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是中国古代几个国家、朝代的名字,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 960 年至 1279 年的赵宋(北宋、南宋)。此乃我近两年专注的、本文所谈的范围。宋之所以为宋,缘于宋太祖曾任归德军节度使,治所在宋州(今河南商丘),那里是春秋时第一个宋国的故地,遂以此发迹之处取国号“大宋”。以上为简单的溯源,但我颇有兴趣进而“追本”,关于“宋”这一称谓的本义。查东汉许慎撰《说文解字》:“宋,居也。从宀,从木。”由宋太宗御命整理此书的徐铉补记:“曰木者,所以成室,以居人也。”也就是说,“宋”字的由来,是古人推崇木材为建造家居的主要材料;而在赵宋建立之初,则从官方权威的高度,从文字学术的角度定义了本朝的祝愿:以木表示人得以安居。缘此,“宋”乃是一个天然带有植物隐喻的吉祥字眼,宋人曾有几句诗,恰好也无意中相当于对“宋”的拆字解说:“艺木荫庭宇。”而它的上一句是:“种花养风烟。”(《次陈少卿见赠韵》)两者合起来正是我心目中的宋代景象:当时的植物产业,特别是实用性木材和农作物之外的观赏花木,其种植(农业)、消费(商业)和文化都达到高潮,乃至顶峰。对此,历来多有学者注意,在研究著述和古籍整理方面,皆有不少成果,只谈谈这些宋代花书,便可见出大宋花木是如何养成家国风尚,悦乐着人们的生活。
首先,近年出了几本宋代花事专论,反映人们越来越聚焦这一题目,是可喜的现象。
姜莉《花卉与宋代社会生活》(四川大学出版社,2018 年 5月),此书篇幅不大,但体例精当,分类明晰,虽浅近,但较全面。它“从皇室、士大夫、百姓三类人群生活中对花卉的运用进行考察,以获得对宋代社会生活更为深入的认知”。三部分下面再细分,涉及园林、节庆、日常,以及栽培、市场等方面,尤其是对两项宋代突出的花文化:花卉簪戴,三类人各有专述;花卉谱录,也有专节,可谓能突出重点,简明到位。
吴洋洋《宋代士民的“花生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 年 2 月),该书名并未完全反映其宏愿,作者其实是要通过宋代花事,“探讨宋人日常生活和社会实践领域所呈现出的‘审美化’转向”。中国人的生活审美化,是从宋代开始定型的(这是两宋被称为我国文化史高峰的一个例证),宋朝既是士大夫社会,又是平民时代,在二者的交互影响下,世俗人生出现精致化倾向,花就是其时优雅生活的一大表征。
由此出发的论述,令该书具备一定深度。首先介绍的是宋代普遍簪花的风尚,从当时突出的男子簪花讲起,记宋人以花修饰身体,兼及相关文化现象,如仕与隐的心结矛盾问题。这一章颇为深入,值得重视。以下由食花讲到饮食文化风尚,由花与交游讲到文人生活,以及讲花与生活空间等。尤其最后第五章,“拒绝遗忘:体验的反抗”,从这个角度写花文化,很独特,作者指出宋人对花的欣赏,和大量花卉谱录、文艺作品对花的记述,是因“宋人想要用‘记忆’来对抗‘消逝’”,“是审美体验为拒绝‘遗忘’而做出的反抗”。——此论甚可品味,读之(包括全书其他内容,也包括引用的宋代诗文史料),很获增益。
这两本研究专著之外,合集方面,近年也有两种“风雅”之书。一为《道是风雅却寻常:宋人十二时辰》(中国民族文化出版社,2020 年 6 月),作者魏策将宋人生活的各种雅致胜事,对应一天各个时辰来介绍。在此独特体例中,结合清晨卯时的梳妆打扮写《万数簪花满御街》,侧重谈宋代男子簪花成为时尚,乃至成为礼制,展示宋人对花空前绝后的热爱。
二为多人合著的《宋:风雅美学的十个侧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1 年 1 月),其中扬之水《平凡器物中的人间清趣》,既谈名物,也由此反映“日常化的宋代花事”,以作者长久沉浸该领域的学养与情趣,谈得温雅婉约,胜义纷披。按:相关话题,在扬之水《宋代花瓶》(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 年 2 月)的书名同题篇及《宋人与花与香与瓷器》等文也有类似探讨,一以贯之的文字优雅,内容扎实,细节动人。
