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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一次有意识地问自己问题是在什么时候呢？
花一点时间，回想一下今天早上你醒来时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回放一下你的内心独白，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在意识苏醒的最初时刻，你内心的声音是如何与你对话的。很可能它会说：“我饿了。今天早餐我要吃鸡蛋。我最好快一点，上班别迟到。”从表面来看，这都是一些陈述句，但这些陈述从何而来？为什么你会在第一时间冒出来这些念头？它们不是凭空产生的，是被什么东西激发出来的。有一些东西创造出了一个空间，需要这些陈述句来填满。
尝试回到你对这些想法有所意识之前的时刻。它们是在对什么做出回应？你可能并未察觉，但在你内心的声音有机会发声之前，你更深层的意识已经在悄声发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想吃什么？”“现在几点了？”“我如何确保自己完成任务？”你的想法全是针对这些问题的回答。
事实是，我们总是在不断地提问：关于我们自身的问题，关于彼此的问题，关于我们周围世界的问题。但是这并不符合大多数人日常生活的体验。大部分时候，我们所问的问题都巧妙地避开了我们的意识，因为我们只关注陈述，只关注答案。这并非偶然。我们所生活的社会充斥着各种答案。我们的文化也已将我们规训为只关注答案的样子，让我们常常听不到问自己的问题。
即便听到了问题，我们又在多大程度上思考过这些问题？我们是否想过这些问题是如何措辞的，以及这样的问题会引出什么样的答案？我们是如此看重解决方案、结果、结论和行动，以至于我们几乎从未思考过创造和塑造了这些方案、结果、结论和行动的意识或无意识空间。对于那些我们希望产生宝贵答案的问题，我们却很少赋予同等的重视和关注。
这是一个被错失的良机。我们追寻答案，在个人生活、人际关系，乃至全球问题上苦苦寻觅各种问题的解决方案，实则是找错了地方。我们向着终点一路狂奔，却丝毫不清楚自己正跑在什么样的跑道上。正如跑道决定了比赛的轨迹一样，问题也同样会塑造答案。
在观察了数千场{THE AND}对话之后，我亲眼见证了问题不仅会塑造答案，还拥有滋养人际关系的力量。这种力量被我们的社会低估了，但如果你首先学会去识别它，再对它加以利用，你将拥有一个可以创造更好、更深刻对话的珍贵工具。其实，问题的力量远比这要大，它是为你的生活体验赋能的关键。学习如何设计更好的问题，不仅让你拥有塑造对话的能力，也会塑造你看世界的视角，并最终塑造你的现实。
如何付诸实践呢？请花一点时间，想象你问一个孩子是否想上床睡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打断正在玩耍的孩子，礼貌地问道：“你准备好去上床睡觉了吗？”基于这些年我做父亲的大量实践经验，从统计学来说，你有98.8%的概率得到一个明确的“不”的答案，而且还是用高分贝声音喊出来的。但是如果你换一个问题问会怎样？如果你问同一个孩子：“你想在床上睡还是在沙发上睡呀？”忽然间，“过时不睡”不再是一个可选项。孩子的答案只能是“床”或是“沙发”。关于利用问题的力量，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例子，但你可以从中看到问题是如何塑造答案的。每一个问题——就算是那些远比上床睡觉更为重要的问题，都含有这种内在的力量。
请允许我再举一个例子。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他的三个兄弟姐妹都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他们的母亲在35岁的时候被诊断出多发性硬化症。起初，这位母亲陷入了重度抑郁，不断问自己：“为什么是我？”很多天她都卧床不起。她的4个孩子中，最大的才12岁，他们一方面要承受这可怕的消息，另一方面要尽他们最大的努力来支持母亲。全家人都感到迷茫无助，前路看上去充满艰辛痛苦。一天清早，这位母亲将她的问题做了一个简单的修改。她在上面加了一个字。“为什么‘不’是我？”这下，她对诊断结果的态度完全改变。“为什么是我？”的答案让她陷入抑郁，了无生趣；而“为什么不是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将她放在一个有力量和有行动力的位置上：为什么她就不能是那个强大到可以承载这样的痛苦的人呢？我们的头脑在寻找答案。把它聚焦在对你有建设性意义的方向上，让它为你的利益、幸福工作。将更多的能量和关注放在问题上，而非你要寻找的答案上。
在我有意识地知道如何运用它之前，我就已经是问题力量的信徒了。我拍摄的每一部纪录片都是从一个问题开始的——不是一个想法，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个问题。正是通过不断完善提问过程，并以各种方式提出问题，答案才开始以电影的形式呈现出来。这就是我的工作过程——问题第一，结果第二。它让我受益匪浅。但直到我开始为{THE AND}设计问题，我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真实力量，以及它们可以如何塑造我们的现实。
在拍摄{THE AND}时，我记得自己的内心被一种特殊的情感充满着：感恩。要是没有来自全世界的参与者在对话中呈现他们的脆弱与开放，没有他们勇敢地全然投入，并友善地让我记录，我这刚刚起步的纪录片项目将一无所获。看到他们愿意分享自己最隐秘的部分，我感到有责任尽可能地给予他们情感宣泄的体验，并有效地深化他们的关系。因此我开始认真思考和打磨他们向彼此提出的问题，以期达到这样的效果。拉法和道格拉斯的那次对话对我来说可以算作一个这样的参考点，它让我目睹了问题在行动中的力量。但对我来说，下一步是了解是什么让道格拉斯问出的问题如此有影响力。
