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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谁有占有欲

钟成蹊只是跟蒋纯发了两条微信,林孽人就不见了。他前后找林孽,看到经理走到左上卡座跟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姐姐说着话,有点谄媚。

他问旁边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好像打起来了。”

钟成蹊当下就觉得跟林孽有关系,赶紧出去给他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林孽没接,给他挂了,第二个电话打过去,就关机了。

他挠挠脑袋,又骂了两句。林孽在搞什么?

蒋纯在这会儿给他发来消息:“吃饭改天再说吧。你问问林孽,到底怎么想的,奚哆哆和惠惠总得选一个吧?我是觉得惠惠跟他挺好的,都是精英班的,有共同语言。”

钟成蹊跟她聊了半宿,她就没从林孽的话题里跳出来,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真是够奇妙的。

他想了想才回她:“要是刘孜惠有戏,生日会那天就牵手成功了。”

蒋纯过了十多分钟才回过来:“下星期业余篮球联赛,球还是你们打,啦啦队却不让我们班上了,据说文艺部找了不少学妹,我们班主任说她们会到篮球队排练现场跟着练几回。你把林孽保护好了,奚哆哆和惠惠这么努力,可别让林孽最后还是被学妹抢走了。”

钟成蹊觉得她操的都是没用的心:“你也忒看不起他了,他是那种抢两下就能抢走的?”

蒋纯发过来一个表情包:“那谁知道。”

钟成蹊就没回了。

这女人啊,还是不认识的时候最好看,一旦认识了,也就下头了。

林孽带邢愫回了家。

这一带楼群都是回迁楼,拆迁时,姥姥要了商品房,但她的老伙计们都在这边,她就又在这边买了一套两居室。房子是买的街坊的,友情价给她的,现在这一带房价涨了不少,她天天在家说等老了走不动了,就是坐在床上数钱的时候了。

到门口,林孽开门,邢愫问他:“不用等你收拾一下?”

林孽没说话,把门打开了。

邢愫笑,还挺自信。

这套两居室不算大,装修也很老旧,但很干净整齐。姥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那林孽自然也是,姥姥不在的时候,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邢愫进了门,看着唯一一双拖鞋被林孽穿走,没动弹。

林孽拿了双新的给她。

邢愫穿上鞋才走出玄关,客厅的灯刚照到她,她就被一只手拉到了沙发区,接着手的主人压上来,猴急的样儿就跟只要吃奶的小动物一样。

林孽的唇贴着她的唇:“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邢愫:“闻到你的味儿了。”

林孽似笑非笑的:“什么味儿?”

“不老实的味儿。”

“蹦个迪就不老实了?那你跟别的男人喝酒你怎么不说?还让他们搂你的腰?”

邢愫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微信里多少女生了?”

林孽还是头一回被她这么问:“吃醋了?”

邢愫笑:“你倒是自信。”

林孽轻轻咬住她的嘴唇:“没吃醋你问我?我加哪个女生微信跟你有什么关系?”

邢愫看他要憋不住了:“我先去洗澡。”

林孽不让她去,就压着:“我不嫌你。”

邢愫凑到他耳边,细碎的声音十分上头:“洗完,随你。”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句话?无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还是现在二十一世纪,都不会有一个男人能做到对这句话无动于衷。

就这样,他放邢愫去洗澡了,还给她拿了一条自己的内裤:“新的。”

还有她之前给他的衣服,外加一件他的短袖。

邢愫闻了闻她那件衣服,带着香味,却不是她所拥有的任何一款香,便问:“洗了?”

林孽还有点不知道怎么答这问题,他本来是没打算洗的,但姥姥那天说衣服只要穿过,再收起来时就一定要洗干净,不然汗渍残留下来,时间长了会变质,就不能穿了。于是他洗了。

过了会儿,他才应了一声:“嗯。”

邢愫就递了回来:“机洗会变形,会不合身。”

林孽没接,别别扭扭地说:“手洗的。”

邢愫歪头,去寻他的表情:“谁手洗的?”

