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孽走了。
他走后,邢愫去了趟卫生间。
谈笑在这时给她打电话:“三林那边负责这次歼击机合作制造招标的叫迈克,今晚十点半的飞机,快到了,不过他找了个保镖公司。”
邢愫已经在换衣裳了:“我知道是哪个公司,我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直接过去把人接走。”
谈笑点点头:“你那边结束了?用我接你吗?”
邢愫最后涂上口红:“我在黄金岛。”
谈笑知道邢愫在黄金岛有公寓,但她没记错的话,邢愫晚上有局啊,她便问:“你不是有局?”
邢愫把口红收起来:“结束了过来的。”
真够折腾的,从鸶兰饭店到她家,再从她家到机场,这可不近。
谈笑问:“什么事还值得你专门过去一趟?又是那垃圾物业?”
邢愫不准备告诉她:“操心自己吧。”
电话挂断,邢愫也收拾好了。
三林想找合作商共同开发一批歼击机,采用招标方式筛选合适企业。邢愫想通过投标的机会跟他们搭上关系,目的在于那批海上设备的原件。
本来她得信对方要下个星期才过来,结果下午谈笑说消息有误,他们晚上就过来了,可她已经约好了林孽。其实放他鸽子也没什么,但一想到他可人的模样,还有那个桀骜不驯的劲儿,她就不想失约了。这么宝贝的弟弟,她于心不忍。
只是见他归见他,不能耽误正事,所以她就想了这么个主意,把他气走了。
想到这儿,邢愫笑了。
她没打算在今天跟他怎么着,但看他那样,还挺有意思的。
林孽从邢愫公寓出来就去上网了,打了几把游戏,以为能缓解烦躁,结果越打越烦躁。
他到楼下餐吧买了包烟,上来时有个女生坐了他的位子。他在旁边站了会儿,以为她能自觉让开,结果她扭头说:“我那台电脑坏了,我有事要处理,能不能用下你的?”
她都已经不请自来了,林孽总不能让她滚,就下楼开了一台。
坐在新机器前,那女生又过来了,坐在他座位的扶手上,歪着头看他:“哥哥你是哪个学校的?”
林孽给耳机套上卫生罩,戴上了。
那女生也不死心,甚至大胆到把他手拉过来,要用口红在他手心写微信号。
林孽被她摸到手,脑子里又想到邢愫,抬眼看她:“想干什么?”
那女生用手托住下巴,冲他笑,笑得很甜:“我是隔壁市的,来这边找朋友玩儿,她今天要陪她男朋友,我一个人住酒店,有点害怕。”
林孽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正要点着,女生拿走打火机,帮他点着了。
他抽两口烟,再看她,脑子里还是邢愫的脸。他甚至在心里做了一番比较,眼前这女生跟邢愫比,差多少,差在哪里。
当这个想法像吸水的海绵一样在他大脑中膨胀,他就连打游戏的心情都整理不出来了,起身走了。
那女生追出来:“或者告诉我你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
林孽头也不回。
周一,钟成蹊照常去接林孽,林孽照常不坐他的车。
钟成蹊其实就是想跟他说话,两天没见了,有好多可说的:“你看江弱的朋友圈了吗?他说他不想努力了。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孽不感兴趣,听他的剧,走他的路。
钟成蹊把他的耳机拿下来一个,塞进自己耳朵里:“听什么呢?这么认真?”
