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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
这样的话通常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可是一个曾经最令我心爱的女人居然把这样的话用在我身上。我，顾凯，有些哭笑不得。
她叫樊影，是广州一家图书公司的文学编辑。
曾经有两年时间，她是我的心头至爱，我对她的感情甚至一度超过了我的老婆杜红雨。
没错，樊影是我的情人。对于拥有情人，我并不洋洋得意，也不觉得多么羞耻。如果有一种仪器，可以准确无误地读出人的心思，我敢说，100 个成功男人当中，至少会有 95 个男人有情人。我真敢这么说。
由于樊影在外地，我和她的联系是很安全的，杜红雨一直没有觉察。至少我相信她没有觉察。唉，还是说得更准确一些吧，至少她没有觉察到樊影的存在。
到今天，那狂热的迷恋已经消失，但平心而论，我心中依然有爱意，也许这种爱意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因为，樊影是唯一凭智商和灵气而非青春美貌吸引我的女人。肉体易衰老，而灵魂可以一直年轻；如果你爱上的仅仅是一具肉体，这样的爱是容易令人厌倦的；只有当你爱一个人的肉体加灵魂，这份爱才有可能永存。我并非不懂这个道理。樊影动不动就说我是感官动物，实在有些冤枉我。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樊影时的情景。那次我去广州出差，朋友请我吃饭，有樊影在场。她刚好坐在我身边，面容憔悴，神情里有淡淡忧伤。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我觉得自己满腹的柔情都被唤醒了，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想要去呵护她。对此我理解为，也许一个人在旅途中，内心会特别期待一场艳遇。而一个忧郁的年轻女人无疑是艳遇的好对象。
我在林邑每天都忙得一塌糊涂，我们这个局需要对口管理的单位多达二百多家；尽管我把不少任务分派给副局长以及其他下属去做，每天还是有无数事情会报到我这里，让我忙得团团转。去外地出差对我来说反倒成了一种放松。
樊影说不上漂亮，也就中人以上之姿。但是她的气质非常好，这种气质大约是被那些唐风宋韵、欧美典籍陶冶出来的。她的谈吐非常有魅力，这样一个又忧郁又优雅的女人，让我对她充满了好奇。
听说我来自林邑，她说她有个非常要好的女朋友，也在林邑。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共同话题。她说如果以后她去看望林邑的女友，一定打我的电话。
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关心她。替她挡了好几杯酒，不动声色地给她递餐巾纸。她转头认真看我一眼，对我嫣然一笑，脸上的忧伤烟消云散。
在成熟的男人和女人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够说明一切。
散场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后来她告诉我，那段时间她事业失利、家庭失和，是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我的出现，对她来说成了一种心灵慰藉。
此后我们一直短信联系。读她的短信是种享受。她的语言文采斐然，随便说什么都能深入人心。有时候她会跟我分享哲学家们关于爱情的言论，比如：“真正的爱情是灵魂与灵魂的相遇，肉体的亲昵仅是它的结果。”比如：“一万次艳遇也比不上一场真正的爱情。”
她发这样的短信，是在我们第三次见面之后。那时我千方百计设法把她请到床上，但是她拒绝。拒绝之后又于心不忍，于是发给我这样的内容。这些话让我如同遇到一只野兔：去追吧，一下子追不上；放弃吧，又实在觉得可惜。
我疑心我的灵魂就是被她的短信抓住的。
反正，我们不断地短信联系。此外，每次我去广州，都打她电话，请她出来吃饭，并且送一些她会欣然接受的小礼物。比如说我们家乡的特产，比如说非常精致的钱包。我知道刚开始就送她贵重的礼物是不妥当的，显得我这个人特别心急，目的性太强。
直到第六次见面，我们顺理成章地上了床。
真正让我迷上她的，是我和她在床上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年届不惑的男人，工作压力大，人疲惫，对性的兴趣实在是有限，然而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重返青春。我甚至有一次厚颜无耻地给她发短信说：“你让我重新变成一个猛男。”在她面前，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
