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座城市,都有它独特的生命力——即便经历战火毁灭,也能在短短几年内恢复元气。
长安,更是如此。
乱世已过,长安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生机:熙熙攘攘的百姓安居乐业,东西往来的商贩携着奇珍异宝,腰挎弯刀、牵着骆驼的胡人穿梭其间;热闹的酒肆里,食客们大快朵颐、划拳猜令;还有那风流才子、屠狗沽酒之辈、达官贵人最向往的地方——青楼。
听说,长安最奢华的青楼“万芳楼”,来了一位特殊的花魁:双十年华,只唱乡间俚曲,识字极少,舞技也平平,唯独酒量极佳、姿容冷艳;更出奇的是,她对入幕之宾来者不拒,榻间抵死缠绵,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
如此“妙人”,自然轰动长安——一时间,万芳楼前排起长队,人人都只为一亲芳泽。
依着常理,越红的花魁,越该对男人百般挑剔、欲拒还迎,才能抬高价码,更显“出淤泥而不染”的傲气,引得公子哥、富家子、文人骚客趋之若鹜,最终以重金赎身,成就一段佳话。
可此女的行事,却令人费解。
无人知其原因,唯有万芳楼的老鸨,时常叹气:“十足的痴子,当年,真不该诱她入楼……”
时间倒回十年前——
“大婶,我想找个人。”一个女子面黄肌瘦,神色怯怯地站在老鸨面前。
“长安城这么大,找人谈何容易。”老鸨阅人无数,早已看出此女天生丽质,绝非凡人。
“他叫南晓楼,会写诗,写得很好,个子很高。”女子用手比划着,起初兴奋,继而黯然,“您说得对,我找了他半个多月,都没人认识他。”
“苦命的孩子,看你瘦的。没钱吧?这些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老鸨心中有了盘算,装出悲天悯人的模样。
“困了,就睡河边的桥洞;渴了,就喝一捧河水;饿了,食贩们都是好人,总会给我些吃的。”女子眼神迷离,喃喃自语,“可我就是找不到他。”
“大婶这里,每天都有很多男人,尤其是会写诗的男人。只是,要找人,还得等缘分。你愿意等吗?”
老鸨身后,是堂皇的高楼,鎏金横匾上镌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万芳楼”,落款是“乐天”。
“只要能找到他,等多久我都愿意,做什么我都愿意。”
红颜,自古多薄命。
只因,痴情勘不破。
花,有盛开的那天;人,有重逢的时候吗?
花,会枯萎;人,会老去。隔夜的酒,不再香醇;再动人的女人,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十年,就这么在酒与床榻间匆匆流逝。当年轰动长安的花魁,再也没有入幕之宾。
唯有——
晌午,她靠窗“望穿秋水”的等候;
傍晚,她倚窗“涂脂抹粉”的期盼;
深夜,她贴窗“孤灯不灭”的侧影。
她不失望,也不抱希望。她只怕——他若真的来了,会认不出她。
“他说过,要娶我,那就一定会娶我;他说过,要亲手为我穿上红色旗袍,那就一定会做到。”
他,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因为,她不愿相信——他离开时,乱世烽烟四起,人命如蝼蚁,他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只要她还在等,他就不会死。
十年里,万芳楼的花圃,种满了向日葵——娇艳欲滴,亭亭玉立,如同十年前,村口老槐树下,那个青涩娇羞的她!
种花园丁身材肥硕,终年默默不语。累了,他会坐在向日葵花丛中,取一把浮土,洒进装满冷水的瓢里,吹着土,慢慢喝着水。
很多年前,婶娘临终前,双眼哭瞎,摸着他的脸说:“成竹,天涯海角,你也要把小九找回来……让她别再找晓楼了。缘分这东西,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以后喝水,记得在瓢里洒点土,吹着慢慢喝,别让冷水‘炸’了肺,得了风寒。”
爱情是什么?
就是,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