听到是英文,他就把耳机还给林孽了。虽然他听不懂,但他熟悉这个腔调,那时候去林孽家玩儿,CD机里就是放的这种剧,林孽喜欢边听剧边拼乐高。
他后来想过,如果他爸妈当年也给他听英剧而不是看奥特曼,说不定他也跟林孽一样天天拿第一。
他不知道,林孽听英剧并不是姥姥目光长远,那些CD是他母亲的。他小时候能玩儿的东西很少,姥姥什么都不懂,所以他只好自己开发娱乐项目。
林孽母亲年轻时爱好很多,家里堆满了CD。她还喜欢数学,有好几大箱子的数学家、物理学家的手稿印刷版,林孽整个童年看的就都是这些东西。
他在这些东西里学会了很多,比如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比如从小对数学的敏锐,以及生活常识、待人之道……
姥姥刻薄,但教他做一个善良的人。书本枯燥,但能丰富他的知识储量,为他后来的学习打下基础。
聪明的他永远比同龄人懂得更多,却始终不能释怀母亲当年不要他这件事。
他以为,不要他就不该生下他,没道理生了又要抛弃。他已经那么聪明了,却总也想不通这一点。
两人各怀心事,慢慢到了学校,钟成蹊去停车,林孽进了教室。
刚到教室,铃声就响了,钟成蹊迟到了,他隔着窗户,冲林孽挤眉弄眼:“早上吃什么?我想吃汤包。”
林孽没搭理他,刷了一套题。
他学习效率一直很高,别人刷一套题的时间,他可能已经完成了两套三套。小时候就这样,别人刚上一年级,他已经自学完了五、六年级的内容。
等于老师讲课的时候,别人是学习,他是复习。
所以,同样的知识点,他比别人多学习很多遍。重复就会熟练,熟练会让他在考试中如鱼得水、名列前茅。
自习结束,钟成蹊冲进来搂住林孽的脖子:“我买了汤包和馄饨,跟我去趟门口呗!”
两人到门口拿餐,郭加航刚进校门。
钟成蹊低声说了一句:“哪儿都能看见这傻瓜。”
郭加航一开始无视了他们,走过去了,结果走出两步又折回来,跟林孽说:“我可以不找江弱的碴,你们精英班我也能少来,但你别惦记奚哆哆,能做到吗?”
钟成蹊啐了口唾沫:“你在胡扯什么?”
好巧不巧,正是音乐班值周,奚哆哆和他们班另一个女生要在校门口站岗,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郭加航看见她也不跟林孽多说了,走过去把一个面包塞到她手里。
奚哆哆皱着眉,往外推:“我不要。”
郭加航硬要给她,大声道:“拿着!”
奚哆哆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半推半就地拿住了面包,可又不想林孽误会她跟郭加航有什么关系,就下意识看向了林孽。
郭加航注意到奚哆哆的眼神,舔舔嘴唇,梗起脖子:“你就这么爱他?”
奚哆哆闻声回头,对上郭加航的眼神,害怕起来:“不是,我只是,我没……”
郭加航把脸凑近她,在她耳边说:“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林孽就是个孬种。”
说完,他走回到林孽、钟成蹊跟前,歪歪脖子:“上次记大过之后,学校是不是说你再惹事就让你留校察看?”
钟成蹊觉得这人真是有病,闲的吗?一天到晚找事儿。钟成蹊刚要骂他,他的拳头就挥了过来。
林孽后仰躲开,还不忘扯住钟成蹊,帮他躲了一把。
郭加航成天迟到早退,身体素质远不如林孽这种坚持健身还从小练散打的,拳头绵软无力,对林孽造不成什么伤害。
最后他体力不支,林孽过去薅住他的衣领,挑衅地说:“打不过我,你看上的人也喜欢我。气吗?”
郭加航咬着牙,眼珠子要瞪出来了,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林孽拍拍他的脸:“长点脑子,别一天天的跟个傻瓜似的,净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
说完,林孽松开他,整整衣裳,转身要走。
奚哆哆过来把郭加航扶起来,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等郭加航答,她又跑到林孽跟前,把他的手拉起来看。看他手背都红了,她下意识从口袋拿出护手霜,挤出一点要给他涂上。
她表情很慌,明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由此可见,她真的很喜欢林孽。
林孽把手抽回来,越过了她。
奚哆哆倏然间清醒过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钟成蹊这会儿又有点可怜她,叹口气:“你要不喜欢我吧?你还能好受点。”
奚哆哆就哭了,眼泪像豆子一样:“我能怎么办啊?我就是喜欢他啊!”
钟成蹊理解不了学生时代女生的喜欢有多深刻,不劝了,跟在林孽后头回教室了。
林孽回到教室,看着手背上红肿一片,忽而烦躁。他点开手机,想看看时间,结果看到条微信消息,他当下以为是邢愫,点开却发现是钟成蹊早上六点给他发的“早”。
他更烦躁了,把这消息删了,点进了邢愫的朋友圈。她朋友圈什么都没有,最近一条动态还是半个月之前的。
烦躁。
他锁了手机,扔在一边。刚扔下,手机振动了一下,又是微信消息。
这回,他不抱任何希望,很随意地点开,结果偏偏是邢愫的消息。
她说:“你们学校中午能出来吃饭吗?”
