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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朔迷离

香港的夜生活充满着强烈的刺激。无数的高楼大厦同时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眼睛。酒吧和夜总会疯狂着,溢着性的潮水。车水马龙,珠光宝器,西装革履,华语英语,粤语普通话,所有一切混杂在一起,沸沸扬扬,有如一鼎滚开的水。即使在偏僻的小街路口,也有浓涂艳抹、打情骂俏、大胆挑逗行人、拉客过夜的女郎睡暖的卖弄声和放肆的浪笑声。整个夜,就像春情荡漾的妖媚妇人,吸引着那些渴望发泄精力的男人;也像雄性勃勃的朗朗男子,挑逗着那些寻求精神刺激的少女少妇。

红灯,绿灯。一辆灰黑色的尼桑车穿过轩尼诗道、纽约戏院、国货公司,在灯火辉煌的皇家夜总会门前缓缓停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大胖子,约摸五十岁光景,秃顶,啤酒桶似的身子上,穿着一套过时的旧西服,面色显得很疲惫,只是那双细小,深邃的眼睛间或一转,发出炯炯的光彩,才给人以警觉,干练的印象,他就是警察局探长赵家驹。紧跟在赵家驹身后留“矢村式”头发的矮个子,是侦探刘作敏,赵家驹的心腹,今天他们是应皇家夜总会经理之约,来维护秩序的。因为近几天来,总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这里捣乱。

皇家夜总会是一家英国人办的据说耗资几亿美元的特大夜间游乐场。经理是个中国人,和探长赵家驹交往颇深,他见赵家驹他们进来,忙迎上去,安排他们在舞厅的电子音乐喷泉边坐下来。身穿宇宙色镶边侍者服的女招待送上咖啡。赵家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喷泉水柱。随着摇滚乐喧喊的音响,水柱神奇地变幻出千姿百态。或高或矮,或粗或细,或红或蓝,忽而如球形,忽而像菱角,煞是好看,赵家驹正看得入神,手肘被刘作敏撞了一下,原来演出开始了。

皇家夜总会经理深谙赚钱之道。他不惜重金从南洋请来著名的桑巴舞星,从美国聘来摇滚乐、霹雳舞好手,从巴黎请来世界第一流的时装模特儿,用他们招来那些喜欢强刺激的现代派青年。今晚演出的是专门从澳门邀来的“脱衣舞”表演名家。

随着台下观众的掌声,欢呼声和尖叫声,摇滚乐变成了小夜曲,轻松,活泼,和谐,灯光也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台上粉红色的柔和的顶光和脚光,两个表演“脱衣舞”的姑娘停止了疯狂的扭摆,略带着羞涩地开始宽衣解带,她们其实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故作娇羞之态是为了表演得更自然,更有魅力。这一招果然叫座,观众被迷得如痴如醉,睁圆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整个大厅除了悠扬舒缓的乐曲声外,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安静。当演员把衣服一件一件慢慢地脱下,在一大堆带着女性温馨气息的衣物上,旋转着身子,向所有观众裸露出她们漂亮而有弹性的胸体时,整个舞厅沸腾起来,掌声,口哨声和放浪的欢呼声重新淹没了所有音响。

一个留长发的青年突然跳上台去,紧紧抱住一个姑娘狂吻,手却粗野、地滑到姑娘丰满的臀部上,用力捏抓。姑娘又痛又怕,吓得杀猪似地尖叫起来。台下一片骚乱。

探长赵家驹悄悄掏出手枪,朝刘作敏一努嘴,刘作敏会意地点点头,一跃跨上舞台。乘长发青年不备,他迅速转身,背紧抵住长发青年的背,反转双手抓紧长发青年的肩胛,略一运气,用柔道功夫把长发青年翻了个个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这一下,像是在鲜蹦活跳的泥鳅里撒了一把盐,观众被吓得跑的跑,逃的逃,呼天抢地,只恨爹娘没给多生两只脚。混乱中,几个穿体恤的小伙子大声怪叫,推开人群,冲到刘作敏身边,把他团团围住。一个戴蛤蟆镜的家伙狞笑着,从腰间抽出匕首,亮晃晃地向刘作敏逼近……

好个刘作敏!只见他一个鱼跃,双手着地,伸直腰身,腿脚,滴溜溜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在一片“哎哟”声中,早有几个闹事的家伙被他的铁腿扫倒。赵家驹趁机朝天举起手枪,向观众大喊:“我们是警察!大家不要惊慌,请协助我们!”

闹事青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制服了,长发青年和“蛤蟆镜”被戴上手铐。

舞厅渐渐安定下来,赵家驹喘口气,掏出剑牌香烟叼上,正待点火,司机从外面跑来,看到司机惊慌失措的神色,赵家驹意识到又出什么事了。他愤愤地吐掉香烟,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妈的,真是多事的夏季!”