顺此,略记前人非专集的“宋花”论述,以见相关研究的发展(包括为前述两书打下的基础)。只限于我手头所有,而且书题点明涉宋,并有这方面明确章节者,按出版时间为序:
漆侠《宋代经济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年 7 月),宋史名家的全面专著,在论述“商业性农业、经济作物”时有《养花业的发展》等专节,虽内容不多,但应属此题目在当代的开山之作,对后来论者影响深远。
林正秋《宋代生活风俗研究》(中国商业出版社,1997 年 10月),有专章《宋代的花卉文化》,总论“花市”“花卉著作”“花朝节与花会”等,分论多种花卉的宋代情况。前一部分不如后一部分铺展得开,但价值在于较早搭起了宋代花卉研究的框架。
朱瑞熙等《辽宋西夏金社会生活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年 8 月),有简略的《簪花》一节。
尚园子等《宋元生活掠影》(沈阳出版社,2002 年 1 月),有《宋代的花朝节》等简要“掠影”。
汪圣铎《宋代社会生活研究》(人民出版社,2007 年 12 月),有专文《宋代种花、赏花、簪花与鲜花生意》,是具学术深度的文史论述,内容重要,后来很多书也参考了该篇。
方健《南宋农业史》(人民出版社,2010 年 1 月),其中园艺业一节中的《花卉》,与其他经济作物等内容一样,深厚广博,所论“看花与簪花”“种花与卖花”等,比他书要深入和广泛,且广引宋代诗词为证,写得正如宋人头髻斜簪花之摇曳美态,读来甚喜。
美国艾朗诺《美的焦虑——北宋士大夫的审美思想与追求》(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年 4 月),有《牡丹的诱惑:有关植物的写作以及花卉的美》一章,以一种花做深度探讨,如“苏轼对于牡丹作品的处理”等,是学院派风格的论述。
王莹《唐宋国花与中国文化》(河南人民出版社,2013 年 6月),从诗词的“国花”意象切入,并运用花卉谱录等文献,探究中国文化精神。其中对“花之人格化”及花谱之盛这些宋代显著的特色都有专论。
梁志宾《风雅宋——宋朝生活图志》(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14 年 9 月),从宋代男子簪花说开去的《花样年华》一节,收集案例、分类、述源流等,内容比较丰富。
邵庆国主编《宋代科技成就》(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年 10 月),是较好较全面的集萃介绍,在“农业农说”部分有花木内容,以及花卉果木的谱录等汇述。
吴钩《宋:现代的拂晓时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 9 月),有简略的“鲜花”一节。
张全明《两宋生态环境变迁史》(中华书局,2015 年 12 月),有《两宋的植被环境研究与林木花卉文献》专节,是他书所不及的全面而专业的成果。
吴钩《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年 6 月),有《宋人爱插花》篇,比其上一本书的内容充实了很多,而且特色是配以相关宋画,较为直观。
施錡《宋元画史中的博物学文化》(上海书店出版社,2018年 7 月),如书名所示的独特研究,所述包括宋画中的花草,如涉及簪花的《时间与画中的植物:“四时花”与“一年景”》等章,细密渊博,写得有破案之趣。
