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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金焕阳呆坐到半夜。等仆人们都睡熟后，他才悄悄走进后院。长时间没人清理，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有一人多高，夜风吹过，空荡荡的秋千“吱呀吱呀”地晃动着，格外瘆人。
金焕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推开了女儿闺房的门。门闩“吱嘎”作响，屋子里的尘土被扬起，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英爱，父亲来看你了。”金焕阳抬头望向闺房正中央的横梁——金英爱正被白绫吊住脖子，悬挂在半空。她青紫色的舌头耷拉到胸前，头发垂到地板，原本洁白的衣服已经被染成暗红色。
金焕阳踩着凳子解开白绫，英爱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嘴角却带着笑容，像个熟睡的孩子。他心里一酸，把尸体拖到后院，拿起铁锨开始挖土。月光照着半掩在草丛里的英爱，她丑陋的脸上，鼻尖凝集着几颗露珠。
土坑挖到三尺见方时，金焕阳歇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说：“英爱，为了家族的前程，原谅父亲这么做。像你母亲一样，埋在这里，继续保佑家族吧。”
蛐蛐哀鸣，树叶颤抖，仿佛都不忍看这父亲埋葬亲生女儿的场景。
“可是，母亲临死前让你把她埋在后院，并不是为了让你靠她的灵气享受荣华富贵，更不是让你为了保命杀我啊。”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谁？！”金焕阳握紧铁锨，紧张地四处张望。
“父亲，是我啊。我好寂寞，你来陪我好不好？”英爱的声音又从闺房方向传来。
“我好寂寞啊！”这次，声音来自枯井。
“好寂寞啊！”眨眼间，荒院的每个角落，都灌满了金英爱哀怨的哭声。
金焕阳“啊”的一声惨叫，挥舞着铁锨四处乱劈，草木横飞。“啪！”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搭住他的肩膀，他触电般跳开，回头一看——金英爱的尸体不见了！
“父亲，我在你身后呢。咱们来玩藏猫猫吧？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你和母亲多疼爱我啊。”金英爱扒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英爱，我错了。”金焕阳再也忍受不住恐惧，踉跄几步，正好掉进了自己刚挖好的土坑里。
一张丑陋的脸从土坑边缘探了出来，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两行血泪。金英爱一边往坑里推土，一边幽幽地说：“母亲当年因为你平定了原州牧的内乱，仰慕你是个英雄，才不顾‘九尾狐和人通婚活不过三十岁’的禁忌嫁给你，想报答你对原州牧的恩德。”
金焕阳想挣扎着爬出土坑，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他张嘴想呼救，一大捧潮湿的泥土却突然塞进了他的嘴。
“父亲，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长得很丑。虽然你和母亲不让我照镜子，但我能从你的表情里看出我的模样——而且，你忘记了，你的眼睛也能照出我啊！”
“因为感激你没有丢掉我，我才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和母亲心里能好受些，不那么愧疚。其实这些年，一直是我在欺骗你们。”
土已经埋到了胸口，金焕阳的身体渐渐被泥土覆盖，只剩一双眼睛还能看见东西。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母亲让你把她埋在这里，不只是为了保佑全家荣华富贵——她的狐气会日夜陪着我，等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的容貌就会改变，变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美。生前我并不知道这些，可你为了保命，串通小昭，让她假扮九尾狐把我吓昏，又趁着我怨气无处发泄时吊死我；还对外说小昭被吓死了，让她顶替我入宫。直到萨满发现母亲的尸体，你才知道埋了九尾狐能保佑家族……”
最后一捧土掩住了金焕阳惊恐的双眼。在他失去意识前，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女儿的脸渐渐变成了和妻子柳念慈一模一样的美丽模样。
“尘缘两散，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萨满巫师不知何时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把之前拿走的破旧人偶递给了金英爱。
“大师，我还有一件事没做。”金英爱抚摸着人偶的头发，轻声说，“这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小昭已经入宫，替你承受宫中的寂寞之苦，又何必再去寻仇呢？冤仇冤仇，因果循环，是永远消不完的。”萨满劝道。
“大师，我心意已决。”
两年时间很快过去。“思念亡妻、殉情失踪”的金将军之女金英爱，与来自民间的朴秀丽，靠着“绝世美貌”和曼妙身材，被选为给日神献跳“喜歌乱舞”的舞者。祭祀当天，两人在祭台上使出平生所学，引得台下不顾宫廷礼仪，喝彩连连。
可意外突然发生了：舞蹈跳到最后“甩袖敬神”的动作时，金英爱（实为小昭）失足从高高的祭台上摔下。她慌乱间挥着长袖，偏偏缠住了头顶的横梁，袖子另一头套住了她的脖子，打了个死结——当场脖颈断裂，气绝身亡。
安葬了“金英爱”后，朴秀丽（实为金英爱）被册封为太子妃。可她在三十岁时身染重病，撒手人寰。太子悲痛欲绝，按照朴秀丽的遗愿，将她生前终日抱在怀中的破旧人偶，与她一起安葬了。
这就是朝鲜王朝历史上著名的“人偶娘娘”传说。
此后，朝鲜王朝的女子们都羡慕朴秀丽，羡慕她靠着美貌和舞技得到皇帝的恩宠。很多女子会在闺房挂起她的画像，日夜祈祷自己能像朴秀丽一样漂亮。相貌丑陋的女子，甚至会偷偷请萨满巫医把自己的面容整成朴秀丽的模样，还勤学舞蹈，希望能借此得到入宫选妃的机会。
民间类似的歌舞艺团也趁势而起，发展到如今，竟成了韩国最有名的两大产业：整容和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