司机跑到赵家驹的跟前,小心地看看四周,把手围成喇叭状附在探长耳朵上小声地说了几句。赵家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查的惊讶和疑惑。跟着,他招手叫来刘作敏,让他料理一下舞厅的事,然后腆着肚子,以一种令人发笑的姿势和司机向外跑去。

在一阵轻微的震颤后,尼桑车像一只离弦的箭向前飞驰,红得扎眼的尾灯很快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玉佛山远离市区,人迹稀少,林木参天,空气清凉,很有几分野趣。山凹中,矗立着一排庞大的建筑物,造型呆板,色调灰暗,圈着长蛇似的围墙。在一间装修得极华丽的房子里,有一对青年男女躺在席梦思上,正在做着一件被许多人认为是人生最快活的事情,这事情自然就是造爱。

天气特别炎热。不过这里是山区,窗外又有一座那么大的花园,晚间根本不用开冷气机,只要推开窗子,凉风就灌进来,比冷气更舒服,两个男女由于刚才那番销魂的剧烈运动后所出的汗,经凉风一吹就干了,感觉得十分惬意。

习习的凉风很快就使他们的体力恢复了。他轻轻推开她的手,半坐起来,点上香烟,烟头一暗一明地眨着眼。她的手滑到他的敏感部位,觉得粘腻腻的,于是叹了口气,说:“我真想去游泳。”“哈哈,好主意!”他兴奋起来:“游泳比冲澡更好,反正我们自己有游泳池。”说完,他跳下床,叉开赤裸健壮的双腿叫她:“我们去比赛,看谁先下水,快点!”

她压低噪门“吃,吃”笑着说:“你疯了,还没有穿上游泳衣呢!”

他望着她起伏的线条怔了一怔,马上又把她拉起来,说:“怕什么呢?现在一定不会有人偷看我们的。别犯傻了。快走!”

他是个壮实的汉子,跑得很快。她跑到距游泳池还有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就在月光下看见他借着跑步的惯性,在深水区那头的池边“腾”地跃起,紧跟着一个漂亮的转体,笔直地向池中直插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因为夜是这样的静,任何声响都容易分辩出来。而她现在听到的不是人体射向水中的声音,却是一声沉闷的、像两件硬物撞击的响声。

她揉着紧张得有些气闷的胸部,快步跑到池边向下望。

奇怪,池里根本没有水!白天灌满的水到哪里去了?!

他刚才跳下去,就是跌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因为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用手势招呼落在后面的她,月光极微弱,又没有灯光,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想到游泳池里没有水,他们下午还在这里游过泳。

现在,这个可怜的人跌在池底,缩成一团,痛苦地蠕动着。

“救命啦!”女郎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划破了黑夜的静寂,传得很远很远。

“有人暗中把水放掉了,”一个留八字胡的大汉瞪着双眼,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这并不是一件难事,放水是听不到响声的。”

她被夹在八、九个大汉中间,将双臂交叉护着丰腴的双乳:“我没有放水,”她呜咽着说,“从下午我们一起游泳过后,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即使要放水也没有机会。”

另一个大汉冷冷一笑,有意无意地撞了她一下,一个趔趄,她交叉的双手自然松开了,露出两只迷人的乳房。“哼,你才说了,是你建议游的泳。否则,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大汉咽下口水,气势汹汹地说。

“假如我要害他,”她气愤地说:“我也不会承认是我建议游泳的。”此时,她也顾不得遮掩自己的身体了,双手叉腰,乳头一点一点的。

“也许你是在装傻,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认帐的。”话音刚落,一只肥大的手掌飞过来,狠狠在她脸上一掴,她整个人向后面跌倒,身子张成大字形,什么都不能遮掩了。不过,她早已忘记遮掩了。在这种时候,恐惧感早就战胜了廉耻心。

“你们,你们怀疑是我干的,”她无力地呻吟着:“可以把我拘捕,立案检查,为什么在这里打我?让我到警察局去,我认识一位律师,我是有权通知他的!”

“哼哼,你有权?当然有权,”其中一个人说:“但我们不是警方,我们没有必要跟律师打交道。”

“那……你们是什么人?”她费劲地爬起来,极力澄清眼前直冒的金星,环视他们。

“朋友!他的朋友!”

“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她讷讷地说。

留八字胡的大汉托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了一会,说:“我们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这,这是没有道理的,”她双手掩面,抽泣着说:“我真的没有……我只不过……我跟他……他不过是付钱带我出来玩玩,再说……再说……我也喜欢他……健壮……你们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工作的!”

“还用猜!海宫夜总会。”

“我不是那种女人,”她伸出手,这是经过长期水泡搓揉的手,关节也变粗大了。她说:“我是在衣帽漂洗间工作的。他约我出去玩,我对他也有相当好感,而且他还……”

“出得起钱。”一人淫荡的声音把话接过去。

“是的。”她点点头。他太富有了,每次完事后,都要给她大把大把的钱。

“那么,也许有一个更出得起钱的人用更多的钱收买了你,让你去勾引他?”

“不,不,没有。我没有勾引他呀!我没有害他呀!”她绝望地叫起来。

一只拳头在半空中划个弧形,重重地落在她胸脯上,她又跌翻在地。这次,她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个出得起更多钱的人是谁?”有人扯着她的头发问。

她觉得头皮要炸裂开来,哭泣着说:“你们……既然怀疑我,就把我抓到警察局去好了。”

“抓到警察局?当然也可以。不过,我们不喜欢用那种方式做事。”留八字胡的壮汉咬紧牙关说:“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来解决,这样简单些。”

“他……现在怎样呢?”她胆怯地问:“伤得很重吗?”她突然冒出这句话,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眼下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却还会想到他。

“送医院了,伤得很重。”其中一个面孔说:“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决不会放过你。不过,你还是有解脱的机会,只要你供出幕后暖使你的人,”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雪白柔嫩的肌肤上,沾满了灰尘。直到屁股上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她才停止了哭泣,嗫嚅着说:“我怎样才说得清楚呢,没有人唆使我,我没有干坏事!”

