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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追寻蓝发神灵的道路上

然而,《荷马史诗》中充分反映了吉尔伽美什和其他近东的史诗、故事和文学主题,这足以说明,近东史诗在爱琴海地区早已流行,而不是在据传创作《荷马史诗》的年代(大约公元前700年)才开始的。

——苏珊·谢拉特,《考古环境》(Sherratt,2005)

在埃及北部一座泥砖建筑中发现的两具黄金人像外壳,是近年来最引人注目的考古发现之一。这两具人像外壳分别高60厘米和30厘米,年代约为公元前3200年。无论什么种类的金属制品都很少能从如此久远的年代保存下来。大部分金属制品在古代就已经被熔化并回收利用。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低矮土丘群法哈土丘出土的雕像外壳,则出人意料地打破了这个规则。它们经过精心复原,现收藏于开罗博物馆。就算被复原,它们从前的模样和现在仍然存在着不同;玻璃柜折射出的光线在铠甲的缝隙中穿过,破除了这些铠甲看似坚固的假象。同时展出的还有曾经刺透这些金属外皮的细小金铆钉,它们将金属外壳固定于早已腐朽的木芯上;以及一条珠子项链,上面穿着一个深红色红玉髓大圆盘。

图2 埃及北部法哈土丘出土的一尊宗教雕像的黄金外壳,其眼睛周围镶嵌着青金石,约公元前3200年(前王朝时期晚期)

这些雕像外壳有着面具般的脸孔、粗大的阴茎鞘和莫名其妙被拉长的手指,熟悉埃及后期艺术身体美学的参观者见到此景象会感到不安,他们可能会觉得自己不经意间闯入了一个不同的、更加陌生的文化领域。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些雕像外壳的艺术形式显然处于一个悠久的王室表现传统的开端。这一切都体现在镶嵌着深蓝色青金石的眼睛和眉毛上,在较小的那张脸上,这些镶嵌物至今仍然可见。许多世纪后,这同样的虹彩宝石(青金石)缀着金色的黄铁矿,仍然镶嵌在图坦卡蒙陪葬面具(公元前1327年)的眼睛上;而在位于塔尼斯的舍顺克二世(公元前890年)墓中,这虹彩宝石则环绕着其木乃伊手臂镯子上荷鲁斯神的保护之眼。塔尼斯当时是通往地中海世界的门户,祭司温阿蒙就是从这里出发前往比布鲁斯的。

埃及工匠经常在王室雕像和神像上将青金石与从西奈沙漠开采来的绿松石混合在一起使用。西奈沙漠里古王国时期的石刻,宣示着国王对这片土地及其资源的控制。蓝色玻璃和被称为彩陶釉的二氧化硅化合物的发明,很可能是为了模仿这些被人觊觎的宝石的美学特性,并将其迷人的属性传播到精英阶层之外。美索不达米亚人对“玻璃”的通称是“窑石”(与“山石”相对),而埃及人称其为“流动的石头”。到公元前两千纪中期,这些当地制造的由普通石英砂掺入微量贵重矿物的玻璃质材料已经往西朝着爱琴海扩散。正是在那里,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里曼于一个多世纪前发现了真正的青金石珠子,它们被用来装饰埋葬于迈锡尼竖井墓(约公元前1600年)中的武士国王的尸体。

在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蓝色毛发的神圣美学随处可见。在马里(叙利亚境内古代城邦),青铜时代早期宫殿(约公元前2500年)里的那些面色沉静的小雕像,其眼睛和眉毛都是用薄薄的青金石带做成的。大约同时期的乌尔王室陵墓提供了集体葬礼仪式的证据,在这些仪式中,整个王室,包括武士、乐师和女性送葬者,都身着精致的黄金和青金石头饰,身体上涂满了从印度洋的海螺壳中倒出的液体,在日光黄和夜间蓝的颜色盛会中共同面对死亡。公元前2350年左右,刻在乌纳斯金字塔中的埃及祭祀咒语赋予死去的国王“培育青金石”的权力,就像他令金合欢树在尼罗河两岸生长,将其枝条绾结在一起,借此体现两地的统一。在大约创作于同一时期的苏美尔国王史诗中,正因为乌鲁克的统治者想要用青金石修缮伊南娜女神的神庙,因此才与阿拉塔的领主展开了竞争。阿拉塔是一座神话中的城市,位于东部山脉之外,据说那里的居民“将纯净的青金石从石块上切割下来”(见第五章)。在埃及宇宙学中,这种蓝色石头的视觉特性与生命力、有机物生长以及再生的概念密切相关;而在美索不达米亚文学中,正如考古学家丹·波茨(Potts,1977)所指出的,“青金石般的”是万贯家财的标准比喻,“是所有鲜亮和绚丽的事物,尤其是英雄和神灵的胡须或其他身体特征的同义词”。