林孽故意等了五分钟才给她回:“不能。”
邢愫:“我中午接你吃饭。”
林孽的烦躁一扫而光:“我说了不能,你听不懂?”
邢愫:“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林孽左嘴角微扬:“解决不了。”
邢愫:“你会解决的。”
林孽扬起另一边嘴角,收了手机。
钟成蹊拎着汤包过来时,正好看到他眉梢含笑:“怎么?打人打乐了?”
林孽没答。
关于邢愫,他谁都不想说。
邢愫整宿都在跟迈克周旋,给林孽发消息时刚忙完。迈克这个人,滴水不漏,她跟谈笑根本打不破他的逻辑,找不到他的逻辑漏洞,就没条件跟他聊。
最后还是邢愫给他预约了百合湾养生花园,送他拔了罐、刮了痧,他才总算松嘴。
事情结束,谈笑回家补觉了。
邢愫跟林孽约好,也回了家。
邢愫刚进家门,门还没关上,就被人一把撑住门框,她抬头一看,是贺晏己的脸。
贺晏己也没说话,但就是不让她关门。
邢愫烦极:“再不松手,我就动手了。”
贺晏己直接推开门,把她搂住。
邢愫屈肘戳向他胸腹,他吃痛低哼一声,仍不松手,甚至抱得更紧,浑身细胞都在表达对于失去邢愫的恐惧:“老婆,我头疼病又犯了,我找不到药,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他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无比温柔。无论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他总能不紧不慢地说话,也总能保持精致和优雅。
舰长撮合他们时,邢愫的心还在研究所,满脑子火箭炮、轰炸机。见过几面之后,她对贺晏己这人的印象也只有绅士、体贴,他没什么特别叫她眼前一亮的地方。
后面两人在一起,她对他也是平淡如水的态度。第一次改观是邢愫染上病毒性流感,其实情况没有很严重,但某些人往往不追求真相,就要造她的谣,说她这病毒会传染。
她当时病着,也没力气反驳,是贺晏己坚持带她进出,举止亲密,陪她扛过了病毒,也陪她扛过了流言蜚语。
邢愫觉得自己是有点喜欢贺晏己的,不然她也不会跟他结婚。发现他出轨,她确实难过、恶心,但她并不想给他一个机会,所以可能喜欢也分等级。
她对贺晏己的喜欢没到可以无限原谅他的程度,她以为,她永远不会对谁无限原谅。
贺晏己亲她的耳朵:“老婆,老院的槐花儿开了,去年四月我们一起采了很多,做了槐花粥,你说好喝,今年到了月份别忘了再去采回来。”
邢愫告诉他:“我跟周臣侃好了。”
贺晏己身子一僵,慢慢松开了手,很不理解地看着她。
邢愫好喜欢他的表情,能感觉到他的震惊、质疑、痛苦。
她突然心情大好,往后退两步,靠在鞋柜上:“比跟你的时候快乐。”
贺晏己眼皮都在抖,他为什么那么痛苦?在邢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想死。
邢愫好爽,通体舒畅。
贺晏己慢动作去牵她的手,半边身子都抖了起来:“你不会。”
邢愫淡定平和,没有说话。
贺晏己崩溃了,拉起她的手,质问她:“为什么?”
邢愫也想问问他为什么背叛她。
如果痛苦的等级是一百,那贺晏己现在就有一百五,他说:“你在这里也可以补护照,但你还是回去了,你想给你家人一个机会,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邢愫说:“我只是想我姐了,你是什么东西?”