叮铃铃、叮铃铃……屋外过道上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这铃声,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默。这沉默和刚才的打骂声、申诉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压得满屋的人透不过气来。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还在急促地响着,留八字胡的大汉从梦中惊醒,猛地推了身边一个小个子一掌,那小个子便像机器人般地转过身,向过道跑去。

不一会,小个子脸色苍白地冲进来,紧张得上下牙齿打架,说不出话来。八字胡走过去,在他背上一阵猛捶,小个子“哇”地吐出口痰:“他……他,死了!”

那个女郎正在饮泣之中,一听这话,顿时呆住了,只觉得脑壳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许久,她觉得有种灼热感,那一定是那些大汉们恶毒的眼光射在她身上引起的,她没有抬头,也不敢抬头,但她觉察到他们在看着她。那些眼光并不是正在要剥下她的衣服那样,因为她本来就一丝不挂。

在那些简直像要剥下她的皮的眼光中,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烫,仿佛要燃烧起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颤抖着声音说:“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把真相说出来,”八字胡嘶哑的噪音中充满着焦躁:“那样,我们就会放过你,找到我们真正应该报复的目标。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

“但是……”她一开口,又饮泣起来。

八字胡不耐烦地挥挥手,四个大汉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把她掀翻在地,按手的按手,压腿的压腿,使她半点儿也动弹不得。她默默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那难堪的暴力。这是她早就意识到的一幕,也是她希望发生的事。因为这种事后,男人们要好对付些。虽然,作为一个女人忍受这些是痛苦的。

有什么东西碰到乳头上了,引起她一阵震颤。要来就早来吧,反正逃不过这一关。她在心里呼喊着。

可是这一次她错了。那碰在她乳头上的东西又滑到乳沟中,冰凉冰凉,有锋利感。她惊恐地睁开眼,吓得几乎晕了过去。这是一把刀,一把发着寒光的、屠夫的尖刀。

“我马上就要为你开刀了。给你两分钟,假如你是教徒,就好好地为自己祈祷吧。如果不是教徒,就想点过去快活的事。”八字胡毫无表情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然后,我就从这里开始,”他用刀尖轻轻地触着她的乳头说:“是的,就从这里开始,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每割一片,就帮助你下次决心,讲出真相!”

“不,不要!”她想挣扎,身子却被钳制得紧紧的,只有头能够不断扭动。

八字胡不再理睬她的尖叫,一只手牵起她红喷喷的乳头,一只手握紧刀,放在那崩紧的皮肤上。

她觉得自己被割破了,血如喷泉射出来。她的耳边响起了教堂的圣钟声,庄严,肃穆,悠远。她知道自己就要进入极乐世界了,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其实,尖刀并未戳伤她。

看着她脸上古怪的微笑,八字胡恼怒了,略一用力,刀锋真的割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汩汩地淌下来。

看着她流出来的血,八字胡突然产生令他震颤的快感,获得了远远超过造爱的满足。他像一个赢了大笔钱的贿徒,把刀一扔,仰面朝天,快活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身子奇异地震了一震,脸上出现了滑稽的怪相,本来朝女郎跪着的身子,此刻向她直仆过去,倒在她身上,然后沿着她的身上迅速滑倒在地上。

其余的人都惊呆了!这个女郎也挺着滴血的乳房惊愕地看着仆倒在地的八字胡。

八字胡的背上有一个子弹洞,正慢慢地渗出乌黑的血珠,把子弹洞周围的布料浸湿。

小个子跳过去,把八字胡翻个身,用手一探鼻息,没气了。

八字胡莫名其妙地死去,满房的人都在发愣。

他们像呆子似地扭头望去。此时他们是在屋子的大厅之中,三面都有窗,而且窗扇很多。假如有人从窗外放枪,他们没有办法知道枪弹是从哪个窗扇射进来的,再加上刚才那个女郎在尖叫,八字胡在狂笑,他们没有听到枪声,也可能那枪手用的装了灭音器的枪。

这伙大汉毕竟是训练有索的帮闲,经过瞬间的呆滞,慌乱,便马上反应过来了,他们遇到了劲敌。

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太王。小个子取代了八字胡的地位,拔出手枪喊了声:“弟兄们……”话没喊完,便挨了一枪,仆倒在地。

外面放枪的人,不仅枪法如神,而且枪法奇怪。那几个大汉拔枪有快有慢,先拔出来的先挨枪,后拔出来的后挨枪,眨眼功夫,便倒下几个。

按着女郎的四个大汉意识到应该首先对付窗外的枪手时,他们自己却纷纷饮弹身亡,连“哎哟”也不曾喊出。

那个女郎两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被折磨得毫无血色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这次她是发自内心的笑,腮边起了两个可爱的酒涡,虽然神色仍有些凄惨,但显得很动人。

这时候,那个神秘的枪手出现了,他就坐在其中一扇窗子的窗沿上,手中有两把枪。他有……张英俊的面孔,很潇洒地把两把枪在手中抛来抛去。

那女郎说:“我们——成功了!”