并不是她有多么精于床上之道，事实上，她的表现是有些笨拙的。但她点燃的是我的灵魂。这个三十来岁、比我小七八岁的女人让我重新体会到热恋的感觉。每次跟她上床，我至少可以大战两个回合。
我常常会凝视她那张既不青春也不衰老却让我钟爱的脸，正如她又痛切又深情地凝望我一样。
她说我唤醒了她，是迄今为止唯一和她相爱的男人。以前的人，不是她不爱别人，就是别人不爱她，她和丈夫的感情也不亲密。她还说她以前基本上是个性冷淡，是我让她变得喜欢床上运动。
在我眼里，她是个矛盾的女人，所谓“放荡的贞女”。过于放荡的女人和过于强调贞节的女人都不够有魅力，唯有又放荡又不失贞洁的女人，才有致命的诱惑。
我们基本上每天都有电话短信，偶尔，她也会特意来林邑看我。她有时候故意不声不响地来，想要给我惊喜。
问题在于，她这样的行为，带给我的常常是“惊”多于“喜”。
因为在我的生命里，除了杜红雨，除了樊影，我还有别的女人。最近的这个女人名叫林虹，是在我生病时照顾过我的护士，非常贴心。
我很奇怪樊影在外地，居然对此也能感觉到。这是一个近乎“巫性”的女人。她处理信息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在她面前，有一次我表现得非常狼狈。
那天下午两点，她突然发短信说她来了林邑，暂时在她的朋友家里。
我立刻有晕眩的感觉。因为她的突然到来打乱了我的行动计划。
我考虑了好几分钟。我在当天本来是不方便见她的；可是，我又不能不见她，她远道而来，我没理由不在当天见她。于是，我给她回短信说，争取晚上见面。
三点多，我再给她短信，说晚上在“山舞银蛇”大酒店见面，时间待定。
四点多，我给她短信：晚上八点，山舞银蛇 508 见。
这几条短信，她都只回了一个“好”字。
六点二十，我发短信说：我到房间了，能快点过来吗？
她问：“这么早就吃过饭了？”
我回：没。
她回：你先吃饭，我在朋友家吃完饭就过来。
过几分钟，她又短信：要不，我过来陪你吃饭？
我回：宾馆有方便面。我有些累，不想去外面。
她说：那我吃了饭马上过来，这里就要开餐了。我好饿呢，不吃饭不行。
她特意在短信上加了个俏皮的鬼脸。饿，这个女人，还真是有饿的时候。
七点半，当她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我们像平常一样，聊不了几句，我就催着她淋浴，上床。
不过这一次，我在床上只呆了半个小时左右就翻身起来，穿好衣服在房间里坐着陪她，而不是像平常那样，拥着她休息，准备下一轮奋战。
她沉默，用探寻的目光望着我。
我假装看电视，顾左右而言他。
她在床上欠着身子，紧紧抱着我，把头埋在我怀里。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捧起她的脸，吃惊地发现她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说：“你不爱我了。”
我替她拭泪，爱怜地说：“傻瓜，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特别累。”
她说：“你可以叫我傻瓜，但别真把我当傻瓜。”
我笑笑，不说话。
她的手指在我胸口划来划去，幽怨地说：“为什么你不用心爱我？为什么你要爱那么多人？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心分成许多许多片？我住在哪一块碎片里？碎片很锋利，会伤人呢！”
我轻轻吻吻她，还是不说话。
她说：“如果我没猜错，等下你要去天合宾馆的贵宾楼见另一个女人。”
她的话刚出口，我触电般去拿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她说：“我没看你的手机，但是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的手机给我，让我证实我的猜测和分析。”
她只是说说，然后哀怨地望着我，并没有真要看我手机的意思。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这个女人，是不是妖怪？
她猜对了一切。只不过，要把时间顺序颠倒一下，我一个多小时以前刚从天合宾馆贵宾楼过来，刚从另一个女人身边离开。
因为我事先不知道樊影会在这一天来林邑，而我跟那个女人有约在先，我们提前预约了一周，我不方便取消和她的约会，只好硬着头皮两个都见。当然，这个真相，打死我我也不会对樊影坦白。
她继续说：“你想知道我的判断依据吗？”
我假装坏笑着答：“说说看。”
她说：“真正聪明的女人看破一切，却什么也不说。可我忍不住要说出来，因为我是一个蠢女人。好，言归正传，第一，你今天的表现跟平常太不一样了。”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在床上的表现，于是，不置可否道：“继续。”