她很冷漠,但就是这种冷漠,让他为她着迷。
谁能知道可以娶到她的时候他有多开心?但他一直很博爱,他喜欢瓦纳卡湖,也喜欢佩达德角,他喜欢邢愫,自然也会喜欢其他令他眼前一亮的女人。
他能够保证他最喜欢的是邢愫,但不能保证只喜欢邢愫。
他出轨了,他知道不对,但他忍不住。他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只要不失去邢愫。他真的喜欢她。
可是没有用,冷漠无情的邢愫注定给不了他悔过的机会。
邢愫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中午还要去找弟弟吃饭。弟弟多可人疼,贺晏己这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已经走下坡路了,也不洁身自好,还是算了。
她直接下逐客令:“贺老师还是先想想怎么留住你的小女朋友吧,她好像对于你没钱这件事特别在意,你得努把力了,不要以为你的小公主只图你这个人。”
贺晏己到底是个绅士,做不出死皮赖脸的事,他站在原地盯着邢愫看了一阵,走了。
门关上,邢愫走回自己房间,肚兜跑出来,冲她摇尾巴。她突然很庆幸,昨天出门前不小心把它关在了卧室,不然它听到贺晏己的动静,一定会跑出来。
小狗对主人总是格外宽容。
她去给它拿了一盒罐头,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他对你笑,对你好,不代表他是一个好人,你得记住。”
肚兜不明白,还冲她摇尾巴。
其实对肚兜来说,谁对它好,那就是好人,它不必了解这个人对别人好不好。但邢愫不管,她的狗跟着她,就得跟她一条心,不然凭什么成为她的狗。
中午了,林孽找老赵签假条,老赵头都大了:“你又往校外跑什么?”
“吃饭。”
老赵眉头高耸:“食堂没饭?”
林孽就不答了,学校的饭菜百年不变,老赵也知道。
周臣侃也在办公室,帮林孽说话:“人老给你拿第一,就想出校门吃个饭,你还磨磨唧唧的,赶紧签了吧。别人不靠谱,林孽还不靠谱?”
老赵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主任找我好几回了,说我给他的特权太多了。”
周臣侃说:“没林孽保证咱这届学生的质量,明年招生还不被德特比下去?”
老赵没得反驳了,在林孽的假条上签了字:“早点回来!”
林孽拿上假条往外走,周臣侃跟他一道出来。
周臣侃要出去一趟,买两本书,顺便吃个驴肉火烧。
他问林孽:“出去吃什么好吃的?”
林孽:“不知道。”
邢愫没跟他说,最后一节课时给他发消息,说在门口等他。
周臣侃邀请他:“要不跟我吃火烧去吧?西胡同那边有个驴肉火烧的店做得真不赖。”
说着话,两人出了校门。
林孽停住脚,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邢愫的车,直接走过去。
周臣侃也看到邢愫的车了,开始还以为她是过来找他的,正要兴冲冲地走过去,突然看到林孽上了她的车,他一下子僵住了。
车在坡上,周臣侃站在车的东南方向,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邢愫亲自给林孽系上安全带,左手就放在他大腿上。
那么亲密……他们竟然那么亲密。
直到车开走,周臣侃都没从这画面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邢愫带林孽去一家新开的店吃饺子。
两个人坐在雅间,邢愫拿着菜单问:“虾仁味?”
林孽不挑:“随你。”
邢愫就照自己的口味点了几份,再来几个小菜,最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出去,邢愫看向林孽。他今天穿了件潮牌外套,还挺好看的。
林孽冷不防偏头:“够了吗?”
“够什么?”
“看够了吗?”
邢愫摇头,手托住下巴,歪着头看他:“皮肤真好,是遗传吗?”
这话林孽没法接,直接跳过:“你不是不方便?还叫我干什么?”
邢愫不假思索:“我只是有一个地方不方便。”
林孽知道她只是想调戏他,可还是感觉到心突突狂跳了两下。他侧过头,不想让她看到他什么表情。他总觉得她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到很多东西,他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
他用手摸了摸鼻尖,是掩饰的意思,邢愫却刚好看到他手背的伤。好看的指骨泛了青,周围红成一片。
她微微皱眉,拉起他的手腕,问:“打架了?”
林孽把手抽回来:“没有。”
邢愫进门时看到旁边的药店了,想着去买点药,便往外走去。
她刚起身,突然被林孽搂住腰。他往后一拉,她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腿上。
林孽凑到她耳朵旁:“我说,没有。”
邢愫扭头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只要能够一直对着这张脸,她觉得她甚至能原谅贺晏己对她的背叛。
感谢贺晏己成全,让她知道放弃歪脖树,迎接她的是整片森林。
她轻轻摸了一下林孽的睫毛,好长,好看。
林孽没跟女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邢愫的脸上有淡淡的妆,她很漂亮,漂亮得让他不自觉地靠近,轻轻亲了她脸颊一下。
他有点害羞,亲完就别过了头。
邢愫把手放在他心口,很小声说:“跳得好快。”
林孽更不好意思了,但这情绪转瞬即逝,他还是很擅长管理表情的。
他问:“你管我?”