林孽就不答了,转身往外走,给她把浴室门从外带上了。

邢愫笑,脱了衣裳,打开了淋浴头。

林孽回到自己房间。床单被罩是前天换的,正常情况下是一周换一次,只有夏天换得勤点,但邢愫来了,他就不等一周了,换了套新的。

邢愫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听着声音走到林孽房门口。

林孽扭过头来,看到她穿着他的白色短袖,刚好盖住屁股,不过她正抬手擦头发,衣服被她的动作吊了起来,一双腿就完全展现了出来。

这内裤被她一穿,宽松得像条运动裤。

邢愫进门先环顾一周。两面墙都是展架,摆满了书,还有没拆过包装的黑胶唱片、摞放整齐的CD,上面写着“施”。

左边的玻璃柜里都是手办,右边的玻璃柜里都是打火机。

剩下两面墙,一面前边放着床,一面是电脑、游戏机和架子鼓。

她走到架子鼓旁边,屈起手指敲了敲镲片,声音还挺脆的,问他:“你还会这个?”

林孽走过去:“不会,那是个摆设。”

邢愫转身时对上他的胸膛,没停下擦头发的手,抬起头问:“有酒吗?”

林孽伸手从展架上拿了吹风机下来,递给她:“有。”

邢愫接过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想到晚上还有那么长,林孽就无所谓这点喝酒的时间了,去拿了两瓶烧酒过来,还有两瓶柠檬饮料、半盒冰块,随便兑了两杯,递给邢愫。

邢愫坐在他旁边,晃着杯,看着杯里的酒,问他:“知道酒这东西哪口最好喝吗?”

“哪口?”林孽随口问道,随意喝了一口。

邢愫突然靠过去,够到他嘴唇,把他来不及咽下的半口掠到自己嘴里:“这口。”

林孽完全不是邢愫的对手,喝个酒都要被她带节奏,声音粗了一些:“没见过你这么不怕死的。”

邢愫没听见一样,还问:“要不要尝尝?”

说着话,她又喝了一口酒,放嘴里含着,眼睛看着他。

林孽跟她对视数秒后,放下酒杯,把她摁在了地毯上,亲上去。

酒还没喝完,这烧酒打开了就要喝完,不能浪费,于是邢愫搂住了他的腰:“你先把酒喝了。”

林孽浑身像火烧一样,他根本做不到对邢愫说不。

但他没想到,这一喝就是半宿,邢愫并没兑现“洗完,随你”这一承诺,哄他喝得头晕脑涨。

第二天他醒来,邢愫已经走了,床边有她的衣服,却没他那条内裤和短袖,她把它们穿走了。

他把手机拿过来,想看看时间,结果看到她的两条微信,她说:“衣服很舒服,我穿走了。”

第二条是:“哦,对了,我还拿了你桌上两块牛轧糖。”

林孽又烦又气,给她回了一句:“给我还回来。”

“我已经吃了。”

“吐出来。”

邢愫收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虽然他只发了寥寥两句,但她也能想象到他现在有多气。她没再回,但嘴角那抹笑意一直在。

林孽第三节课才去学校。

钟成蹊看见他一把抱住:“还以为你挂了。”

林孽扯开他:“离我远点。”

钟成蹊盯着他看了一阵,才发现他气色不对:“怎么了?看起来这么虚?昨晚又是挂我电话又是关机,这是滋润过了?”

林孽正烦着呢,没搭理他,回座位接着睡觉了。

钟成蹊一点眼力见儿没有,跟过去,把他后桌的凳子搬过来,坐在他旁边:“欸,老赵说体育课不占咱们的了,咱们可以练球了,我下单了红牛和炸鸡。”

林孽没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又说:“我不喜欢蒋纯了,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接下来,他就开始叨叨怎么不一样。

“女人这个东西啊,有时候叫人抓耳挠腮地想要,有时候又觉得要不要的吧,没什么用。我是想通了,你也趁早脱离苦海吧,那姐姐看着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提到邢愫,林孽坐起来,冷着脸甩给他一句:“滚!”

钟成蹊蒙了:“吵架了啊?”