她说：“我修正一下刚才的判断，可能你是刚刚从天合宾馆另一个女人身边过来。因为，除了刚才说的你的表现不正常之外，你的时间有问题。这个时间，本该是吃饭的时间，要么你会在外面应酬，要么你会在家里吃过饭再来；而你没吃，跑过来吃方便面，我有理由推测你是从另一个女人身边过来。很可能你对她找的借口是，家里有重要客人，你要回家陪客吃饭；还有，我们见面的地点有问题，以前几次，我们都是在天合宾馆的贵宾楼见面，今天你之所以改地方，可能是因为我们在那边见面不方便。为什么会不方便呢？这里面的想象空间非常有限，我很容易猜测你是和别的女人在那边开了房。你看，时间、地点，都有问题，而且我的推测正好可以自圆其说。”听了她这段推理，我在心里为她的聪慧拍案叫绝，但我面不改色，问道：“还有吗？”
她说：“还有，第三，当我说出你等下要去天合宾馆贵宾楼见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大惊失色，立刻去拿手机，因为你本能地认为是手机泄漏了你的秘密。确实，你跟别的女人联系，只能依靠你的手机。而且，可能是以短信为主，因为你身边大部分时候都有别人，通话不方便。”
我望着她，勉强微笑，沉默不语。
她略带得意地说：“我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他为了探查一个女人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藏在哪里，故意制造火灾假象，然后暗中观察那个女人。果然，当外面一片喧哗、大叫起火的时候，福尔摩斯看到那个女人立刻去打开一个地方看了看；他于是确信那样东西是藏在她打开看的地方。只不过，那个女人的智商不比福尔摩斯低，当她后来知道并没有起火，只是一场虚惊的时候，就猜到这是福尔摩斯故意为之，是想诱导她泄露秘密，于是她悄悄把那样东西转移了，反而给福尔摩斯留了一封信在那里。后来那个女人成了福尔摩斯最尊重的女人。这个故事的原理是，人在慌乱的时候，本能之下做出的反应是最真实的，也会第一时间去关注自己最关心的事物。我一说出等下你要去天合宾馆的贵宾楼见另一个女人，你立刻去拿你的手机，这是最真实的反应。这个动作说明，你很清楚你的手机记录了相关信息，你以为我偷看了你的手机。”
她说话的时候，我盯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个妖魔般的女人！
她什么都没看见，却知道了一切。不，应该不能说她知道一切。她只是猜测。起码她不可能知道我具体跟哪个女人在一起。
我觉得我的血液在冷却。
一个女人，太聪明了，会让人觉得恐怖。
对于她的推测，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温柔的口吻说：“神经，别胡思乱想，别把自己假想的事情当成是事实。”
她再次投入我的怀抱，喃喃自语：“我看穿了你。我知道你所有的优点和弱点。你的优点，不用我说，一定有太多的人告诉过你。你的弱点是，你喜欢女人，你无法拒绝靠近你的女人。你太坏，又太善良。你看，我知道这一切，还是无法克制地爱你。”她说完吻住我的脸。
我的血液蓦然从冰点上升到沸点，我狂热地回吻她。这是一个让我又爱又恨，又喜欢又惧怕的女人。和她斗智斗勇，其乐无穷。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会痴痴爱她整整两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很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下她。她跟我是同一个能量等级的异性。从智商到床上，她都跟我在同一个等级。她的智商甚至高过杜红雨。
后来我生病的时候，樊影还来林邑悄悄到病房探望过我。她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女人。遇到她，是我的福气。
直到那次护理我的女护士林虹闯进我的生命，樊影才稍稍被边缘化了一些，我耗在她身上的时间精力减少了些。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毕竟她在外地而林虹在我身边。但我仍是爱她的。她有所察觉，经常在短信里抱怨我不再关心她。不过她并不愿意离开我。因为我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靠近她的，而她也真心爱我。
而林虹之所以能够俘获我，也是因为她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正如我是在樊影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一样。