我越分析特定的问题激发出的各种回应、情感和体验，就越发现问题的精准用词和顺序的重要性。两个表面相似，但遣词不同的问题可以带来截然不同的答案。举例来说，如果让伴侣彼此提问“我们为什么总是吵架？”，势必会引出一长串的委屈抱怨。因为问题被设计成这样，唯一可能的答案被聚焦在冲突上，不会有其他内容。类似的问题可能会制造出一些耸人听闻的、博人眼球的内容，也许会让{THE AND}在优兔（YouTube）上有更多浏览量，但那并不是我的目标。我想要参与者有机会学习一些和彼此联结有关的新东西，有机会探索一些新领域，那些可能在日常生活中被忽视的领域。通过我们引导他们进行的对话，我想让他们获得有意义的成长。因此我将上面的问题改为“我们最大的冲突是什么，它能教给我们什么？”。现在，“他们之间的冲突蕴含着一种可学习的经验”，这一观点已经融入了问题本身。这样问题的答案就不再是这对伴侣过往争吵的问题的罗列。它为双方提供了一个成长的机会。如果他们愿意这样选择，选项就在那里，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中。通过重新解构问题，参与者得以重构他们的冲突。这个问题的可能答案从一长串的抱怨和无助的感受转变成一个良机，让两个人可以看到过去关系中痛苦的来源变成了帮助他们成长的礼物。
问出更好的问题不仅能促进更深层和更有建设性的对话，还能决定你是会自信地做出人生关键性决定还是会深陷怀疑困境。几年前，当我的伴侣怀上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时，我们发现自己开始纠结于“我们想要住在哪里”这个重大、艰巨而又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深陷其中，并在接下来的5个月中到处奔波，寻找答案。我们先去了新墨西哥州的圣菲，又去了爱达荷州的博伊西，然后是俄勒冈州的本德、华盛顿州的西雅图，还有科罗拉多州的博尔德。但无论到哪里，我们好像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满足我们所有要求的安家之地。某一个城市可能看上去很适合宝宝成长，但是当地的高中够好吗？当地经济是可持续发展的吗？这里会不会一直让我们获得灵感，受到激励？这片景致就是我们接下来每天都想要看到的吗？有着这么多不确定因素，“我们想要住在哪里”自然变成一个无比重大和复杂的问题。不出所料，我们对答案的寻找并没有产生更多的结果，反而像一场飓风，将我们俩卷入令人眩晕的旋涡中。
幸运的是，当我的伴侣怀上第二个孩子，我们再次考虑搬家的时候，我花了更多时间来思考问题的力量。这一次，我们决定重构问题——不是问“我们想要住在哪里？”，而是问“在宝宝6个月之前，我们想要住在哪里？哪里可以支持我们为年幼的孩子们创造一个有滋养和爱的环境，同时能激励我们为彼此付出更多？”。虽然后一个问题的总字数有点多，但更容易回答，而且对问题措辞的改变让我们对新家的需求范围得到指数级的缩减。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安全、有滋养的环境，一个自然环境良好并有好的社群意识的地方就足够了。忽然间，我们对现在居住的地方有了新的看法，即使某天我们要搬到别处也没有关系。至少目前，我们可以自信地回答这个问题，并愉快地做出一个满足所有需求的决定，而无须经历压力飓风。
关注我们问彼此的问题，可以给我们的关系带来巨大的影响。重构我们问自己的问题，可以让我们对整个世界改观。我朋友的母亲罹患多发性硬化症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想想你在生命中遇到过的一些有挑战的问题吧，类似“我的人生该怎么过？”这样的问题是很难回答的，但是“我对什么饱含热情？我如何将这股热情变成对他人有价值的技能？”就具体得多了，后者在任何特定时刻都会与你的事业发展轨迹更贴合。通过这样修改问题的措辞，你可以通过你渴望的色彩，而非从那些满足常规人生轨迹期待的视角来看世界。“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这个问题不太有建设性，但是，“为什么我会认为他们不喜欢我？从这个理解中我能收获什么？”这个问题可以将你带上一条自我探索的道路，并对你如何看自己有更健康的理解。
又或者当坏事发生时，我们中的许多人会问自己：“这件倒霉事为什么会被我摊上？”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变为：“这件倒霉事附带的教训是什么？”或者改成一个更好的问题：“为什么我这么幸运地遇上了这件倒霉事？”我们还可以将它带到另一个层次，问自己：“这件事可以如何促进我的成长呢？”只是简单地改变问题，你就会给自己一个成长的机会，并从你要处理的困难与麻烦中吸取经验。它们会成为你发现和发展自我的基础，将你带入一直在寻找的那种生活。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利用问自己的问题的力量，来马上看到这一点呢？
与其专注于最终结果——问题的答案，不如更关注问题本身，这意味着可能会出现一个更具赋能性、更有建设性的解决方案。塑造问题，也是塑造答案，而塑造答案，最终塑造了你的现实。所以停止寻找答案吧，去设计更好的问题。你和自己的关系、和伴侣的关系，以及和你周围环境各方面的关系都会更牢固、更有目标和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