林孽被他搞得更烦躁了,起身出去了。

钟成蹊本来要追出去,见江弱从前门进来了,他就先上前门逗江弱了,很大声地说:“哟哟哟,江公子回来了,快给江公子让道,省得他那一脸粉抖在你们身上。”

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更多人参与到嘲弄江弱的队伍当中,他的处境又回到被郭加航欺负的时候了。

江弱被说得红了脸,低着头回了座位。

钟成蹊直接靠过去,拿起他的书,随便翻两页,然后极其夸张地、用掷铁饼的姿势扔出去,再大声跟他道歉:“对不起啊江公子,关节炎犯了,没管住手。”

江弱抿着嘴,默默地把书拿了回来,没有对钟成蹊这番戏弄有任何反击。

钟成蹊倒不是那种热衷于欺负人的,就是看不惯江弱白眼狼的属性。这家伙把林孽当透明人就算了,上星期五下午考英语,林孽路过他课桌时,他还用手挡着试卷,好像林孽会抄他的答案一样。

钟成蹊又拿起另一本书,也这么扔出去,还学江弱的口气说话:“老师,这道题对我来说没难度。”

说完,他恢复本音:“是,江公子多牛啊,林孽都要抄你的。”

江弱被他接连挑衅,忍不了了,把书往桌上一摔:“你有完没完!”

钟成蹊没想到他会反抗,当下没反应过来。

江弱只说了这么一句,等钟成蹊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回座位前,钟成蹊指了指他:“行,你等着。”

江弱也不是没被欺负过,等着就等着,反正他妈死了,他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他还怕什么呢?横竖一条命,大不了不要了嘛。

上课了,林孽还没回来,老师看了一眼他的座位,问了一句:“林孽呢?”

全班的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

老师也就不问了:“我们先上课吧。这节课的计划是,前半节课抽查上节课复习重点的掌握情况,下半节课自由复习,刷题还是背知识点你们随意。”

这个阶段,老师都没什么要讲的新内容了,上课基本是在循环复习重点。

林孽就是不想上课,到操场看台待了会儿。有班级在上体育课,还有女生过来给他送水喝。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白天夜里地想一个女人,不断看手机等着她的消息,她发来他紧张,她不发他也紧张。她的朋友圈他一天刷八遍,任何一条没什么营养的动态,他都能理解出一百种意思,觉得她在对他有所暗示,又觉得她是在对别人有所暗示……

他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很短暂,她还偏偏喜欢跟他对着干,致使两人碰头一半多的时间都在怄气。而他又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发现,其实只有他在怄气,人家根本不在乎他气不气。

那种情窦初开的滋味儿像腐蚀剂,他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被它抽干了底气。

他整整烦了一节课,回到班上时,管出勤率的同学叫住他:“刚才去哪儿了?”

林孽没答。

钟成蹊见林孽回来了,跳过去搭住他的肩膀:“走吧,练球去。”

林孽回来就是来拿球衣的,他需要发泄。

他们班的体育课正好跟音乐班的体育课撞了,看到林孽,杨施含终于找到跟奚哆哆说话的机会了。反正所谓的好姐妹已经被冠上“塑料”的名儿了,那她就无所畏惧了。

杨施含带着新的朋友走到奚哆哆跟前,告诉她:“林孽给刘孜惠过生日你知道吧?”

奚哆哆正在网球场边上看书,没理。

杨施含就把她的书拿走了:“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你聋了?”

奚哆哆把书抢回来,扭头就走。

杨施含追上去,她走多快,杨施含就走多快:“你觉得林孽喜欢刘孜惠吗?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可能是对刘孜惠感兴趣,其实并不是,他跟一个老女人在一起,那女人有钱。”

奚哆哆猛地停下来,女人的直觉让她联想到那天在她家饭店的女人,那个女人同她一起来学校,最后去了精英班。

她转过身来:“你胡说什么?”