郎国华《岭海生名粤——宋代广东经济九章》(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 年 1 月。按:早年以《从蛮裔到神州》的书名出版过),有《花:“人竞买戴”》一节,简述岭南花事。
石润宏等《唐宋植物文学与文化研究》(北京燕山出版社,2019 年 3 月),其中《唐宋植物文化论丛》部分有多篇论文,但真正涉宋代花卉只有《论陆游词中的植物意象》。
魏华仙《宋史拾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 年 7 月),有专论《专业化与商业化:宋代的花卉种植业》,以及谈宋代花卉的“商品性消费”“实用性消费”等,内容较专而全,纷繁可喜,但对前人借鉴也较多。
以上诸书,是从经济、农业、艺术、社会生活等角度的研究,从文学角度的新书则有:
冯娜《唯有梅花似故人——宋词植物记》(江西美术出版社,2019 年 10 月),是分述出现在宋词中的数十种花木的文艺小品。有些文史硬伤,如谈梅花妆,似乎作者没分清那是南朝时刘宋,而非赵宋的故事。但也不乏美致与启悟,如说在宋人那里,茱萸不再背负实用主义的功用,只是一种审美对象。这让我想到:宋代一方面对植物高度人格化(梅花便是这样),另一方面又纯取审美主义(橘也是这样,书中指出,宋人已脱离了屈原对橘树的理想人格塑造,甚至只单纯欣赏橘的花)。
吴荣桦《唐宋花卉诗词 108 首赏析》(哈尔滨出版社,2021年 4 月),手头原本还有翟露等选编《唐宋赞花名诗 400 首》(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2 年 11 月),是纯粹收录,可存而不论;现在这本“赏析”,按花分类系以作品,有花的知识简介和内容、格律的讲解——它与上面的《唯有梅花似故人》,分别是 2022 年、2020 年刚进入新岁元旦的开年书,代表了这三年来延续的“宋花”主题。
这类文学书也有些前人著述,亦简记如下(选择标准同前,但按类型而不按时间排序):
王芳芳《簪花的少年郎——宋词里的爱情与年华》(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 年 11 月),也是女文艺青年风格的赏析之作,总的内容如副题,但亦有正题所示:“赏花”一节,特别其中《头上花枝照酒卮》,就是专门讲宋词中的簪花。
许兴宝《宋词的文学质性研究》(巴蜀书社,2009 年 11 月),其对宋词定性之一是“花草文学”,做专章论述,以大量数据统计为基础,指出“宋词是一部时代花草谱”。
黄杰《宋词与民俗》(商务印书馆,2005 年 12 月),有专章《宋词与花卉民俗》,搜罗大量文献、典故对几类花草词做介绍,尤以“梅词”论述深入全面,颇有助后人。
李懿等《宋代民俗诗评注》(巴蜀书社,2011 年 8 月),有“花卉草木类”,选诗数量和评点文字虽不多,但颇见融会贯通的深厚学力,与上书同为古代民俗文学的佳作。
陈新璋《唐宋咏物诗鉴赏》(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 年 7 月),其分类编排第一部分就是植物。虽是赏析性读物,但所述颇有文史功底。
倾蓝紫《人闲桂花落——隔花初见唐宋的诗人们》(华文出版社,2007 年 10 月),以花为题切入古人与花之间的故事,旁及花之歌曲。
萧翠霞《南宋四大家咏花诗研究》(中国台湾文津出版社,1994 年 5 月),述陆游、范成大、杨万里、尤袤的咏花之作,并及宋人写花(含花卉谱录)的背景、多种花卉象征类型等,是很精深的论著,写得不错,读之多有收获。
这些“宋花”之论,从不同层面展示宋代植物文化之盛,并揭示背后的“造极赵宋,赫赫辉煌”,此正如萧书其中一节副题采用的杨万里诗句,是“一路山花不负侬”了。
在上述今人论著之外,另一类宋代花书,是宋人原著,虽然我所能谈的只是当代刊印本,但也足能反映大宋当时的花事绚烂。