邢愫的手覆到他手臂上,缓缓向下,握住他的手,拉到面前,像只小猫一样摸了摸他手上的红肿。
林孽受不了了:“别动。”
“我疼。”邢愫说。
这话直接叫林孽豁了出去,就跟醉酒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一样,他亲上去,霸道且疯狂,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邢愫被亲得缺氧,心跳也跟着快了。
林孽感觉到她呼吸不顺畅,这才放过她。
这时候,服务员上菜了。
房间里气氛有些异样,服务员挑了挑眉,表情有些诧异,却没多问。服务员扭头离开时,撞上林孽的眼神,看他表情不太对,出于好心,问了一句:“您是不舒服吗?”
林孽无心应付,随口道:“热而已。”
服务员笑了笑,给他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还有什么需要吗?”
林孽恨不得他马上走:“没了。”
服务员终于走了,林孽也实在忍不住了,握住邢愫的肩膀:“我想……”
邢愫却笑了笑,说:“我饿了。”
她拿一只碟子倒了些酱料,准备吃饺子了,她动作很自然,手指不小心沾到了酱料,想都没想就放进嘴里含干净了,她甚至还能一脸无辜地说:“都怪你,饺子凉了。”
林孽疯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邢愫夹了只饺子,蘸了蘸酱料,递到他嘴边:“尝尝。”
林孽只是看着她,像看着仇人:“你故意的。”
邢愫的眼睛很漂亮,里面有星星月亮、银河宇宙,她就这么看着林孽:“你忍心我饿肚子吗?”
林孽没话可说了。
饭吃完,邢愫送林孽回学校,他饭没吃两口,话也一句都不说,全程沉默。
到了校门口,他甚至不想再在车里多待一会儿。
他真的烦。
邢愫拉住他的手,十指交叉握住,没让他下车:“急什么?不早晚都是你的?”
林孽的心又跳快了几下,他毫无招架之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又被邢愫玩了,林孽一下午都萎靡不振,题算不下去,打球也频频失误。
散了场,钟成蹊到超市买了两瓶运动饮料,递给他一瓶:“又想哪个女生呢?”
半小时里,林孽已经看了无数次手机了,看一眼就锁屏,看一眼就锁屏。
钟成蹊总觉得林孽有什么事儿瞒着他:“你是不是瞒着我搞对象了?咱们俩是不是说好了可以撩但不能动真格的?你是不是要背叛我?”
林孽正烦着,没给他好脸:“滚。”
钟成蹊假哭起来:“你变了林孽!你不爱我了!”
“有病?”
钟成蹊装蒜:“你还骂我!林孽,看来得给你安排阴曹地府的床位了。”
林孽没空跟他贫,转了身。
钟成蹊追上去。
进班时,同学在发试卷,上午二、三节课考的,下午分数就出来了。
林孽就差两分满分,把钟成蹊气得够呛:“不是,你这魂不守舍的状态怎么也能考这么高的分?凭什么?”
同学路过正好听到这句,插了句嘴:“第一拿多了,哪天他不是第一才稀奇。”
钟成蹊瞥一眼她:“贫不?哪儿都有你。”
同学也瞥他:“你还是先想想你自个儿吧,倒数十位要去操场跑圈儿。”
钟成蹊傻眼了,他把这茬忘了,赶紧拉住她:“我多少名?”
同学微笑:“正好倒数第十。”
钟成蹊哭了:“我……”
同学接着发试卷,发到江弱时,停了一下:“老赵让你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钟成蹊这爱管闲事儿的蹿了过去,拿起他的试卷,笑成个鬼样:“闹吧?六十八?还没我高呢。你是拿脚答的吗?这跟你实际水平也差太多了。”
江弱抿着嘴不说话,把试卷抢回来,塞进了课桌里。
钟成蹊“嘁”一声,翻个白眼,用不小的声音说:“过河拆桥的东西。”
江弱现在天天化妆,原先一身衣服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如今身上都是名牌,气质跟他之前完全不同了。这就算了,最令人费解的是,他开始对林孽视而不见了。
林孽这人对什么都不当回事,可钟成蹊不是,他心眼儿小,就一改前头对江弱的态度,处处㨃江弱。可惜江弱就是个胆小鬼,一棍子打不出个屁,钟成蹊也就没一回㨃他㨃爽过。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上讲台。
又到了后三排学生睡觉的时候了,林孽作为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听课的,显得特别违和。
可能是差别太大了,老师都看不过去了,下课把林孽叫走,把自己私藏的知识点总结给了他。
从办公室出来,林孽跟周臣侃碰上了。
周臣侃看到林孽,脸色沉下来,跟之前捧着他说话的态度判若两人:“你来一趟。”
林孽猜周臣侃应该是看到他跟邢愫在一起了。
进了办公室,周臣侃把门关上,在办公桌前踱步,走了半分钟,终于停下来,扭头问:“你说吃饭,是跟邢愫一起?”