杨施含笑起来:“我有必要骗你吗?毕竟朋友一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么缺心眼下去。”

她就是要告诉奚哆哆,林孽宁可要个老女人也不要你。虽然这不一定是真相,而且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可她爽啊。她就喜欢看到奚哆哆难受的样子,她就是要刺激奚哆哆。

本来她还想再多说两句,描述描述林孽是怎么上那女人的车的,可郭加航的手突然伸过来,把她扯走了。

奚哆哆愣在原地,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她有那么准的直觉。那女人的脸在她脑海里慢慢变清楚,她甚至勾勒了一幅那女人跟林孽站在一起的画面,好美,她心好疼。

郭加航把杨施含拽到艺体楼后边,把她摁在墙上:“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杨施含是听不懂,她就不明白了,奚哆哆是好在哪儿了?就那个小白兔似的样儿?只有女生才知道,表面越像小白兔的人内心越是“绿茶”,他们男生看不出来没关系,她愿意帮他们撕破“绿茶”的面具。可小白兔明明都藏不住狐狸尾巴了,他们怎么还是不信呢?是装瞎呢?

她也发火了:“你跟我好上之后有好好看过我一眼吗?”

郭加航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现在后悔了?我逼你了?”

杨施含惊了,没想到在一起这段时间,郭加航是这么想她的,那些哄她的话她可还记得呢!

郭加航玩儿也玩儿过了,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再找奚哆哆的碴,我就把你那点破事都抖出去。”

杨施含眼泪掉下来,她是真没想到,郭加航对别人狠,对跟他好的女生也能这么狠。

郭加航最恶心女生哭了,奚哆哆他能容忍,能耐下心来哄,杨施含可不配,他便掉头走了。

杨施含被扔下,没一会儿就哭成了泪人,屈辱、愤怒、痛苦,全都源自她的不甘心。

打完半场球,林孽走到看台上,接过钟成蹊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他拿起水,一边喝一边看手机,发现有条微信消息,点开见是邢愫的消息,半个小时前发的。

她说:“糖挺好吃,哪儿买的?”

林孽没给她回。凭什么每次她给他发消息他都回,他给她发她就挑着回?他不惯她这毛病。

钟成蹊看到奚哆哆了,她正好从网球场往超市那边走,便说:“欸欸欸,哆哆妹妹。”

林孽没空看什么妹妹,准备歇会儿接着打。

下半场开始,林孽放下手机,回到场上。

林孽打球很帅,观众很多。其实别人也很帅,但这些女生最先看到的永远是林孽的脸。因为林孽在这帮人里边最坏,她们就喜欢坏的。

等她们成熟了,就不喜欢这样的男生了,而到那时候,这帮男生又至少有一半都成熟了。

她们还是会被他们吸引,折腾来折腾去永远都是同一批人。

体育课结束,他们又多打了半节课的球,直到被老赵喊回教室,罚他们在走廊上站了半节课。

放学后,几个人又到对面小区的篮球场打了半天。

往常林孽控全场,基本就打个把小时,但他昨天上火,今天得泻火,就一时结束不了了。

打到一半,钟成蹊趴在铁网墙上装死:“不行了不行了,我太累了,这也打得太久了。”

有人笑:“男人不能说不行,懂不?”

钟成蹊瞥他:“滚!”

林孽到一旁喝水。

钟成蹊扯着脖子大叫:“林孽!有人欺负我!你怎么说!”

林孽没搭理他。

那人笑得更欢了:“你快别恶心我们了,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有那种让人为你打抱不平的气质吗?”

钟成蹊一脚过去:“就你有嘴是吗!”

几个人闹成一片,林孽喝完水看了眼手机,邢愫没再发来消息。他突然有一种直觉,邢愫不会再给他发来消息了。或者说,他没给她回消息,她就已经把他拉黑了,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拉黑他。

他突然有些慌,手忙脚乱地给她发了一个句号。

看到他还能发消息过去,那就是没被拉黑,他又立马撤回,但那个“你已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太醒目了,醒目得让人讨厌。

他这轮没坚持住,又让她占上风了。

林孽无比烦闷,就又把火气撒在了篮球上。

突然,有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细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太脆了,他们就都停下了动作,球在地面弹了两下,滚到了角落。他们眼看着一个明明可以靠身材吃饭,却偏偏长了一张难以复刻的美人脸的女人走向他们,把怀里抱着的水递上来:“累了吧。”

几个人一脸蒙,除了林孽和钟成蹊。

钟成蹊挪到林孽跟前,肩膀撞撞他的,意思是:你家属来了。

林孽把邢愫扯到一边,没问她怎么知道他在这儿:“有事说事。”

邢愫双手抱着双臂,靠在铁网上:“你撤回了什么?”