地图3 从阿富汗到地中海的青金石之路,约公元前2500年

就像黄金一样,青金石与尼罗河谷地和美索不达米亚冲积平原的宗教和政治景观深深交织在一起,但对这两个地方来说,青金石都是外来物。最近的青金石产地在遥远的东方,在阿富汗北部巴达赫尚蜿蜒的河谷之上,以及巴基斯坦西部贾盖丘陵崎岖的褶皱之中。青金石要从陆路到达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首先要绕过伊朗高原的卡维尔盐漠和卢特荒漠,通过少数几个季节性通道穿过扎格罗斯山脉,进入肥沃的底格里斯河冲积平原。从那里,运输青金石的驴队或轮式马车直接穿过伊拉克北部平原,或沿幼发拉底河而上,途经叙利亚鞍区,然后向西到达地中海沿岸;这是山区和沙漠之间的一条长满青草的走廊,从美索不达米亚西北部到伊斯肯德伦湾(古希腊时期的“小亚历山大”),其间横跨约100英里

穿越伊朗高地的陆上通道十分艰难,在寒冬被积雪覆盖。公元前三千纪,这些通道似乎逐渐被阿拉伯海的海上贸易取代,后者为苏美尔城邦里供应中亚商品的商人提供了更快捷、更经济的联系方式。运载贵重矿物(包括青金石)和其他各种商品的船只,从巴基斯坦南部干旱的莫克兰海岸线上的停泊点起航,这里不受夏季季风的严重影响。然后船只经霍尔木兹海峡进入波斯湾。今天的阿巴斯港就正好位于霍尔木兹海峡,在历史上它可能是第二重要出海口,船只可以经由哈利勒河方便出入伊朗高原。那里有一个重要的城市定居点,位于伊朗南部的吉罗夫特遗址,它也是从印度河一直延伸到地中海东部的装饰性石制器皿远洋贸易的中心。

与后来古代的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一样,青铜时代的青金石之路不仅仅是物质资源的通道。它跨越巴达赫尚矿区与尼罗河河口之间长达4000英里的高山、沙漠和平原,其意义和价值也借此渠道在不同群体之间传播。作为该地区最大的金属和矿产消费国,美索不达米亚低地城邦的人口粗略估计只有几万人,但是在这一传播过程中发挥着主导作用。那里形成的审美品位影响了苏美尔平原以外的消费模式。在叙利亚草原边缘埃卜拉城的楔形文字档案中,人们发现了一本列有50多种青金石的手册,这些青金石既有当地名称,也有苏美尔语名称。从马里宫殿复原的大量个人装饰品进一步表明,在美索不达米亚、安纳托利亚高地和叙利亚海岸之间的必经之地,苏美尔人的时尚影响力如此强大。在乌尔王室陵墓中发现的大量珠宝,其复杂风格的相似案例出现在广袤的地域,范围从印度河冲积平原上的摩亨佐达罗 延伸到俯瞰爱琴海的希沙立克防御城堡,即荷马的特洛伊遗址(见第六章)。古典史学家罗伯特·德鲁·格里菲思(Griffith,2005)指出,荷马笔下的神灵以及受其保护的英雄们,是通过蓝色的头发、眉毛和睫毛与普通凡人区分开来的,这或许是古代近东诸神的遗产?

沿着蓝发神灵的足迹,我们遇到的问题比答案更多。为什么在如此遥远的距离和如此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竟都会出现这样将神圣体验和特定彩色宝石的美学性质等同起来这样看似随意的做法?鉴于埃及手工艺者与美索不达米亚同行们的产品有明显的视觉风格和表现形式的区别,青金石是如何跨越这种区别获得其价值和独特性的?埃及和苏美尔截然不同的宇宙观是通过怎样的过程来共同使用一种对两者都具有异国情调的建筑材料的?显然,我们在这里面对的不是一个孤立的传播案例,而是一把钥匙,它打开了一个更大的隐秘的(文化)采借领域。 SS9jOnuXln9k1Ayqh/TZD3+6bslmkby4qteTymEPzlJNfQw9eJapUxjdJHOC464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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