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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无法形容——一个没有嘴唇和鼻子的人站在面前，会带来怎样的视觉恐怖。船长的上下两排牙床毫无遮挡地暴露着，牙肉干巴巴的，布满了皲裂的细纹；暗黄色的牙齿因为长期没有唾液润滑，显得粗糙又干硬。鼻子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周围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剩下的半截鼻梁里，时不时会喷出黏液，顺着牙齿往下淌。
“我们家族的人长得都很漂亮，唯独我和孪生妹妹，从小就相貌丑陋，被母亲抛弃了。”船长用指甲磨着牙齿，抠出一大团黄白色的牙垢，随手一弹，“我们隐姓埋名，拼命赚钱——别问我们是怎么赚的，那是一段恶心到我不想回忆的日子。十七岁那年，我们去整了容，靠着新容貌被家族选中。当时我们兄妹俩发誓，要当全韩国最有名的明星，等功成名就那天，就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让那些抛弃我们的人后悔。可……可偏偏发生了那件事。”
“我妹妹承受不了打击，疯了。家族为了避免影响扩大，给了我这张人皮面具，还把我吸纳为家族成员，让我负责这艘受诅咒的游轮。”
船长的话很平淡，却让我心情激荡。我和月饼虽然身世离奇，但长相都还说得过去。遇到问题时，往往能第一时间博得别人的好感，做事也事半功倍。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相貌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可现在想想，相貌似乎重要到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问题，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这种莫名的卡顿让我格外不舒服。
“美丽的人，总能得到赞赏。”月饼直视着船长，完全没被他恐怖的相貌影响，“但丑陋的人，并不是生来就邪恶。一个人的根本，是心，和相貌无关。”
或许是月饼的话触动了船长，他张大嘴巴，僵坐在那里瞪着月饼，好半天才嘶吼道：“丑陋就是瘟疫！会传染的！丑陋的人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没有机会，没有幸福，没有自尊！只有仇恨，只有……只有……”
“所以你就仇恨丑陋的人，布下‘人疾偶’的血咒？可你又同样仇恨漂亮的学生——血咒上写着的，是最有希望被选进你们那所谓‘垃圾家族’娱乐公司的两个学生的生辰八字，你还想把罪名嫁祸给符合萨满那句狗屁偈语的两个丑陋学生！”月饼捏紧拳头，一拳向船长面门击去，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握着一颗暴怒的心脏，剧烈颤抖着。
“为什么停手？我这么丑陋，谁见了都会厌恶。”船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解除你的心魔吧。无论丑陋还是美丽，每个人都有活着的尊严。让他们好好活着，你也一样。”月饼转身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烧酒，仰脖灌了小半瓶，然后甩手扔给我，“也算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接过酒瓶，往嗓子里猛灌——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的怒火。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说谎的？”船长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瘫坐在椅子上。
月饼摸了摸鼻子，指了指桌上的航海日记：“韩国字除了圈就是横竖，我确实不认识。但人疾偶上的字，还有那张纸上的字……和你航海日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当年那个萨满巫师，其实看到了我心里的仇恨。他教会了我人疾偶血咒，说与其让我在仇恨中毁灭、连累全船的人，不如让我选几个人当牺牲品。”船长撑着桌子慢慢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戴好，轻轻摸了摸脸，“戴面具戴习惯了，现在看所有人，都觉得像是戴着面具。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掐了一把——有血有肉，还会疼，没有面具。那月饼呢？我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谢谢你们。”船长端端正正地戴好帽子，向我们伸出手，“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第二次。每个人的生存尊严，确实不是由相貌决定的，对吗？”
我伸手和他握了握——这只常年握着船舵的手，有力却冰冷。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我心里突然一紧。
“天快亮了。”月饼望着舷窗外的天空。深邃的海水与微蓝色的天空在远处相连，天海交际处，一抹淡金色的阳光正缓缓铺满海面，细碎的海浪荡漾着金光，显得璀璨又宁静。
“还有两个小时，救援飞机就到了。”船长双手紧贴大腿，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什么‘海洋漂流爱好者遇险’，你们的秘密我不想知道。如果到了韩国需要帮助，我相信以我的能力，还是能帮你们回到中国的。不过要等我把这些学生安全送回韩国再说。哈哈，现在我心里痛快多了！”
“南印度洋的日出确实很漂亮。”船长弯腰捡起地上的人偶，对我们说，“请你们回避一下，我还有几件事要处理，相信我。哦，对了，刚才我根本没给大副打电话——你们一会儿会看到安以焕和金贤珠在聊天，他们真是很可爱的一对恋人，每天都会聊到天亮。”
我相信，面具下面那张丑陋的脸，此刻一定在真心笑着。可我却笑不出来——就在刚才握手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一件无比悲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