“管得着吗?”

“告诉我呗。”

林孽别过头:“就不告诉你。”

邢愫笑,不跟他说了,朝他几个朋友说了句:“请你们吃饭?”

听到有饭吃,他们就不当人了,立马卖了林孽,头点得堪比啄木鸟喙尖跟树干的battle(搏斗):“谢谢姐姐!”

林孽扭头瞪他们,他们视而不见,脸皮赛过城墙了。

邢愫让他们挑地方,他们就挑了宝驹阁。

宝驹阁的菜一直做得不错,公司聚餐之类的大多会定在这边。年轻人很少来,主要是不喜欢这种正式的环境。

他们这个年龄阶段,还是更喜欢轰趴馆烧烤、大排档麻辣烫那一类。但这回情况不一样,有人请客,那肯定要吃贵的。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邢愫,邢愫看向几个弟弟:“让他们点。”

钟成蹊把菜单接过来,随便翻了两下,跟几个哥们对视一眼,最后看向林孽,问邢愫:“姐姐你有预算吗?”

邢愫笑:“随便点。”

钟成蹊就乐了,几个蹭饭的也乐了:“姐姐大气啊!”

林孽一直在旁边玩手机,好像在跟人聊微信,聊得很欢,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邢愫也不问他在干什么,全程偏头听钟成蹊他们几个说话。

年轻人总是那么多话吗?她记得她以前上学时没这么贫啊,是因为他们这一代家庭条件优越、关系和谐,所以没什么烦恼吗?

钟成蹊嘴甜,最会投桃报李了,邢愫请他们吃饭,他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很是殷勤:“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啊?是不是当老板的?”

邢愫说:“我是打工的。”

钟成蹊撇嘴,拍她马屁:“我不信,姐姐这气质就像是老板。”

有人听不下去了:“你差不多得了,尬不尬?别把姐姐吓着了。”

钟成蹊没搭理他,瞥一眼林孽,又说:“姐姐以后管着点林孽,让他别那么招摇,学校都快成了他的鱼塘了,左一条鱼右一条鱼的。”

邢愫没接这话。

林孽也没反驳,不知是默认了钟成蹊这一诽谤,还是没听见。

菜上来了,啤酒也上来了,他们几个争先恐后给邢愫倒酒,把她围成一个圈。

钟成蹊在中间叫唤:“排队行不!”

林孽终于聊不下去了,放下手机,把他们几个扒开:“滚,蹬鼻子上脸?”

几人消停了,谁也没吭声,默默回了座位,默默吃大餐。

微信又来消息了,林孽一只手回,另一只手自然地把邢愫跟前那杯酒拿到了他面前,然后把他面前那杯热饮换给了她,动作一气呵成。

要不是他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别人还以为他是故意来了这么一出。

钟成蹊又跟他们猥琐地交流了一拨眼神,想着难得有机会看林孽的笑话,就没收手,接着挑事:“姐姐你看他多过分,这么大一个美人在跟前,他还盯着手机看。”

有人附和:“准是跟哪条鱼在聊呢。”

邢愫现在不想知道林孽在干什么,她比较好奇他们:“你们练球是纯娱乐还是要比赛呢?”

有人答:“要参加市里的业余篮球联赛,这算是我们最后一个集体活动了,比完了就该冲刺了,考完了各奔东西,估计好久都见不着一回了。”

钟成蹊叹了口气:“难啊,我这考不上就得回去继承家产了,真难啊。”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骂他:“你怎么不去死啊!恶心东西!”