林孽不想答,只说:“这是我的私事。”
周臣侃其实只要听到一句“不是”,就不会再问,哪怕觉得邢愫和林孽之间不对劲,他也愿意因为林孽的否认而欺骗自己,但林孽太不懂事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五官皱巴巴的:“你就说你是不是跟她吃了中午饭!”
林孽看一眼他身后墙上挂着的表,说:“要上课了,老师。”
周臣侃怕他走了,拉住他:“你跟她什么关系?”
林孽还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这一想他才发现,他跟邢愫没关系。想到这儿,他又烦躁起来,推开周臣侃的手,转身走了。
周臣侃比林孽还烦,之前那车里的画面就跟刻在他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抹不掉。问问她吧,他觉得唐突。万一误会了,那他在邢愫那儿更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不问吧,他又心神不宁,满脑子怀疑。
看着林孽离开,他安慰自己,应该不是他害怕的那样,邢愫是什么人啊?她社会阅历摆在那儿,怎么可能跟林孽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们是亲戚,对,可能是亲戚。
嗯,是这样。
距离跟邢愫吃饺子那回已经一个星期了,阶段考完了,分数下来了,邢愫都没给林孽发过一条消息。林孽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也没主动找她,就好像邢愫对他的影响压根不大。
周五这天,下午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前桌突然传过来一张字条,是给林孽的。
林孽随手打开,就看到两行写得还算漂亮的字:“刘孜惠晚上九点在MAGO过生日,她托我跟你说一声,她希望你过去。”
MAGO是个KTV,在黄金岛附近。
邢愫家就在黄金岛。
当他拿着这字条看了数十秒,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揉成一团丢掉时,他知道他装不下去了。
最后,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跟邢愫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我晚上有事要去一趟黄金岛。”
他刚打完就删掉了,又换了一句:“晚上我在MAGO。”
好像也不行,他又删了,重打:“黄金岛附近有什么聚会的场所?我同学过生日。”
这样太刻意了,他再删再打:“MAGO的大包多少钱?”
好傻的问题……他接着删。
这样反复好多次,林孽心态崩了,打了句气话:“有种你永远别找我。”
他拇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好久,还是没摁下去,挪到删除键,把这行字删了。算了,爱找不找。
这女人说话就不靠谱,什么早晚都是他的,扯淡!
中午饭过后,刘孜惠亲自来请人了。她站在后门,叫后门的同学帮忙叫下林孽。
那同学声音嘹亮:“林孽!有人找!”
后门同学这一嗓子出来,全班同学都抬起头看向门口。
刘孜惠是精英班鲜少长得不错的,他们一见就都精神了,起哄地“吁”起来。
林孽不在教室,撒尿去了,回来正好碰到来找他的刘孜惠,被她硬塞了张小纸条。
钟成蹊从林孽手里把那张小纸条一把抢走,前后看一眼,是带彩印的纸,还有香味。
他问:“这什么玩意儿?”
林孽刚进学院时,收小纸条收得最多。后来大家都知道他有性格缺陷,再加上一届一届不断有新生入学,也就不吊死在他这棵树上给自己添堵了。
钟成蹊打开小纸条,念出声来:“林孽,我过生日了,在MAGO,晚上九点,希望你来。”他念完还骂骂咧咧,“怎么不叫我?”
林孽没说话,突然想打球了,就从他们班后勤角的柜子里把篮球拿了出来。
钟成蹊挑眉:“打球?”
林孽没答。
钟成蹊跟上去:“你不是说吃完饭就打球的人有病吗?”
“我说过?”
“不是吗?”
