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古城到冰城,横跨了半个中国,一路上雾霾、限行、封路,这一路端的是狼狈不堪。更何况我们从杏花村回到古城后,就没好好休息过,便本着“菜在锅里,不差这一会儿”的原则,找了个服务区养精蓄锐,歇了两三天才再次出发。
说也奇怪,一进东北,就像是葫芦兄弟里的七娃拿着紫葫芦收走了不良空气,天蓝云白,空气虽说冷冽,却十分清新,哪里有半分雾霾的影子?
“月饼,东北不是中国的重工业集中地吗?照理说雾霾应该更严重才对。”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月饼懒洋洋地看景儿,“现在的东北,很多重工业都停了。”
天气好,心情自然也好,车也开得飞快。沿途经过的城市,远看虽也是高楼林立,却透着一股空城的萧索。想想这几年东北经济发展不景气,全国各地都能见到东北人的身影,倒也不觉得奇怪。
一路无话,熊老板的微信也没再发过消息,颇有些猎人等待猎物入圈套的架势。如此又过了三天,我们才终于抵达冰城。
我们驱车进城时,恰逢大雪方歇。这座被白雪覆盖的城市,随处可见俄罗斯风格的老建筑,别有一番异国风韵。
更妙的是,这里的男女老少虽说穿得严严实实,衣着打扮却很洋气。尤其是许多年轻姑娘,容貌颇有几分姿色,穿着过膝皮靴,露着半截白花花的大腿,身材更是前凸后翘、婀娜多姿,直让我恨自己没长二郎神杨戬的第三只眼。
我瞅了眼仪表盘显示的室外温度——零下18度,不由咂舌:“月饼,这些姑娘不冷吗?”
“穿多了,岂不是饱不了南少侠的眼福?”月饼拐进停车场熄了火,“听说冰城中央大街有很多俄罗斯妹子。南少侠要是有意,谈个跨国恋、生个混血儿,也是一段佳话。”
“快拉倒吧,我听说俄罗斯女人婚后生了孩子,身材就直接没法看了。”我老脸一红,赶紧点根烟岔开话题,“咱们是先找地方吃点东西,还是直接去找线索?”
话音刚落,车顶“嘭”的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我心说出门没看黄历,该不会是树上的冰棱子砸到车了吧?
“咚”,又是一声轻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顺着车窗滑落到车前盖,我惊出一身虚汗。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通体乌黑的猫。
说也奇怪,这只黑猫并不躲闪,半蹲在车前盖上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幽绿的瞳孔忽大忽小,尾巴还在左右摆动。如此过了片刻,黑猫脖颈处的黑毛突然根根乍起,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发出凄厉的叫声。接着,它后腿蜷曲、绷直,竟迎头撞向车前窗。
我们曾经在日本经历过一段与猫有关的恐怖事件,自然对此格外小心。黑猫这突然的暴起,更是把我惊了一跳——明知道它撞不碎玻璃,我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闪。
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细微的骨裂声响起,车窗上印着一团黏着几根黑毛的猫血,瞬间就冻成了血冰花。那只黑猫弹身落地,额头已皮开肉绽,隐约能看见白骨,些许血珠粘在胡须上,也冻成了红色的小球。它对着我们又发出几声凄厉的吼叫,随后扭身就跑,地面扬起团团雪粉,一道黑影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
“遇黑猫,大凶兆。”月饼点了根烟,出神地盯着车窗,隔着玻璃摸着血迹的轮廓,“黑猫喋血,一人必死,两人死其一。”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汗毛从鸡皮疙瘩里“簌簌”立起。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诡异突然,我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眼前还在不停闪回那场恐怖的“日本化猫事件”。
车厢里一片死寂,我和月饼各怀心事。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天惶惶,地慌慌,家有夜哭郎,愁煞爹和娘。”
一道凄老沙哑的声音从车厢一侧传来,我又打了个哆嗦,彻骨的寒冷顺着血液流淌到全身。
夜哭郎?!(关于“夜哭郎”的故事,请看《异闻录》第二季第三部《永夜灯眠》)
缓缓地、缓缓地……车厢左侧,一个拄着拐杖、端着破碗的乞丐蹒跚走出。他穿的黑色衣裤皱皱巴巴、满是破洞,身上披着一件黄色的破烂麻袋,身子佝偻着,几乎弯到了膝盖。头上的头发油腻虬结,还沾着乱蓬蓬的雪花,像块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破抹布,把侧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
乞丐步履蹒跚地举起碗,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仿佛那里站着几个活人:“饿了,行行好吧。你们看到我的孩子没?他又不知道去哪儿淘气了……咯咯咯……”
乞丐的笑声异常刺耳,像是指甲盖划过黑板的摩擦声,又像是一根长针插进心脏,让人揪着疼。
忽地,乞丐高举拐杖和破碗,跪倒在雪地里,尖声喊着:“天惶惶,地慌慌,家有夜哭郎,愁煞爹和娘啊!呜呜呜……”
雪粉被乱糟糟地扬起,乞丐转过身,隔着车窗瞪着我们。奇怪的是,他的脸明明就在不远处,我却看不清他的相貌——这种感觉很诡异,也很难形容,仿佛乞丐的脸上笼了一层雾气,让人无法辨认。
可他的泥丸宫明明没有阴气散出,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
“碗。”月饼手里的烟挂着大半截烟灰,另一只手夹着两枚桃木钉,突然开口提醒。
我这才注意到,乞丐的破碗里,装着半碗纸灰,还有半碗烧了一半的纸。
寒风吹过,黑色的纸灰漫天飞扬,在这片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刺眼。乞丐额前的头发随风摆动,隐隐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睛。
乞丐默默地盯着我,那双眼仿佛射出两道冰冷的绿芒,穿透我的双眼,钉住我的大脑,还在我脑子里凿了一个洞,打开了那些尘封已久、或许根本不属于我的记忆。
那一瞬间,我的眼前浮现出很多奇奇怪怪的画面——黑猫、蜷缩在街头冻死的老人、熊熊大火、烧焦的尸体、围观者惊恐的眼神……
而他们的瞳孔里,都映着一张令人恐惧的脸!
“你们不知道啊,那就不要来,回去吧。”那道让人说不出难受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如同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衣服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脊梁上,冰冷黏腻,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爬。月饼手中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一柱烟灰终于颤巍巍地落下,就像那团漫天飞舞的纸灰。
再看车外,乞丐早已不见踪影。
月饼夹着桃木钉的指关节,白得发青:“你看到了?”
“嗯。”我的嗓子火辣辣地发涩,只能艰难地点头。
“想到了?”
“想到了。”
“那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跳恢复正常,可随着月饼这句话,我的心脏又“突突”地猛跳起来。
因为,我,想到了,冰城,那个最恐怖的传说——
猫脸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