钟成蹊回嘴,又跟他们闹成了一片。

服务员这时候上了水果酒,几人给邢愫点的,甜的,度数也不高。别看他们年纪小,其实什么都懂了,照顾女性那套比大多已经在社会上奔波过的男人都要熟练。

其中有人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抽风了,拿着酒杯跟邢愫撒娇:“姐姐给我倒一点。”

他开了个头,剩下几个也捧着杯非要邢愫给他们倒。几个男生个儿都一米八几,皱着眉头、撒起娇来却跟小哈巴狗似的。

他们很聪明,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就不断放大自己的优势。

也是因为邢愫长得好看,就像有些人年龄越大越喜欢年轻的身体和灵魂一样,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在自己长大之前,也会喜欢成熟、知性,可以给他们安全感,又偶尔能补充母爱的姐姐。

“好嘛姐姐,姐姐给我倒一点嘛,一点就好了。”他们没完没了。

伸个手的事儿,邢愫就准备给他们倒了,结果还没站起来,林孽就从她手里把酒瓶抢过去了,没给他们几个好脸:“还想不想吃了?”

那群小哈巴狗就都老实了。姐姐是可口,但他们惹不起林孽啊。

林孽把酒拿到高处、邢愫够不到的地方,扭过头来跟她说:“你故意的是吗?”

邢愫手托着脑袋,笑着,无辜地问:“我怎么了?”

林孽在回姥姥的微信,新买的手机姥姥不知道怎么用,气得直跺脚,他只好现场教学。可他一直在注意饭桌上的动向,他们聊的话题他都听到了。

他本来以为邢愫会对他光顾着看手机的行为生气,甚至做好了只要她生气他就不管姥姥的准备了,结果她理都没理他,跟那几个占便宜没够的废物聊得可开心了。

他既觉得正好,她有了新的目标,就不会再折腾他了,又怕她真的对他失去兴趣。

白天的烦躁就像桌上的千层饼,一层一层,压得他一会儿都待不下去了。

“随便你。”

邢愫是真的不介意他跟谁聊天,别说她跟林孽没关系,就是有,她也不过问这些。

不过弟弟生气了,还是要哄一哄的,邢愫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搬着椅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你给我挡挡风,有点冷。”

林孽嘴上说“你不会关窗户”,手上还是把自己的外套扔给她了。

他的外套有他的汗味儿,淡淡的,并不刺鼻,也不恶心,就是纯粹的青春的味道,带着一点栀子花洗发水的香味,是邢愫从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她穿上他的衣服,那几个只会耍贫的起哄:“姐姐你偏心了啊。”

有人接着话儿说:“就是啊姐姐,我这夹克比孽哥的抗风多了,换我的吧!能穿走,还不用还。”

林孽抬起眼皮看过去:“你们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那你要是跟姐姐没关系,还不让我们处处关系了啊?孽哥。”

“谁跟你说没关系了?”

钟成蹊看一眼邢愫平淡无波的表情,再跟逼林孽说实话的哥儿几个对视一眼,故意说:“知道,姐弟关系嘛。”

林孽是最不爱作秀的那种人,但这几个废物太烦人了,他实在懒得跟他们解释,就偏头,蜻蜓点水地亲了邢愫一口。

他们几个拍完桌子几乎要蹦起来:“这没拍下来啊,历史性的一幕!”

紧接着,他们又开始起哄了。

林孽这顿饭吃得有够糟心的。

邢愫被林孽亲过之后就没心思吃饭了,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也消失了。

她没想到林孽会在他的朋友面前以这种方式介绍她,她一直以为她在林孽眼里纵然充满吸引力,也是难以启齿的存在。

是她错了。

林孽远比她想象得认真。

这种认真,让邢愫略慌。这样一颗认真的心她受不起。

她终于发现,这游戏不好玩,容易玩过头。

这顿饭吃得鸡飞狗跳,还好,总算结束了。

出来时,一行人碰上了奚哆哆,没等他们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是做错事一样匆忙跑上楼了。

几个人莫名其妙,却也没管她,勾肩搭背地走过停车场。

他们来的时候宝驹阁的停车位满了,所以邢愫把车开到了宝驹阁后头的停车场。

钟成蹊突然懂事了,拉着几个兄弟:“那什么,孽,送姐姐回家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剩下的人都同意:“不送到家不行,姐姐这么好看,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边。”