心理学家告诉我们，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需要爱情的滋养。
不只一次，我深刻地自我反思：顾凯，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游戏感情吗？不完全是这样。我不负责任吗？好像并非如此。
我的妻子杜红雨也是爱我的。值得一个名利双收的美女律师来爱，我没理由妄自菲薄。
人性啊，人心啊，都是非常复杂、具有多样性的，如同这世上的物种。你能说巍巍高山是好的，而一条蛇是坏的吗？你能说牡丹花是好的，而一株小小的狗尾草是坏的吗？
我不认为我是个道貌岸然的坏人。感情这回事，其实是自己的私事。正如樊影所说，我这人心软，不忍心拒绝那些主动靠近我的优秀女人；偶尔，我也会主动接近我欣赏的女人。于是，各种真情假意、真心的爱或者风流韵事，很容易在我身上发生。难道，谁能因此就说我是坏人？
我原来并不是这样子的人。起初，我是个标准的好男人，是个工作狂，也热爱家庭。我的第一次出轨经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说起来很丢人，对象是一个小姐。那个小姐形象甜美清纯，长得像某某甜歌星。她陪我唱了好几支歌，然后贴到我的耳边悄悄说，她很喜欢我，希望跟我有更多接触，要我等下把她带到宾馆里去。这样的挑逗让我热血沸腾。那段时间杜红雨正怀孕，我们很少过夫妻生活，而我又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那天晚上，乘着酒兴，我真的到宾馆开了间房。其实我心里是充满恐慌的。这样做，会不会被杜红雨察觉？会不会被别人发现？还有，会不会染上性病？
我忐忑不安地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出轨，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别于杜红雨的不同女人的滋味，也第一时间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小姐。当然，后来谁也没有发现这件事。
此后，出于安全考虑，我绝不再跟小姐乱来；但是如果遇到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我，我常常会半推半就，甚至主动出击，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假装一本正经。我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婚外情人是我的女下属。后来她跟老公一起调到外地，我们才断了往来。
有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心里有鬼，于是连眼镜都配了副茶色镜片的。我怕别人看透我纠结的内心和躲闪的眼神。
我曾经揣想，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坏人？应该不是。我对工作尽职尽责，对朋友尽心尽力，也用心呵护我的家庭。不，这样的男人，没有理由说我是坏人。
用好人或者坏人这种粗浅的标准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太幼稚太苍白了？
还有，性，其实应该是一件非常私人化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它弄得那么神秘？为什么要上纲上线地把它当成评判一个人道德品行的标准？为什么要把单纯的性和“责任”“爱”这些事情直接等同起来？
杜红雨也好，樊影也好，林虹也好，她们如果爱我，就必须全盘接受我。当然，我也会尽可能照顾她们的情绪，好好爱她们。不然，非常遗憾，我可能宁愿她们离开我。
话虽如此，如果她们当中的哪一个真的离开我，也许我会很痛苦。不过，我这个人有着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即使痛苦，这痛苦也持续不了几分钟，因为我非常善于转移我自己的注意力。
偶尔我也会反省自己，我，顾凯，私生活是不是真的有些堕落？可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一定要时时刻刻压抑自己的愿望吗？
我当然知道我“应该”怎么怎么去做；可是，我更清楚我自己“想要”怎么怎么去做。
不过说实话，对女人，最好不要产生感情。真的，感情是一把火，真要玩起火来，你不知道它会不会失控。
林虹最近就有些失控。动不动就发火，还对我纠缠不休，连杜红雨都有所警觉了。
我烦得要命，有时候不想理她们，干脆把自己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