“是的,”枪手说:“不过,你知道得太多。”

“但……”那女郎表示惊愕时,“噗”,她也中了一枪,缓缓地向后跌倒。这次她没有感受到教堂圣钟、礼拜什么的。因为在她变形的面孔上,只留下了深深的恐怖和惊疑。

……

半个小时之后,房外过道上的电话又响起来了。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固执地响着,屋子里却一片静寂。

电话声终于被一个仆人听到。他抓起话筒:“是,是。我马上去喊。”

他跑到屋子门口,马上惊呆了,眼睛奇怪地瞪着,舌头难以控制地伸出,半天缩不回来。

屋子里尸横满地,主人那伙帮闲,那个女郎,全死了!

那个仆人眨眨眼,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觉得发痛,才知道不是梦,于是,撒腿向屋外奔去。

这下,仆人们可犯了愁,报不报警呢?少主人摔在游泳池中死了,老主人不在家。不管是老主人、少主人,或者是主人的那伙帮闲,遇事都不肯报警的,因为他们都有黑社会底子。上半夜,其实是仆人们先听到那个女郎的呼救声,发现少主人跌到游泳池中去了,再去通知主人那伙帮闲的。但八字胡他们赶到现场,首先关心的就是仆人们有没有报警,当知道未报警时,就给了他们每人一份赏金,吩咐他们不许报警,也不要向外界透露此事。后来。少主人被送到一家私人医院抢救,显然也是不愿张扬此事。

但是,现在不报警不行了。死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万一事情再扩大,连仆人们也摆脱不了干系。知情不报有罪呀!

警察局来人了。赵家驹喘着粗气,腆着啤酒桶肚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侦探、法医、摄影师。司机呆在车里没动,用无线电话机与总部保持联系。

赵家驹简短地问了仆人几个问题,吩咐摄影师拍照。一阵镁光灯闪过,摄影师从各个不同角度拍完了需要的照片。法医仔细检查了每个死者的弹洞,心里暗暗称奇,那枪手真是太神了,每一枪都打在致命的位置。

末了,探长赵家驹吩咐仆人找来一块白布。盖在那个女郎身上。他嘱咐仆人们处理好后事,严禁向社会张扬。

仆人们按命令做了,但心里好生疑团。主人家遇事不愿报警方,警方知道了。也不愿意让外面的任何人知道主人家的事。

更令人不解的是,香港乃弹丸之地,不用说凶杀案件,桃色新闻,就连富豪人家正常的男婚女嫁,报刊上,电台上,电视上都要大事渲染,唯恐大家不知道,可是这一件枪杀了十来个人的凶杀案,报刊,电台,电视却只字不提。

难道,警方与黑社会有什么勾当?看来又不像。

警方捣什么鬼?目的是什么?

仆人们心里有许多疑团,但他们是没有资格要求解答的。

探长赵家驹在打着地蜡的楼板上踱来踱去。他虽然按总部的指令做好了一切保密工作,但心里很纳闷,为什么要保密?

他愤愤地在摆满了尸体照片的办公桌上重重一拍,有几张照片被震飞,落到地上。“不可理解,”他说:“我们的责任就是破案,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以把消息封锁住?”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瘦削、精干,穿着黑色拉链茄克衫。探长赵家驹很不喜欢他那张脸。小巧而白皙,眼睛挺有光彩,像个奶油小生。

来客不管探长喜欢不喜欢他的脸,弯腰拣起地上的照片,像欣赏塞尚、梵高的艺术品,举得远远的,眯缝起眼睛仔细观察。

探长气得牙痒痒的。他真想拿刮胡刀把来客的眼睛割开些。那眼睛虽然像鹰隼一般锐利,却由于眯成一条缝,看起来使人生厌。

来客也感觉出了探长的焦躁,说:“保密是总部的要求。再说,社会上既然不知道发生了这件凶杀案,就不会有人指责你不能破案了,你的压力还小些。”

“假如事件披露出去,”探长双手插在西裤带里,眼睛极力不望那张他讨厌的脸,却盯着墙边一盆苍翠欲滴的龟背竹,说:“破案的机会就大得多。我们通过悬赏,可以得到知情人提供情报,甚至可能有人为了重赏,或为了复仇什么的,会打匿名电话告密。这样,事情就好办了。我认为,这种明显的黑社会仇杀的案件,就应该用这种方式去办的。”

来客放下照片,淡淡一笑;“探长,总部没有逼你破案,你不是更舒服吗?本来,发生了这样的重大案件,头可能会咆哮如雷,限令你在一个星期之内破案,那起码你就会有一个星期吃不下,睡不好了。而且,期限到了,案件没有新的进展,等待你的是什么呢?但是现在则不必有这许多烦恼。”

“但、但……”探长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这是在他的经历中从未听到过的话,因此他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那对小眼睛安详地盯着探长。探长觉得脑门上沁出了汗珠,赶紧掏出手巾措脸。

来客竟哼起了《莫斯科之夜》。

探长赵家驹实在不能忍受,气恼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来客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支烟,横放在鼻孔下嗅嗅,然后点燃,说:“我只是来告诉你总部的意见是对的,这件事情不能宜扬。”

“但是——为什么?”探长脸胀得通红,声音提高了几分贝。

来客鼓起腮帮,吐出一个个烟圈,然后再吐出一条烟线,把这些烟圈串起来。

探长忍无可忍,大声咆哮:“我是探长,我会把凶手捉回来,即使不张扬我也会捉回来,你们瞧着吧!”