他们说着话,就已经自觉地沿着马路走开了。

走出一段路,钟成蹊收起玩笑脸,跟他们说:“玩归玩,闹归闹,这事儿别往外说。”

“知道,都是兄弟,这个事理还是明白的。”

“就算不懂事儿,也得顾虑一下林孽的拳头啊,谁打得过他。”

几个人聊天扯淡,越走越远。

邢愫穿着林孽的外套,没着急动弹,林孽就站在她旁边,表现得很冷漠:“我也走了。”

没有饭桌上那个插曲,她可能还会逗逗林孽,现在她没心情了,就没说话。

林孽转身就走。

他走出两步又折回,俊俏的眉眼间都是易怒的种子,随便撒撒,燃烧着的花便开满少年单薄的身影:“你不愿意就直说,我不死缠烂打。”

邢愫问他:“怎么算是不死缠烂打?”

林孽倒退两步,看着她:“就是从现在开始,拜拜,再见。”

邢愫心不在焉,明知道林孽气什么,还说:“你气什么?我们之间不是没有那种必须要给对方交代的关系吗?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呢?”

林孽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疼了一下,短促,但很剧烈。

邢愫把他的外套扔回给他:“上你的学去吧。”

林孽没接,外套就这么掉在地上。

他转过身,仰头看天半秒又转回来:“你行,邢愫。你最好别后悔。”

邢愫很平静:“我不后悔。”

林孽怒极反笑,点点头:“很好。”

他掉头就走,头也没回地大声补充:“谁后悔谁孙子!”

邢愫从没给过林孽承诺,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早晚都是你的”,而这话说是玩笑也不为过。

她觉得这游戏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要太平常。

在这个跟陌生人发生关系、对枕边人说谎的时代,他们不需要爱情,只需要温暖,需要一团短暂的火焰,就可以陪他们度过漫长又湿冷的夜晚。

只要撑到天亮,他们的脆弱就像晨霜遇到太阳,消失无踪了。

爱情是什么?爱情要付出,付出就要有回报,如果没有回报,这段感情就埋下了破碎和分裂的种子。它要光是深埋也就算了,偏偏它会发芽、会生长。太阳最炽烈的时候,便是它枝叶最茂盛的时候,也是它开始啃噬主体安全感、意志、信心的时候。

所以要爱情干什么?完全没必要。

邢愫在婚姻中是个很随意的女人,只要贺晏己不碰她的底线,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没了婚姻,她只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随意。

她喜欢戏弄林孽,喜欢看他上火,但绝不可能跟他谈感情。

如果他只是因为被她戏耍了而愤怒,那没关系,但如果他是因为动真格的了而愤怒,邢愫就得停了。

林孽越走越远,邢愫也准备去拿车了。

她刚转过头,突然走过来几个男人,目光凶恶,看着像是混社会的。

停车场身后是老楼,一排排塞进惠安区这个老城区,繁华都停留在了九十年代,只剩下“老”“危”“摇摇欲坠”这些关键词。

老楼的主人都搬去了新城区,现在住在这里的都是各地的租户,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是他们的标签。

不怎么明亮的白炽灯光在经年不擦洗的窗户里,窗户外是醉酒的老汉在调戏对门三十多岁的寡妇,整日里怨天尤人,说流年不利。

这样一副面貌,跟前头灯光璀璨的宝驹阁几乎是两个世界,如果不是亲自走一遍,谁能想到它们只有一墙之隔。

墙那边是生活,墙这边是活着。

市里这样的地方太多,有形的、无形的墙,把穷富、正邪泾渭分明地区别开,好像是很不公平,可在阶级社会,又好像没什么不公平。

像邢愫这样只会站在上流世界的人,出现在这片滋生犯罪的土地,就是在拉仇恨。

也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差别感,叫这几个男人的嘴脸越来越凶恶。他们急于打破他们与邢愫之间的不对称,所以他们越靠越近,逐渐在邢愫身旁围成圈。

