶馆喝茶的日本随军医生亲眼目睹，那时正好是清晨7点31分。随后几年，日本军方在东北某地建立了一支臭名昭著的部队，专门从事病毒、变异、传染、人体实验。

那支部队的编号，正是“731”。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由“猫脸老太”事件引起的，至今不得而知。

“猫脸老太”的传说，在冰城流传了很多年，后来以讹传讹、众说纷纭，变得越来越邪乎。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有好事者据此写了现代版本的手抄本，流传甚广。估计那位作者文笔绝佳，故事写得活灵活现，竟引起了冰城人民的恐慌。一时间，人人自危——小孩子手腕上要绑根红绳才能上学，到了夜间更是没人敢出门…… 4veIAImiGBhIY2C+X5glprY9Ulx887cAlY0s8i2vQm+IICZcJVbVBiSMuaqRh6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