“这就对了,”来客脾气甚佳地微笑着说:“你很重视自己的工作,是一位令人钦佩的探长,你会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不过……”

“不过什么?”现在,赵家驹对来客的语调也产生了反感。

“不过,只怕你找不到这个凶手了。”来客一反轻佻的态度,严肃地说:“凶手现在可能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这么远?”探长有点怀疑。

“这样利落的手法,”来客说:“全是意气用事吗?这是职业刽子手的手法。这种人办事很有心计,而一做完了事情就不会留在原地等你去捉他。你又不能够离开你这座城市去追他,因为你怕中调虎离山之计,造成这座城市更多的案件。”

“那么你——”探长问:“你又是到这里来干什么的?”探长赵家驹认为有总部压下来命令己经够了,这个人再来似乎是多余的,难道是来负责监视自己,不让把事情张,扬出去的吗?那就更加岂有此理了!

“我是来给你解释这件事情的。”来客说:“这件凶杀案,目的不是在那家的少主人,而是在他的父亲。‘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不妨来一个简单的推理,凶手找少主人的父亲,没有达到目的。于是陷害了少主人,想要引出他父亲。但是父亲没有出现,只是来了一伙帮闲,于是帮闲们也遭到了暗算。看来,少主人的父亲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这个分析还有点道理,”探长对来客有些好感了,“对了,少主人的父亲,不管在什么地方,也该赶回来呀,这是人之常情嘛,即使赶不回来,也该有一个消息。也许,少主人的父亲不知道这件事?假如是这样,那更应该公开这件凶杀案了。”

“少主人的父亲知道这件事。”来客说:“据那家的仆人讲,那伙拷问女郎的帮闲当即就用电话通知了他,以后,他不时打电话来问情况。在那些帮闲死光了后,他还来过电话的。”

“但是他始终没回来,”探长赵家驹弹着啤酒桶肚皮说:“也没有跟我们联系。他应该跟我们联系,这是他应该做的情呀。难宜他儿子死了,他一点也不着急,也不需要警方的帮助吗?”

来客沉默着。

探长又说:“据那家的仆人讲,他们怀疑是那个死去的女郎陷害的少主人。因为少主人从来没有晚上游泳的习惯。后来,我找到了与那个女郎同住的另一个女人,在她们的房子里找到了死去的女郎的银行存折,发现死者在一个星期之前存进了五万元现金。这是来历不明的钱。与死者同住的女人说她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因此,我觉得那家仆人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可能有人给了那个女郎一大笔钱,叫她勾引少主人,在晚间,有人把游泳池中的水偷偷放掉之后,她故意提议游泳,请少主人跳下了没有水的池中。”

“这并不奇怪,”来客说:“情形应该是如此的。”

探长起身倒了两杯威士忌,递一杯给来客,然后呷了一口说:“可惜,那个同住的女人不知道是谁给死者这笔钱的,死者没有给她提过这件事,她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这是很自然的,”来客说:“那个出钱的人当然尽可能避免有人见到他。”

“出钱的那个人是很残酷的,”探长说:“事情成功以后,他觉得那个女郎已经没有用处了,于是把她一起杀掉灭口。”

来客晃动着酒杯说:“这是很合理的推测。”

“但是,”探长说:“既然他可以把这许多人杀掉,又何必要采用放干游泳池水那么复杂的方法呢?”

“假如这位少主人不是遭到了这样的意外,而是被枪杀的,”来客说:“那么你以为那些帮闲会这样愚蠢地聚集在一起而被一网打尽的吗?”

“这个——”探长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惊愕地看着来客说:“我不明白,这些死者,除了那个少主人外,肯定都不是善男信女,然而他们在本地却没有犯罪记录,就连常见的骚扰事件他们也没干过。”

“他们的任务是在此地保护好少主人,因而不敢轻举妄动。”来客说。

“我还是不明白,”探长说:“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与此地的黑社会没有冲突,为什么要保护他们的少主人呢?而且据我所知,他们这位少主人也没有做过什么不规距的事,只是风流胡闹一些,他父亲有钱,这是难免的。不过讲起来,他父亲到底是谁?”

来客没来得及回答,探长又拿起一叠记录:“这个少主人的身世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我总觉得他的证件是伪造的。但是这些证件又确实是从人口登记局取来的。难道有人神通广大到可以把假身份证放到各个官方部门?”