林孽那头,在邢愫冷漠地说出那句“入戏太深”后,他作为一个聪明人的理智就开始疯狂工作起来。可理智越告诉他及时止损,现在回头来得及,他就越觉得理智是傻瓜。

被邢愫划清界限的时候,他心情好烂,当下就觉得不能再跟她纠缠下去了。可他每往前走一步,每想到这一次走掉,就再没可能见到她,他的脚步就逐渐慢了下来。

他竟然开始质疑他信任了那么久的理智,他竟然那么恐惧跟一个坏女人划清界限……

林孽这个人,逆境重生,触底反弹,他一直以来以各种形象活在别人嘴里,活得千疮百孔的同时也练就了一副金刚身躯,所以希望和绝望可以同时存在他身体里。

他很能逼自己,邢愫的绝情他也会,但他衣服忘拿了,他得回去。

他没邢愫那么浪费,名贵的鞋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他也不喜欢逛街,衣服丢了就要买新的,好麻烦。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然后心安理得地往回走。

当他返回看到一伙人把邢愫逼到了墙角,他就顾不上衣服了,冲上去把她面前那个平头一脚踹开,想拽住她就跑,却在抓到她胳膊时被他们围住了。

他下意识地把她拉到身后,挡在她前边。

邢愫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大概知道他们收了谁的钱。这几个人要是来硬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有能力招架,但她可以智取,所以不算难对付。

可林孽回头了……

他这头回的,就很麻烦。

为首的那个人说:“起开。”

林孽站得稳当:“这话,应该我说。”

为首的人看一眼他几个同伴,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乳臭未干?是不是?你会撒尿吗?撒泡尿照照,毛都没长齐,还学人英雄救美呢?”

林孽就不废话了,直接一拳挥过去。那人鼻梁被打中,当下血流出来。

他一动手,这几个人蜂拥而上,凶神恶煞的,看起来是要弄死他。

林孽不怕啊,他从小打架,身上全是疤,他怕他们跟他玩儿狠的吗?只是身后有邢愫,他不能打,就趁机把她甩出了包围圈。

邢愫要是能跑,他一个人也没有问题,大不了就挨顿打,又不是没挨过。

开始林孽还能行,轻轻松松把几个人摁在地上捶,但也就能来两轮,十来个人抗两轮打是他的极限了。

在体力耗尽之前,林孽吸了一下被牙磕破的口腔侧壁,把血吐出来,准备跑了。

可这帮人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很有经验,跑了个邢愫,就把他围得严严实实。

最后还是邢愫开车撞过来,他们下意识躲开,林孽抓住机会,上了车,才算逃脱了。

邢愫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主路,导航去最近的医院。

她喝了酒,本不能开车,但这是为了逃命,情急之下顾不得了。

林孽把她手机抢走,关了导航软件,扔到扶手箱上,然后放平副驾驶座,闭上眼。

邢愫的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看到了被扔在扶手箱里的半瓶香水,他在她家也看到过这个品牌的香水。

他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的东西,他也知道也许邢愫并不记得这件事,但他很介意。

他们共用过一款香,这让他很介意。

他是男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男人心里那些脏东西,他不能深想那个男人在拥有邢愫时对她的幻想,他能嫉妒得发疯。

邢愫也没打扰他,但他嘴角的血和脸上的瘀青太刺眼了,尤其每开过一个路灯,暖黄色的灯投在他脸上,见鬼一样总能反光反到她眼里。她就一只手扶方向盘,一只手抽张湿纸巾,给他擦了擦。

擦到第二下时,她被他攥住了手。

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车拐进学院路,林孽开口:“后悔了吗?”

邢愫说:“后悔了。”

林孽睁开眼,有点不可一世:“叫爷爷。”

邢愫想笑,却没笑,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她有点失控,也有点兴奋,她说不上来,但她很清楚她在干什么。

她要他,现在,在车里。 Urp3EH9djLIUjvtrJSS3dSDDzg/B1dw4SD7Zgc0VOSU1V7iPekgxpdogUwOMUP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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