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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皇帝的无奈:严父也出败儿

次年,也就是576年,北周对北齐的真正灭国之战,终于拉开序幕。

这一次,皇帝没有坚持走孟津路线,而是听从了之前宇文弼等人的建议,把山西当作他的主攻方向。

这个时候的北齐在做什么呢?“齐括杂户未嫁者悉集,有隐匿者,家长坐死。”杂户就是当年北魏灭北凉之后,从西部搬迁到东部的那些人口,现在北齐皇帝把他们未出嫁的女儿都集中起来,谁要是藏起来拒绝应征,就把父母处死——就这点出息啊,临灭国了脑子里还尽想着女人。

可是北周也不是没有烦心事,对于皇帝而言,最闹心的就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普六茹坚的女婿宇文赟。

皇帝对于儿子的厚望,从这个“赟”字就可以看出来。

底下一个“贝”,即财富;上头一文一武,即文武双全。世间所有美好的意愿,都寄托在这个字里。

普六茹坚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女婿,会是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俊朗才俊?

北周三代,从宇文肱、宇文泰到宇文邕。第一代宇文肱,是六镇起兵,破六韩拔陵兵势最盛之际,敢于以武川一镇之力抵抗起义军的部落首领;第二代宇文泰,则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少敌多与关东强敌高欢抗衡的枭雄;到第三代宇文邕,更是智勇双全,能忍一时之气,最终诛杀权臣,创建北周强国基业。

祖孙三人,没一个弱的。

可谁承想,到了第四代,出了宇文赟这么一个败家子。

宇文赟的母亲,是荆州的汉家女子。当年北周大将于谨(万忸于谨)攻陷江陵,把十多万荆州百姓强行迁徙到关中,其中有一个女子叫作李娥姿,被宇文泰看中,赐给了宇文邕做妾室。北周武成元年(559),她生下一子,即宇文赟。

宇文赟是皇帝的长子,自然是帝国的希望所在。所以对他的启蒙教育,皇帝几乎是一手抓。“帝之在东宫也,高祖虑其不堪承嗣,遇之甚严。朝见进止,与诸臣无异,虽隆寒盛暑,亦不得休息。”

一个“严”字,确实造就过不少教育成功的典范,但是这些成功的典范都有宽严相济的背景。譬如严父教训得太过了,慈母就加以适度的劝解,以柔调理,男孩在这种严柔相济的环境下,自我调理,往往可以慢慢形成向上的态势,最终有所成就。

而宇文邕这边,他只知要严,同时又因为是皇帝,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来料理孩子,父子之间关系冷得如冰霜一般。母亲李娥姿因为是被掳来的南方人,在这北国的宫廷里,也难以自如地发挥母亲的作用。结果宇文赟成了一个父爱和母爱都严重缺乏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往往走向两种极端。

一种,是极度的自卑与抗拒,对于所有的人或事,都抱有不信任、不认可的态度,防范周遭的一切,将自己蜷缩在角落。

另一种,则是极度的自满(其实也是一种抗拒),对于所有的人或事,同样不信任、不认可,只不过他是要攻击、破坏周遭的一切,以此来建立自己的信心。

宇文赟属于后者。

他不认可自己的父亲,虽然父亲有极大的权力和威严,使他不得不做出屈膝服从的样子,但那种服从,是伪饰的服从,是为了将来反击才服从。

宇文邕是个英明的皇帝,儿子这点小把戏,哪里能瞒得过他?因此,一旦发现儿子犯下什么过错,宇文邕就会毫不留情地棍棒教育。

草原上有一句话:狗本是狼,要让它听从你的号令,只有一手给它肉,一手提起棍棒,让它知晓,不听话就用这个。然而教育儿子,终究不是驯狗。

不服从要被打,假装服从被识破,也要被打,儿子觉得自己的老爹真是个恶魔。

正是因为这种心理,宇文赟最爱之物就是酒。只有酒,才能让他那备受压制的心得到些许放纵。可父亲不愿他做酒鬼,一纸诏令,又禁了醪醴至东宫。

其实,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教育是失败的,他内心何尝不痛楚,甚至想放弃:“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余儿岂不堪立耶?”