其一,关于上节一再提到的花卉谱录。尽管诸家定义有出入,但总的意见认为:“宋代与花卉相关的图书著作,数量之多,堪称空前。……(并)出现了不少一花一谱的专著,由此可见宋代花艺已发展到相当专门、精细的地步。”(《南宋四大家咏花诗研究》)“宋代花文化成熟的表现之一即与花审美有关的文献、谱录数量剧增。……宋代创造了花谱历史上若干个‘第一’和‘唯一’。”(《宋代士民的“花生活”》)“宋为花卉类谱录诞生和发展的喷薄期。……撰写谱录在宋代成为文人标举自身博雅文化品位的标志。”(《唐宋国花与中国文化》)“据近人王毓瑚《中国农学书录》所列,有关宋代花卉书籍多达三十多种。”(《宋代生活风俗研究》)
因数量繁多,后代各种版本更多,这里只重点记一个范围明确限定的最新汇编本:
《花谱——宋人花谱九种》(商务印书馆,2019 年 1 月一版),将《四库全书》十种花谱中的宋代九种,汇编为一册,影印出版,配以同样在艺术史上盛极一时的宋代花鸟画。
此书与《宋代士民的“花生活”》《唯有梅花似故人》一起,是我去年开始以宋代为读写主题、元旦购获的开年宋花。其前言对宋代花谱的丰富内容有一个概述:“涉及花卉的历史沿革、发展变迁、种植技术、园艺美学,还涉及花卉的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审美价值,甚至诗词歌赋、史志笔记、杂说掌故、方术辨疑等。”
但其实,宋人花谱远不止那九种(笔者手头的单行本亦然),这里仅列其名,以见科学史和文化史上一种重要文本之一斑:欧阳修《洛阳牡丹记》(现存第一部花卉专论),王观《扬州芍药谱》,刘蒙《刘氏菊谱》(第一部菊谱),史正志《史氏菊谱》,范成大《范村梅谱》(第一部梅花专著)、《范村菊谱》,史铸《百菊集谱》,赵时庚《金漳兰谱》(第一部兰花专著),陈思《海棠谱》。它们有的已出过注释本或校点本,如冷文等《洛阳牡丹记》(洛阳市志编纂委员会,1983 年 4 月),王云《洛阳牡丹记(外十三种)》(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 年 2 月),杨林坤等《梅兰竹菊谱》(中华书局,2010 年 9 月),所收宋代花谱均不限于上述,此不详论。
其二,专谱之外的,包含花木内容的综合性文献,它们有:本草药物、经济产业、园林园艺、饮食日用之书,类书和博物志,地理和地方志,笔记小说,经典诠释,画作画谱,等等。当中很多类别在宋代亦颇成规模、著述众多,后之整理本更是浩如烟海、不胜枚举,我压抑住大肆开书单的冲动,在这些广义花书中,只选择其中一类旁生的枝节:农书。这既是个人心意,也是学界普遍看法:“传统上认为属综合性农学类著作,其实主要记载的是林木花卉史资料。”(《两宋生态环境变迁史》)“宋以前农书不记接花及花卉栽培之法,故宋代农书中总结的各种花卉栽培之法,就格外令人注目。”(《南宋农业史》)主要有以下两本:
温革《分门琐碎录》,注重农桑种植技艺,但花木内容很多,占一半以上篇幅,记载精彩而重要。这是首次将花事纳入农事之著,拓宽了传统农书的范围,纠正了名著《齐民要术》开始的、农学对花木的轻视排斥态度。现有化振红校注本(巴蜀书社,2009年 12 月)。
吴怿《种艺必用》,亦为农业生产技术的实用指南,但也是园艺植物之作,有很多花果莳艺的经验记载。元人张福为之补遗,现有胡道静校注本(农业出版社,1963 年 2 月)。
——《分门琐碎录》有一条:“菜园中间种牡丹、芍药,最茂。”《种艺必用》则因袭前书而有一条:“凡种好花木,其旁须种葱、薤之类。”这种农作物与观赏植物同生共荣的景象,有如一个象征画面,可喻宋代经济与文化、实用与审美并行皆盛的社会成就。
其三,宋代个人的文学作品集,以杨万里为代表,他注重在各地观察植物和自家营造花境,且“以一种博爱的胸怀来拥抱群芳”,“跳脱出所谓‘花德’(按:宋人对植物赋予人类品德象征之风甚盛,将花草过度人格化、伦理化)的格局拘束,让各种花卉都能大方自在地参与诗的盛会”(《南宋四大家咏花诗研究》)。前些年,杨万里故乡以纪念其诞辰之机,官方编印了一套诗词丛书,罕见地只收花草作品,包括《杨万里咏花诗词选辑》,以及“咏荷”“咏梅”“咏竹”之辑,共四种五册,合 1300 多首(江西吉水县文化广播电视新闻出版局,2017 年 10 月)。虽是流传不广的内部出版物,但这种视角、心意颇佳。
