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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女儿改变命运,忽然成了皇亲国戚

这个逻辑,当时难道没有人分析给宇文护听?

有啊!

庾季才,本来是南梁的太史令,普六茹忠攻破江陵,把他带到了北方,在北周的地官府(大司徒的属下)任职。宇文护曾问他:“近来天象如何?”

庾季才说:“我不骗你,三台六星已经发生变化,你赶紧把权力交给天子,告老还乡,这才是养身之道。不然的话,就不是我能说的了。”

宇文护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没有听取建议。

这一年的三月,宇文护巡视边郡归来。一如往日,皇帝在文安殿接见他,然后头前带路,引导宇文护去含仁殿见叱奴皇太后。

叱奴皇太后是宇文泰的妾、宇文邕的生母。皇帝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听劝,喜欢喝甜酒,一喝起来就没完,请老哥你帮忙劝劝。”

宇文护说:“这个好办,老太太好歹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

宇文邕拿出一卷文本,宇文护仔细一看,原来是西周时期周天子写的《酒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意思就是:要在殷商故土宣布一项重大命令。你那尊敬的先父文王,在西方创建了我们的国家。他从早到晚告诫诸侯国君和各级官员说:“只有祭祀时才可以用酒。”上天降下旨意,劝勉我们的臣民,只在大祭时才能饮酒。上天降下惩罚,因为我们的臣民犯上作乱,丧失了道德,这都是因为酗酒造成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诸侯国的灭亡,也没有哪个不是饮酒过度造成的祸患。

好吧。宇文护到了老太太那里,就拿出这东西开始念。

突然,有人到宇文护身后,用什么固体物件猛烈敲打他的后脑勺——其实就是宇文邕拿玉圭从后方袭击。

五十多岁的老头,被这么一敲,自然跌倒了。

宇文护没被敲死,他还挣扎着要起来。服侍在旁的宦官拔出一把御刀砍这老头。兴许是心情太紧张,居然没砍中。

要命啊!藏在内室的宇文直终于忍耐不住,一跃而出,一刀砍下老头的首级。

宇文护,薨!

皇帝宇文扈,终于拿回了权力。

普六茹坚此时是随国公,又是帝党。宇文护的死,对他的前途,自然是个大大的利好。但是利好如何转换为实际的利益,这是个问题。

新的重臣班子,是这样的:

太师尉迟迥;

太傅纥豆陵炽(窦炽);

太保 跋穆;

大冢宰宇文宪;

大司徒宇文直;

大司马步六孤通(陆通);

大司寇普屯威(辛威);

大司空宇文招。

纥豆陵炽是宇文泰时代的老将,当年宇文泰带着文武百官到渭河北岸打猎,拿打兔子做题目,让纥豆陵炽与宇文护比赛,宇文护全力以赴,只打了十一只兔子,纥豆陵炽却轻轻松松就得了十七只。

世上有很多事就是如此,打个兔子而已,宇文护却记上仇了,从此对纥豆陵炽耿耿于怀。后来,宇文护执政,纥豆陵炽居然跑去劝宇文护把手中大权交给皇帝,因此遭到降职,被打发去宜州(今陕西铜川)做刺史。直到大敌宇文护被杀,他才得以回归中央。

跋穆,是当年和宇文觉密谋推翻宇文护的 跋植的叔叔。当年事发后,他免于一死,被贬为庶民。此人颇通逢迎交际之道,连宇文护都不愿难为他,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官职爵位。早在北周武成二年(560),他就被任命为少保,到宇文护被杀前夕,他已经是大司空、申国公。此时,他出任太保。

陆通,虽然在朝堂上叫步六孤通,却不是鲜卑人步六孤氏出身,而是标准的汉人,是江东吴郡陆氏,即东吴陆逊、陆机那一族的后裔。

当年南朝宋开国皇帝刘裕尚为东晋大将,指挥北伐,扫荡关中,班师回朝之际,留下儿子刘义真留守长安,部属之中,便有陆通的爷爷陆载。之后关中连番混战,刘义真抱头逃回南方,部下多数被夏人所俘,陆载亦在其中。