这句话意思是:从古至今太子因为不学好而遭废黜的有多少?你不学好,难道你的弟弟们就没有一个能够替代你的吗?话虽难听,事实确实如此,皇帝相比于天底下其他男人的最大优势,就是他的嫔妃多,生儿子的概率大大提高,一般不愁找不到继承人。

皇帝也确实很努力,在他的有生之年,一共生下七个儿子,除了宇文赟,尚有六个。

难道剩下的六个,没有一个可以替代不争气的大哥?

老二宇文赞,很遗憾地说,和大哥半斤八两。其他几个呢?还小,看不出贤良与否。所以皇帝确实缺少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不是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总有一款合适。

乌丸轨(鲜卑人,在史书中冒充王允的后代,称作王轨)劝皇帝早做决断。宇文赟曾带兵征讨吐谷浑,因为在宫中受尽老父约束的关系,外出后犹如脱缰野马,完全不可约束。班师之后,乌丸轨如实向皇帝汇报,结果皇帝只是痛打了太子一顿,然后把几个拍马屁的文官杖责免职而已。

此事之后,乌丸轨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太子,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这个仇恨永远不可能化解,所以他决心全力扳倒太子。

乌丸轨寻找的援军是贺若弼,贺若弼认为乌丸轨说得完全对,于是乌丸轨满心欢喜,向皇帝说:“你的爱将贺若弼也赞成我的看法。”

皇帝召见贺若弼。乌丸轨以为,他一定会和自己联手,一起攻击太子。可是贺若弼说的却是:“皇太子德业日新,未睹其阙。”意思是:太子啊,每一天都有进步,小臣我呢,没有听说他犯过什么过错。

乌丸轨大怒:贺若弼你居然背叛我?贺若弼长叹。他的父亲贺若敦,当年在战场上立功,不但没有得到赏赐,反而被责罚,面对钦差,口出怨言,被当时掌权的宇文护逼迫自杀。老爹临死之前,告诫他一定要小心口舌之祸,甚至拿一根锥子把他的舌头刺出血。这样的事,他怎么敢片刻忘记?

驾若弼对乌丸轨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所以不敢轻议也。”

皇帝不保守机密,就会失去面对大臣的权威。而大臣若是不有所隐瞒,就会失去自己的身家性命。像这样涉及太子废立的大事,哪里能轻易出口?

这话,自然是对的,乌丸轨自己也认同,在公众面前,确实不能说这样的话。可是他如果再不说,将来就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了。皇帝驾崩,新君上位,他必死无疑。

许久之后,在一次宴会上,乌丸轨又寻觅到了机会。借着敬酒的机会,他假装已经喝醉,大着胆子摸皇帝的胡须,说了一句让在座文武都闻之失色的话:“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在早期文言里,老公指的是老年人的意思,这里说的是:“深受国民敬爱的老国君啊,只可惜你的继承人太差劲了!”

太子差劲,皇帝难道不知道吗?可是没有能替换的选项,皇帝又能怎么办?

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东宫的相关负责人,把太子说的话做的事都记录下来,每个月报告给皇帝听。但是这样的动作能有什么用?太子听说有这样的规定,自然会伪装成改恶从善的好少年,于是传到皇帝耳朵里的不良话语,慢慢也就少了。

普六茹坚是太子的老丈人,自家女婿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女儿从东宫小心翼翼传递来的若干话语,充分揭示了一切真相。

但是普六茹坚不是傻子,此刻普六茹坚向上的全部希望,几乎都在他的女儿身上。而他女儿的前程,又完全依托于太子的未来。他不可能因为女婿不佳,就把真相告诉皇帝,毁掉女婿。没了这个女婿,难道自己还能再换一个皇帝的儿子做女婿?

所以普六茹坚唯有沉默,希望这个女婿不要把局面搞得太僵。搞一些色彩掩饰内里的苍白?好吧,就这样吧!