“有人可以的。”来客说。

探长睁大眼睛看着他。

“少主人的父亲,如果你根据官方部门的资料去查,那根本是不存在的。”来客说。

“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探长如坠入五里雾中。

“这都是那个少主人父亲的过错。他还养着过去那伙帮闲,保护着自己的儿子。”

“我简直被你弄糊涂了,”探长赵家驹摊开双手:“我希望得到一个更清楚的解释。”

来客按着桌沿站起来:“其实这是极简单的事情。大概你也知道,有些特大案件,被告是可以转为原告的证人而得到特赦的。但是当他供出了一切真相而被释放后,他就成为了原集团憎恨的人,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官方部门就会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让他到另一个地方。去,做另一个人,过新的生活。”

“哦,”探长明白了:“怪不得,少主人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是的,”来客说:“不过,他似乎不太愿意按我们的安排,做另一个人,仍眷恋过去的生活。同时,又担心他的儿子行为不检点,会惹出杀身之祸,因此仍然利用过去的帮闲照看着。但是这样一来,目标反而更大,容易被人找到,以至于真的给他儿子带来了杀身之祸。”

“不过,”探长说:“这个人还是挺机敏的,死了那么多人,偏偏他自己能够逃脱。”

“我们倒是希望他能逃脱,”来客略带忧虑地说:“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从游泳池案件来看,那个杀手的计划是出人意料的,也是很高明的。也许,现在那个杀手又在想什么新办法,去寻找少主人父亲的踪迹。”

“这就是保密的原因?”探长问。

“不尽如此,”来客想了一想,说:“和少主人的父亲一起由被告转为控方证人,从而获得新身份的不止一人,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其他人也会对自己的新身份不放心,引起恐慌。那样,会给我们的保护工作带来许多麻烦。这才是要求保密的主要原因。”

现在,探长赵家驹才算真正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总部觉得警方难以处理好这件事,因而把它转交给了一个国际性的反罪恶组织了。虽然总部给来客的证明没有出具姓名,工作部门等等,但赵家驹却猜到了来客是这个反罪恶组织的成员,不禁对来客肃然起敬。这时候,他才觉得来客真是仪表堂堂,风度不凡,那张小白脸也显得极可爱了。

探长是个好奇的人,虽然案件不归他办了,他还是想多知道些情况,于是说:“我想,你应该是知道少主人父亲新身份以及他现在何处的。”

“我不知道,”来客摇摇头:“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这种资料是秘密的,只有上头几个人知道,新身份者自己知道。即使是上头,对新身份现在何处也不一定知道。这些获得新身份的人,并不是在坐牢服役,他不一定要留在我们替他安排的地方。他可以搬家,也可以到处走,尤其是现在,少主人的父亲可能正在逃命,我们很难知道他会逃到什么地方去。也许,那个杀手会比我们先找到他。”

“少主人的父亲真怪。他不与我们警方合作倒罢了,为什么他宁肯自己亡命出逃也不向你们求救呢?难道他不知道你们有特殊保护手段吗?”探长问。

“有些人是这样的。”来客说:“他的儿子跌死后,他只是打了一个电话通知我们,以后就不再联系了。他是一个喜欢自己动手解决问题的人。不过,不知道他是否充分估计到了对手的力量。”顿了一顿,来客又说:“好了,我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了。虽然这件事由我们去办,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

“一定效力,一定效力。”探长高兴地说。

来客起身欲走,探长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几乎是恳求地说:“好兄弟,你可以告诉我吗,游泳池案到底跟哪一件事有关?”

来客思考了一下,似乎不愿意说,又似乎认为说出来也无妨,或者被探长诚恳的态度所感动,于是轻轻吐出四个字:“黑蝉会所。”

“啊!”探长呆住了。

来客给探长留下一张名片,转身走了。

那个给探长留下名片的人,果然是一个国际反罪恶组织的成员。他的名字叫司马洛。

司马洛大步流星跨出警察局,立即登上汽车。一边开,一边接通无线电话机,问道:“那个人有消息吗?”

“躲起来了,”无线电中一个声音说:“不过总算找到了他。”紧接着,那个声音告诉了一个地址。

“太好了,”司马洛兴奋地说:“我现在就去找他。”

“你要小心一点,”无线电中的声音传出来:“这是很微妙、很复杂的接触,不容易控制的。”

“知道了,”司马洛说:“我会尽量小心的。现在我需要一个警察,一部警车。刚才我和探长说好了,他答应帮助我们。请你立即通知探长,派人和车到那个地方来。我得先赶去。”

“很好,”无线电中的声音说:“我马上去通知探长。”

司马洛加大车速,不一会就赶到了无线电报告的那个地方。

司马洛放眼望去,这里果然是一个好去处。四周是浅丘,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郁郁葱葱。生机旺盛。有几个星暗红色的荒坡上,开满了如火如荼的杜鹃花,十分壮观,浅丘背后,远远地,有一条小溪好像从半空中飞泻下来,在缓坡处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晶瑩的水珠在夕阳下放着金色的光芒。浅丘围着的,是一片开阔地,除了绿油油的草地外,几乎没有树木。开阔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幢日本式小屋,屋外刷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显出斑驳的色彩。从这间小屋的三角形窗口上,隔着窗帘透出粉红色的柔和灯光。

一看就知道,要想接近这间小屋,办好计划中的事情是有点困难的,司马洛只好暂时把车停在距这间小屋较远的一个山坡下。

他现在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间小木屋里。这个人是那伙著闲中唯一的幸存者。那天,少主人在没有水的游泳池中撞伤后,这个人把他送进了私人医院并留下来照看。少主人不治而死后,他打电话通知了八字胡他们,自己则溜了。

不用说,通知少主人的父亲关于他儿子死讯的,也是这个人。

司马洛抽了几支烟,终子等来了警车。警车上跳下一个矮个子,他就是我们熟悉的刘作敏。

司马洛和刘作敏寒暄后,马上制定方案,决定不开汽车过去,以免打草惊蛇。他们提着枪,弓着腰,分左右两路迂迴向小屋抄去。

这时,小木屋中那个人正搂着情妇昏睡。这些天来,他像惊弓之鸟,躲躲藏藏,一直处于恐慌之中。但是当他携带情妇躲到这间小木屋之后,他安定些了。他相信杀手不会找到这里来。

迷糊中,情妇的手碰到了他的胸膛,激起了他强烈的欲望。他猛地掀开被盖,在柔和的灯光下看到了她白嫩的躯体,丰满的乳房和斤页长结实的大腿。他颤抖着,在她身上折腾起来。那情妇也兴奋着……

司马洛觉得很奇怪,这木屋中的人是很警觉的,为什么却让他们毫无阻拦地接近了小屋?难道他又转移了?