他们学校有室内篮球馆,早年有学生大中午打球中暑,家长就给学校捐了个室内篮球馆。但这个中暑的学生只在这个篮球馆里打过一次球,那次被林孽打废了。
林孽和钟成蹊在更衣间换衣服,钟成蹊看着他紧致的大腿和细白的小腿,斜着眼,语气酸溜溜的:“下回撒尿你别叫我了,叫也不去,别想降维打击我。”
林孽衣服换好了:“哪一回不是你叫我?”
钟成蹊不敢有脾气。
他接着问林孽:“你去不?”他问的是刘孜惠的生日会。
“去。”
钟成蹊很惊讶:“你去?不是吧,刘孜惠没奚哆哆好看啊,你什么眼光?”
林孽没说话。
钟成蹊不问了,换了副嘴脸:“那我能去不?你帮我跟她说说呗?我也想去。”
“我不管。”
钟成蹊跟她不熟:“我和她没交集,想问也没地方问啊,人也没叫我,我觍着个脸去?我干不出来这事。”
“你不挺擅长的?”
钟成蹊眼皮耷拉下来:“你这就没劲了。”
“晚点给你问。”
钟成蹊美了:“可以,爱你哦。”
林孽差点吐了。
从学院到MAGO打车要三十分钟,林孽跟钟成蹊到时刚好赶上开场。
林孽进门前看了一眼黄金岛国际公寓,钟成蹊捕捉到了他的动静,问:“看什么呢?”
他收回视线,手抄进口袋:“没什么。”
钟成蹊也没在意,搓搓手,笑了笑:“精英班的蒋纯挺好看的,我觉得比刘孜惠好看,她要是在,我就能加她微信了。”
两人正说着话,前厅分管走过来,迎接他们:“两位有预约吗?”
钟成蹊接话:“有个叫刘孜惠的过生日,在8802。”
话毕,他扭头问林孽:“是在8802包厢吧?”
分管点头:“是,这边请。”
两人进了包厢,本来正在打闹、互相调侃扯皮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钟成蹊扫了眼现场,人不少,郭加航和杨施含也在。
蒋纯用胳膊肘杵刘孜惠,抬了抬下巴,然后指了指林孽的方向:“来了。”
刘孜惠微微低下头,嘴角都翻出花儿来了,管理了一下表情才走过去,先伸手打了个招呼:“你来了啊。”
她说话时,灯光正好打在她脸上,那脸上的荡漾全入了林孽和钟成蹊的眼。
钟成蹊嘴贫,“啧”了两声:“快别乐了,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怎么,你要吃人啊?”
刘孜惠的好心情全被他破坏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钟成蹊摇头,心想还是奚哆哆温柔,永远跟只小绵羊似的。这刘孜惠的腼腆一阵一阵的,总是这会儿还挺温顺,过会儿就化身孙二娘了。
贫过了,生日会该开始了。
服务员推着蛋糕车进来,蒋纯带节奏,鼓起掌来:“来了!来了!蛋糕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唱起生日歌,现场气氛达到一个小高潮。
钟成蹊最喜欢这种场合,很快跟他们闹成一片。
林孽没心情,站在最边上翻看手机。
杨施含嚷嚷:“许愿许愿!必须得说出来啊!生日愿望不说出来可实现不了!”
蒋纯也说:“说嘛!正好某人在,就别藏着掖着了。”
有人插了句嘴:“还有得藏?就问咱们学区这几所学校谁还不知道这事儿的?”
刘孜惠紧拦慢拦都拦不住他们这些快嘴:“就你们有嘴是不?我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想法呢,别瞎闹!等会儿尴尬了,我这生日还过不过了?”
钟成蹊听出来了:“别惦记我们孽啊,没看他脑门上写着‘钟成蹊’仨字儿吗?”
杨施含睨他:“你一边凉快去吧。”
蒋纯没管钟成蹊捣乱,又在刘孜惠这团火上添了把柴:“你再不许愿,某人就要被艺体班的抢走了,到时候我们精英班的脸都没处搁了。”
杨施含连着“欸”了好几声:“我们艺体的怎么了?”
蒋纯搂住她的腰,冲她笑:“开玩笑开玩笑,主要你们班里那个太让人有危机感了。”
郭加航不爱听这话:“是什么值得你们这样?你们喜欢就拿去,我们艺体的不要,也别瞎给我们加戏。”
杨施含的脸沉下来。
即使她乘虚而入成为郭加航的女朋友,也只是徒有女朋友的名分,走不进他心里。他心里只有奚哆哆。
钟成蹊啐一口唾沫:“你在那儿犯什么浑呢?谁搭理你了?阴阳怪气的,非得你孽哥再把你甩到墙根才能管住那张嘴?”