北周建德五年(576)的深秋,皇帝决心再度伐齐,这一次,他选择的主攻方向,不再是中州河南,而是北齐高家的发祥地晋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临汾。

皇帝的预想路线是:进攻晋州,把北齐的援军吸引到这里加以歼灭,然后向东挺进,直取邺城(北齐当时的国都)。

十月,皇帝点将:宇文宪、宇文纯,你们做先锋;宇文盛、宇文亮和普六茹坚,你们做右翼;宇文俭、纥豆陵毅(窦毅,此处史书上误记为窦泰,但窦泰是东魏大将,早在东魏天平四年,即537年就已经战死)、丘敦崇(丘崇),你们做左翼。

宇文宪、宇文纯、宇文盛,都是皇帝的亲兄弟,宇文亮是宇文泰哥哥的孙子,也是宗亲。普六茹坚是皇帝的亲家,纥豆陵毅是皇帝的姐夫,也是后来李渊的老丈人(此时李渊只有十周岁,叫作大野渊);丘敦崇是宇文泰的外甥。所以这一支伐齐大军,基本上掌握在宇文家族及其亲戚手里。

到十月中旬,皇帝的御前大营已经推进到汾河的弯曲处,也就是今天的山西侯马境内。

先锋宇文宪封锁了雀鼠谷。这是一个极其崎岖难行的河谷(汾河的河谷),叫这个名,就是说只有鸟雀老鼠才能从此通过。隋朝末年李渊从太原南下攻破宋老生军队时,也曾从雀鼠谷这里急速行军通过。稍后刘武周反唐时,李世民亦是从雀鼠谷方向出兵,攻向介州。雀鼠谷是晋阳齐军南下增援的首选路径,被宇文宪堵住后,就只能走附近的山路,也就是所谓“千里径”。在这里,北周派出另一名先锋宇文纯拦截。宇文盛则带一万步骑兵封锁灵石境内的汾水关,准备支援以上这两路。

这两处都无法突破的话,北齐军就只能走更远的路线——统军川了,而北周在这里分兵一万人,由北周郑国公达奚震带兵阻挡北齐军。

以上几路,军事目的都是阻止晋阳的齐军南下。那么如果邺城、洛阳方向的北齐军队有所动作呢?

北周将领韩明带五千步骑兵前往齐子岭(今山西沁水东南)。这里同样是险要地形,据说曾有夫妻二人推着车子试图从这里翻山而过,结果走到一半,双双力竭身亡,这里因此多了一个别名,叫作夫妻岭。

另外,北周乌氏公尹升带五千步骑兵前往鼓钟镇(今山西垣曲东)。

这两路兵,就是为了堵东南来的援军。

北周凉城公辛韶带五千步骑兵镇守位于今永济西黄河渡口的蒲津关,这是后路安全的保证。赵王宇文招带一万步骑兵北上扫荡北齐的汾州,也就是今天的吉县,这一路主要对付晋州以西零星的敌军。王谊担任总监,进攻平阳。

这么布置,核心战略思想就是四个字——“围城打援”。把晋州四面包围,北齐难道能眼看着要害郡县失陷,不出兵来援救?

当时,北齐皇帝高纬正在忙着打猎。晋州告急的消息传递进去三次,直到晚上,皇帝才终于决定南下。此时,他的爱妃冯小怜却说:

“不嘛。再杀一围好不好?”

那——自然好,既然爱妃有此雅兴,再杀一围又如何?高纬想:反正搞定北周,是分分钟的事。

到这个时候,晋州及附近的洪洞、永安(今山西霍州),已经全部被北周攻破了。无奈之下,北齐军队只能放火把桥梁烧毁,龟缩进险要之处死守。

南下的北齐皇帝高纬,磨磨蹭蹭,终于抵达了平阳。

皇帝对皇帝,北齐对北周,两边本可以来一场公平决斗。然而,仗并没有这么打。更奇怪的是,怕的人不是高纬,而是宇文邕。他下令:“撤!”即便众臣不理解,纷纷进帐劝谏,宇文邕依旧不改变主张,一声令下,从宇文盛到普六茹坚,全部从平阳撤离。

北齐皇帝高纬到达平阳门前,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对的,只有一座平阳孤城。

当然,孤城里还是有兵的,西北汉子梁士彦(此人日后成为普六茹坚的敌人)驻扎于此。此人一路在刀光血海中做到柱国,此时任职晋州刺史,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这座平阳城的城主。

修补城墙、短兵肉搏,成了平阳城这几日的主题。

高纬冷笑:看你补得快,还是我拆得快?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攻城一方挖掘地道,不久,城墙便轰的一声崩塌,北齐军大声呐喊,准备破城而入。

不料,这个时候,高纬突然有了新灵感:“莫急莫急,叫我的淑妃过来,看一看我威武雄壮入城的场面!”