他们摸到门前停了下来。屋中传出床板叽叽嘎嘎的叫声。他们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砰!砰砰!”屋中的男女从温柔之乡惊醒,恐怖地听着外面的敲门声。

“什么事?”那个人推开情妇,翻身跳下床。

“李志祥,”司马洛说:“请打开门,我们想找你谈谈。”

“李谈什么?”李志祥恐惧地问。

“我们想知道你的主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司马洛说:“希望能跟他取得联系。”

李志祥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而且来人看样子很清楚他和主人的关系。他又怕又惊,又恨又恼,几乎是吼着说:“你别乱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手里有把枪!”

司马洛和刘作敏交换了个眼色,朝屋中喊道:“李志祥,你不要紧张。我们是来帮助你的。你可以到窗口上看看,我特别找了警察一起来,就是怕你不相信我的身份。我可以带警察来,就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我是反罪恶组织的。”

“假如你真是那种身份的人,”李志祥怀疑地说:“你还用得着找我吗?”

“但是,”司马洛说:“你的主人并没有给我们取得联系。他独自逃走,悄悄躲了起来,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假如他给我们联系上,由我们来保护他,就会安全得多。”

“你们以前也是说保证他的安全,”李志祥气愤地说:“结果又怎样呢?”

“这个,也不完全是我们的责任。”司马洛说:“不过,请你先开门,让我们谈清楚这个问题好不好?”

木屋里发出女人的声音,好像那情妇正与李志祥争执什么。

司马洛加紧攻势:“李志祥,快点开门吧,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李志祥还是忻钉截铁地拒绝。

刘作敏有些不耐烦了:“哎,你究竟怕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什么人?”李志祥说。

“你没有看见我穿的警服吗?”刘作敏生气了。

“警服,”李志祥说:“警察还不是可以伪装的。”

“我怕你怀疑这一点,”司马洛拦住想撞门的刘作敏说:“所以,我专门带了警车来,喏,警车就在那边山脚下,你是看得到的。”

“警车也是可以冒充的。”李志祥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是怀疑的。

“那么,你可以打个电话到警察局询问我们的身份。”司马洛显得很有耐心。

“我这里面没有电话。”李志祥回答。

“那我再多找几部警车来如何?”司马洛说。

“没有用!”李志祥气呼呼地说:“一部警车可以假冒,几部警车也可以假冒。”

“老天!”司马洛真是哭笑不得:“那么,怎样才能使你相信呢?”

“我现在是什么都不会相信的了,”李志祥说:“你最好就是走开,不要打扰我!”

司马洛点燃一支烟,把打火机放到口袋里,又说:“我们是来帮助你的,请你合作。而且,你也不可能老是呆在里面不出来,我们就这样等着你!”

“你们捉不住我!”李志祥歇斯底地里喊叫起来。

“我们本来就不是来捉你的,否则,我们早就冲进来了。”刘作敏说:“李志祥,你慢慢想清楚好了,我们在外面等着你。”

“我已经想清楚了。”李志祥冷冷地答道。

司马洛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战栗,连忙喊道:“李志祥!你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随着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屋子里传出两声沉闷的枪声。

“老天!”司马洛绝望地叫道:“李志祥,你在干什么?”

没有回答。

刘作敏大声喊道:“李志祥,我们就要进来了!我们要撞开门冲进来了!喂,你听见没有?”

仍没有回音。

司马洛把刘作敏推开,迅速往地上一蹲。枪口尽可能倾斜向上,对着门锁一连发射了三枪,随即一脚踢开房门,持枪冲进去,刘作敏跟着闯进来。

正如他们预料的,李志祥和他的情妇仆倒在地上,已经死了。那女尸一脸惊恐,那男尸的神情倒比较坚毅。

“老天,”刘作敏说:“这李志祥疯了还是怎的?难道不可以好好地谈清楚吗?”

“笨!笨!”司马洛恨恨地说:“愚蠢的忠心,笨得要死!妈的,自己死了不打紧,还搭进这个无辜女人一条命!”

不管司马洛如何恼怒,反正李志祥是死了,最后一个与他主人联系的线索已经没有了。

司马洛停下车,正要走进公寓,却被一个女郎拉住:“先生,有兴趣吗?”

“什么兴趣?”司马洛明知故问。

女郎穿一身米色旗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可能是在太阳下站久了,汗水在脸上冲出一条条浅沟,露出黧黑的本色。她低头一笑,说:“先生,你需要我吗?”

司马洛轻轻推开她:“不。不需要。”说完,丢下女郎,大步走进公寓。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像个泄气的皮球往沙发上一倒,心里乱极了。刚刚理出的线索,因李志祥的自杀又被剪断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呢?