郭加航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有你说话的份儿?”
眼看场面控制不住了,刘孜惠拿起话筒:“别别别!大哥大哥!我过生日,别闹!”
蒋纯也说:“是我说错话了,我的错。今儿个惠惠过生日,给个面子,一会儿我自罚三瓶,对瓶儿吹,行不?”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钟成蹊和郭加航也就没再呛。
刘孜惠怕再闹起来,赶紧许愿了:“好了好了,我许愿了啊!”
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
刘孜惠深呼一口气,走到林孽跟前,说:“林孽,我想过情人节了。”
林孽正在看邢愫的朋友圈,十分钟前她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小狗在吃狗粮,有一只手在摸小狗的头。这手,他认得。
刘孜惠没被理睬,有点尴尬,也没再问,笑两声:“我这气氛活跃得不错吧?”
蒋纯太了解刘孜惠了,被无视她肯定很难受,就帮她跳过了这个话题:“唱歌吧咱们,那些在群里吹自己是‘歌神’、麦霸的,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插曲过去了,现场又热闹起来。
蒋纯给大伙分蛋糕,钟成蹊没要,拿了块西瓜走向林孽,到跟前时才说话:“刘孜惠这回现眼现大发了。你也够狠,直接无视。”
他开始还以为林孽真跟刘孜惠有一腿呢,看来是他想多了,林孽不爱庸脂俗粉。
林孽不是不给面子,是他压根没听见刘孜惠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邢愫那张照片上。他上回去她那儿可没看见有狗,那这狗哪儿来的?她新买的?还是有人送的?
想到可能是有人送她的,他就烦。
越想越烦,他忍不住了,给她发了条微信:“我在黄金岛。”
邢愫没回。
包厢里这会儿正热闹,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玩儿骰子的玩儿骰子,只有他,烦躁得不行。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邢愫才回:“我要睡了。”
林孽更烦了:“你这样有意思吗?”
邢愫确实要睡了,她去了R国一个星期,白天黑夜地忙,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好不容易那边的事完了,有空休息了,她不睡觉怕是脑子不好吧?
她直接不回了,锁屏睡觉。
林孽再没收到邢愫的消息,不想待了,把钟成蹊扯过来:“走了。”
钟成蹊没让他走:“别这样啊。”
林孽不管。
钟成蹊还想玩儿,而且他微信还没要呢,差点哭了:“给个机会,我能不能把蒋纯拿下就看最后一下了。”
林孽被他念得头疼:“五分钟。”
五分钟太少了,他说:“二十分钟,你给我二十分钟,我叫你一学期‘大哥’。”
钟成蹊成天拿他当“大哥”,他早当腻了:“说点别的吧。”
钟成蹊就开始打感情牌了:“行,可以,哥们一场,你这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兄弟,都是扯淡!”
林孽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但还是留下来了,没别的,纯粹是钟成蹊太烦了。
就这样,他一直待到这生日会结束。
散了场,一行人往外走,蒋纯想给刘孜惠跟林孽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她以为,林孽兴许就是当着众人不好意思,没有旁人说不定就能成了。
出了MAGO,刘孜惠在蒋纯的眼神鼓励下追上林孽,正好他也停下来了。
刘孜惠还没说话,后边突然有同学的声音传来:“谁啊那是?”
刘孜惠朝前方看去,只见一辆白色的SUV车前靠着一个穿风衣的女人。女人长发红唇,手里有烟,烟头有火光,明明灭灭。
再看林孽,他也在看她,看样子,他停下来就是因为看到了她。
刘孜惠突然发慌,前头想好的话都忘了。
林孽看着那个女人,没着急过去,先点了支烟,跟她隔空对视。他还气着,不想过去。
那女人也不急。
钟成蹊越看那女人越眼熟,走上来问林孽:“认识?”
林孽没答,抽完一支烟,给钟成蹊一句“你自己回吧”,走了过去。
到邢愫跟前,他没给好态度:“你来干什么?”
邢愫抽一口烟,吐在他胸口,眉眼风情万种:“来接我们家小朋友。”
林孽那口烟吐出来,他知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