淑妃,就是冯小怜。

面对皇帝的召唤,冯小怜也有自己的坚持:“且容妾对镜梳妆一番,再入城!”

于是奇葩的画面出现了:北齐上到皇帝,下到士卒,都好似按下了静止键,行动暂停下来。

梁士彦可不管对面静止不静止:木材在哪里,快点搭起来!须臾之间,第二道防御工事便已经搭建起来。

北齐皇帝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在平阳城下浪费光阴时,北周皇帝已经重整甲兵,又杀过来了。原来,宇文邕之前的撤退,仅仅是为了麻痹对手而已。

面对突然杀到的宇文邕,高纬的对策是挖一条沟,不让他过来。宇文邕骑着马奔驰到沟渠的南侧,望着北边的北齐营寨,还真是过不去。

这策略原本有效。然而,沟渠北边的北齐大本营,不久又出了新的幺蛾子。皇帝高纬竟然改主意了,非要填平沟渠,和宇文邕来一场公平决斗。据说原因仅仅是一个宦官说了句:“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

这宦官的意思是:他们是皇帝御驾亲征,我们也是皇帝御驾亲征。他们那么远都来了,我们为什么要挖条沟防守示弱?高纬觉得此话有理,于是下令填平了挖好的沟渠,气势汹汹地指挥军队向北周阵营压过来。

两军即将接触交战,高纬带着他的美人冯小怜,肩并着肩,那般恩爱地看着山丘之下的厮杀。

骑兵冲刺,两军兵交,北齐这边稍稍有点后退。重骑兵的冲击之下,军队后撤完全是合理现象,并不意味着分出胜负。然而,山丘上居然传来冯小怜的尖叫声:“军败矣!”

冯小怜不懂军事,有误会也可以理解,随便她怎么叫,没有士兵会把这当回事。然而,随即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家去!大家去!”

大家,指的是皇帝。这话的意思是:皇帝快跑啊!说这话的人是城阳王穆提婆,此时是录尚书事,掌管朝政。冯小怜不懂军事也就罢了,作为重臣的穆提婆,竟也傻子似的乱出主意。

蠢人有一个两个还不打紧,第三个才要命,尤其是这第三个就是皇帝高纬本人。听了冯小怜和穆提婆的话,高纬居然带着冯小怜,要往后方高梁桥跑。

部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这皇帝是豆腐渣做的吗,一碰就倒?

开府奚长乐拉住皇帝:“战场之上,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这个太正常了。现在我们的大军还完整,没受什么大伤害,陛下你放弃这里,要到哪里去?要知道你的马蹄一动,将士们的心就会受到牵动,不能再振作起来。请陛下一定赶紧回去,安定军心!”

武卫将军张常山也追过来:“军队还没有乱,围城的继续在围城,请陛下赶紧回去!如果不信,你派个宦官先去看看也行啊!”

皇帝听了他们的话,心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要不就回去?

结果又是那个穆提婆,一把拽住了皇帝的手,说了四个字:“此言难信。”

旁人说了一大堆,都抵不上穆提婆(他是皇帝干妈陆令萱的儿子)的四个字。皇帝带着他的女人,一溜烟跑了。

皇帝都跑了,北齐的将军士兵们还拼个什么劲儿?刹那间,全线崩溃。

北周这边想了半天,都不明白敌人为什么突然之间轰的一下全垮了。为啥呢?是奇兵袭击他们后方了吗? OwVE1tHS6m3lYz7PVxb2TQ1uKlIcPeVptdVz39zt/G7ijqxeWA9pmY0vjP0yO8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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