幸运的是,不久北魏灭夏,被俘的南方人多数被北魏登用,陆载成了北魏的中山郡守,后来一直做到御史中丞。他的儿子陆政,则在东西魏两国之间选择了西魏。到第三代就是陆通,他当上了北周的大司马。

南方汉人到了北方,也不得不顺应北国的实际,特别是北国一会儿把胡姓改称汉姓,一会儿又让汉人姓胡姓的情况。陆通虽然是南方人出身,这时候也不得不采用胡姓,在朝堂上叫作步六孤通。他的女儿步六孤须蜜多嫁给了宇文泰的第十个儿子宇文俭,单看须蜜多这个名字,绝对想不到她竟然是吴郡陆家的女孩子。这就是乱世的无奈。

南方人陆通进入北周高层,只能说是昙花一现,此时的他年岁已高,没多久便与世长辞。

普屯威(辛威)跟纥豆陵炽一样,也是当时比较有资历却不遭宇文护待见的老将,而宇文直、宇文宪、宇文招都是宇文邕的弟弟。

这个执政班子,更像一个临时过渡性质的领导小组。

其中,宇文直是唯一一个不满意的。他认为自己功劳第一,应该坐大冢宰的位子,可是皇帝却把这个位子给了宇文宪。

对宇文宪这个家伙,宇文直的不满由来已久。宇文护当权的时候,宇文直就嫉妒他对宇文宪的重用。万万没想到,宇文护被打倒了,皇帝依旧重用宇文宪,这样一来,打倒宇文护的价值在哪里呢?

宇文直在杀死宇文护的第一时间,就请求把罪名扩大到宇文宪身上。到后面建德三年(574),武帝的母亲叱奴太后逝世,宇文直又进过谗言,说宇文宪居然在这个时候喝酒吃肉,实属大不敬,然而这些小动作都被皇帝无视,作无效处理。在皇帝看来,宇文宪可比宇文直有才、有德、有用多了。况且,皇帝此时已不可能如以往宇文护在时那样,做个甩手掌柜,把全部事务都交给大冢宰来处理了。

那个时代已然结束了。皇帝宇文邕打算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这个崭新的时代,就是皇帝做主的时代。

宇文邕诛杀宇文护时,普六茹坚顶着随国公的爵位,没有任何实际官职。皇帝倒不是不记得他,闲坐之际偶然会想起他:

“普六茹坚近来如何?”

“闲来要么游猎,要么在家读书、射箭、舞槊,如此而已。”侍从回答。

“没有给他封赏,他难道不怨怒?”

“这个倒真是没有。”

“哦!”皇帝心想,这个普六茹坚,倒是比宇文直收敛许多。

“卫国公呢,他对自己的新宅子可满意?”

“这……”侍从不敢答话,皇帝对答案心知肚明。

卫国公就是宇文直。宇文护被杀一个月后,皇帝在太庙祭告祖先,在台阶之上为自己的长子宇文赟戴上代表成人的冠,立他为皇太子。

太子既然已经册封,自然需要一所府邸作为东宫。皇帝看中了宇文直的府第。

“卫国公,你的府邸给你侄儿住吧。京城之内,所有的大宅子,你去看看,喜欢哪里,朕就赐给你。”

宇文直撇撇嘴,拱拱手,表示没意见。

之后,侍臣报告说,卫国公看了京城内几乎所有的府邸,没有一处能入他的法眼。最终,他居然走到了一座已被废弃许久的佛寺前。这座寺庙叫作陟屺寺。陟屺二字,出自《诗经》“陟彼屺兮,瞻望母兮”。屺,是山的名称。陟,是登高的意思。这句诗意思是:登上屺山,远远地望见我的母亲。

宇文直的母亲,正是皇帝宇文邕的母亲叱奴太后,两人是一母同胞。宇文直看中这样一座寺庙作为自己的新宅,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他是在抱怨:你是我哥,当了皇帝;我是你弟,当个国公,全心全意帮你。可你呢?我要当个大冢宰,你给了宇文宪。我说行,那让我当大司马吧,你又把职位给了步六孤通那老家伙,难道我还不如他懂用兵?