其四,最后要谈谈一部既为个人编集的专著,又是汇总前代无数作者的综合性作品,有着类书、花书(植物志)、农书、文学史料集等多重身份的巨著:陈景沂的《全芳备祖》。
此书辑录植物(特别是栽培植物)资料,是我国以植物为对象的类书之滥觞,是现存最早、记录花木最多的一部著作。全书分两集,前集为花部,后集为果、卉、草、木、农桑、蔬、药七部,共记植物 270 多种。每种分为:“事实祖”,收录前人关于此植物的名称、性状、品种、产地、分布、用途、风俗、史实、典故、轶事和辞赋、杂文等记述;“赋咏祖”,辑历代诗;“乐府祖”,辑历代词。共得近 7400 条,其中文学作品占绝大部分,又以宋代最为丰富,引录了不少罕见或不传的珍籍。它对植物的排序也可注意,如花部以梅为首,果部以荔枝为首,都与此前观点迥异,反映了宋人的社会文化风尚和历史、地理、经济等特色。
这部历代至南宋的花木典籍文献与文学作品之集大成,被誉为“世界最早的植物学辞典”“宋代文学之渊薮”,当代有两个影印本:农业出版社 1982 年 2 月出版的《全芳备祖》,据藏于日本的唯一流传的宋刻残本影印,残缺部分以国内的转录本补全;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年 5 月出版的《全芳备祖集》,以文渊阁《四库全书》为底本。前者印数多一些,更为通行,且宋版原刻的字体朴雅大方,书衣亦古雅,比后者的清刻本要赏心悦目。
近年,则有了第一个点校本《全芳备祖》(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 年 3 月),是便于学界厘清原著完整内容和利于读者使用的福音。上述简介,即采自农业版的梁家勉序和此版的程杰前言。
牵头点校的程杰谈道,此版只是初步成果,下来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性质的整理。这可令人期盼,然而,我也像他说的那样:“广东杨宝霖先生长期从事《全芳备祖》的点校整理,发表了一些相关论文,但不知何故,迄今未见其点校本问世,令人不胜期待。”
杨宝霖老于文史和农史都有深厚造诣,可谓整理《全芳备祖》的适当人选,他也为此做了近 40 年的积累准备,交接和请教文、农两界的前辈名家,奔走各地图书馆查核资料,花了巨量时间、精力与金钱,倾注身心,备尝苦劳,过眼、考辨的版本甚多,研究颇有心得。但他在其他方面成果累累,《全芳备祖》却以种种主、客观因素迟迟未能完成。这些年我有幸过从,因一向关注此书此事,曾多次斗胆劝禀他放下其他工作,专注这一盛事壮举,然终是人微言轻。到去年 9 月,有媒体采访报道,以杨老“谈人生最大的遗憾”为题,记其因年老多病,又有别的牵挂事业,打算放弃半生心血的《全芳备祖》了。其中痛心,可以想象。而我在惘然中,得与相关人士探讨有否转圜余地、如何促成,虽有负他人寄望,绵力不足以相助,但也幸得悉来自其家人和出版界的支持音讯。
《全芳备祖》是我很喜欢的一部书,虽然文学色彩浓郁,侧重辞藻方面,而为一些植物学家所轻,但于我十分合心,多年来不时查检和览读,无论是对花木写作,还是消遣草木光阴,都得过很好收获。如果有来自杨宝霖先生的整理本,则将更为美事,亦属学界众望所归。胡文辉今年年初《呈自力斋杨夫子》一诗结句云:“全芳备祖纷然在,鹤寿何妨著述迟。”我亦借此善祝善祷,寄望杨老的心愿终能得成,让大宋这个花木家园,添一个修整过的繁茂花园,更展斯人与斯代之花草烂漫、果木葳蕤也。
2021 年 6 月 21 日夏至—6 月 28 日农生。此后以随时新获而略补,至 2022 年 3 月 8日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