宇文邕让宇文直做了大司徒,这个职位其实比大司马高,但兄弟二人之意,并不在地位高低,大司马虽然官位低于大司徒,却是主管军事的官员。

宇文直选择陟屺寺旧址来营建自己的府邸,实质上就是寒碜他哥,嫌他哥当了皇帝却不照顾亲弟弟,甚至亲弟弟为他立功,也不给配得上的奖赏。

大冢宰宇文宪发觉了宇文直的小情绪:“兄弟,你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造宅院还是宽阔一些为好,这个寺院如此狭小,怎么能用?”

宇文直哼了一声,说:“一身尚不自容,何论儿女!”

宇文宪不敢再说话,因为再说下去,宇文直就要骂娘了。

对比普六茹坚和自己亲弟弟的表现,皇帝愈发觉得自己弟弟碍眼。突然,他想起一事:

“普六茹坚的大女儿,今年几岁了?”

“尚未及笄呢。”

及笄,就是古时候贵族女孩子的成年礼,具体过程无非是将头发绾成一个髻,然后用一块黑布将发髻包住,随即以簪插定发髻。这样一个仪式之后,女孩子就要接受“妇德、妇容、妇功、妇言”的教诲,预备嫁人了。普六茹坚的大女儿这一年只有十三岁,在现代人看来,还是个小孩。及笄的年龄,在古代一般也要到十五岁。然而,北周武帝时的法定婚龄正是男十五,女十三。皇帝说:“我的儿子十五岁,普六茹坚的大女儿十三岁,我看他们正好可以做一对儿嘛。”

于是,皇帝决定为太子聘娶普六茹坚的大女儿为太子妃。

得到消息后,心情复杂的普六茹坚对自己的女儿普六茹丽华(杨丽华)深施一礼。

丽华问父亲:“太子是何样的人?”

普六茹坚说:“是一劣童!”

“如此,女儿何以自处?”

“唯有以静制动。”

《孙子兵法》有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后宫亦战场。

如果是普通人家谈婚论嫁,普六茹坚对于这门亲事,必然是果断拒绝的。可如今,他必须全盘接受,因为普六茹坚知道,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未来,此刻都与女儿的这门婚事捆绑在一起。

女儿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未来太子即位,她就是大周的皇后,而普六茹坚一门,就会成为大周的外戚。

普六茹坚不敢想象,这样的未来,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北周建德二年(573)九月,北周皇太子宇文赟正式迎娶普六茹家长女丽华为太子妃。普六茹坚成为北周外戚。

宇文直冷眼瞧着这一切。昔日他瞧不起的普六茹坚,居然成了太子的老丈人;昔日他恨不得置之死地的宇文宪,则安居大冢宰的高位。

建德三年正月(574),宇文直和兄弟宇文宪、宇文招、宇文盛等一起晋位为王,成为卫王。三月,宇文直和皇帝共同的娘亲叱奴太后病逝,二人之间,再无可以共通的情感联系。

五月,皇帝下诏,把叱奴太后安葬在永固陵。皇帝身为人子,脱去鞋袜,光着双脚走到墓地,随后开始守三年之孝,除军国大事必须亲闻之外,政务全部交给公卿处理。

两个月后,皇帝前往云阳宫,长安的所有事务,交给了太子宇文赟和小司空长孙览。负责京城治安军事的,是尉迟迥的侄子尉迟运。

宇文直认为,他的时机到了! acEWJfEY6lC20xCAHBygWEL4n1qs2MPDivkObzysvBaivPCSlCwiLvLS7C57N4K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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