他懊丧地站起来,想去洗个澡,冲掉身上的晦气。

关好浴室的门,脱光衣裤,穿衣镜里映出他瘦健结实的身躯。看到手臂上圆滚滚的肌肉所显示的生命的活力,他的情绪好了些。

蓬头的水“哗、哗”流着,不一会,瓷砖地和穿衣镜上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他开始揩擦身子,直到身上发烫发红。

房间里响起电话铃声,他光着身子跳出浴室。电话是上司莫先生打来的,要他马上去一趟。

他妈的,连舒舒服服洗个澡也没时间。他一边埋怨,一边驾车飞速向莫先生的办公地点赶去。

莫先生叼着雪茄,正心不在焉地翻报纸。见司马洛进来,招手叫他坐下。

司马洛讲完李志祥自杀的经过,叹了口气:“萝卜这一帮人,就是这么固执,所以会给人家可乘之机。”

萝卜是李志祥的主人,也就是跌在游泳池中的那个少主人的父亲。萝卜这个外号听起来是鲁鲁钝钝的,但实际上萝卜不是一个鲁钝的人。不然,他也不会牵涉到这样重要的一件事情之中,他手下的人也不会那么效忠于他了。

莫先生听完司马洛的汇报,皱着眉头说:“假如萝卜知道了李志祥的死讯,他更不会出现,更要断绝跟我们的联系。”

“我想是的。”司马洛说:“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危险就更大了。”

萝卜之所以受到莫先生他们那个国际性反罪恶组织的密切关注,因为他曾是“黑蝉会所”案件的首脑之一。萝卜等人曾经组织了一个巨大的贩毒集团,其联络地点是在一间称为“黑蝉会所”的俱乐部。破获这个贩毒集团的指挥者就是司马洛。司马洛和他们在“黑蝉会所”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贩毒集团的首脑人物大部份落网,其中就有萝卜。在此之前,萝卜已经与这个贩毒集团的其他首脑有了分歧,他提出的很多主张被他们否决。因此,落网之后,萝卜认为失败得太无辜,于是愤而转作控方证人。

既然萝卜肯为首这样做,其他的人便上上下下纷纷开口。这样,剩下的那些准备顽固到底的人,即使有最好的律师,有地位很高的人暗中保护,也不攻自破了。

自然,漏网者还是有的,所以萝卜及其他的重要证人在结案后,就由莫先生的组织秘密安排,给予一个新的身份,在一些新的城市过新的生活。只要他们不再与过去的朋友,亲人联系,也不再犯事,那些漏网者向他们寻仇就不容易了。

但是萝卜没有做到这一点,仍然保留着过去的帮闲,使目标暴露了。

“妈的,”司马洛说:“我不知道萝卜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也许他正在打算另起炉灶,用他们的新身份再度称王称霸。”

“有这种可能,”莫先生说:“萝卜这人雄心勃勃,不甘雌伏,手下又有许多忠于他的亡命之徒,看来他是准备东山再起的。不过,目前他没有闲心考虑这个问题了,他需要的是想法躲开杀手,保存自己。”

“是的,不仅萝卜,所有的证人都面临这个问题。”司马洛看着莫先生办公桌上那叠厚厚的档案袋说。

这叠档案袋里记录着“黑蝉会所”案所有重要证人的资料。其中有的情况,如对这些证人新的安排,连司马洛也是不知道的。

而现在,他们必须保护这一叠档案中记录着的证人。因为动手杀死萝卜的儿子的人,显然是存心寻仇。既然他们能够向萝卜寻仇,当然也可能向其他的证人寻仇。

“唉,保护,保护,谈何容易,”莫先生叹口气,说:“这些证人都是自由人,有权搬迁,有权另谋他业,也有权四处周游……”

“更严重的是,”司马洛接过莫先生的话题,补充说:

“我们探明了这些人在哪里,派人去保护,也是不大方便的。搞得不好,会把那个凶手也引了去。”

事情就是这么复杂,保护不容易,不保护又不行。

莫先生把档案袋推到司马洛跟前,说:“你先翻翻,熟悉一下情况。”

这种档案袋是特制的,每个档案袋的封面上都附着证人的照片。司马洛接过档案袋,不是从第一份看起,而是下意识地先看每一份的照片,最后选出一份仔细读起来。

莫先生看见司马洛专注的样子,不禁打趣地说:“你这个人就是死性不改,又在想着女人了。”

“什么女人?”司马洛说。

莫先生一把抓住司马洛找出的那个档案袋说:“就是这个女人!”

“这个,这个,”司马洛不好意思了:“我不是,只是,只是……”那份档案袋的确是属于一个女人的。

其实,莫先生也没留心司马洛选的谁的档案来看,他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见司马洛那种尴尬的样子,他才注意到这份档案上,果然有一个美貌女郎的照片。

这个女郎和司马洛有过很深的交往,那是在她转为控方证人,协助司马洛结案后发生的。她很佩服司马洛的机敏和才华,司马洛也很欣赏她的美貌和端庄,两人越谈越热乎。很快就同居了。后来,这个女郎被莫先生安排到一个新的地方,司马洛就再没见到过她。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莫先生问。虽然当时是由他安排的,但同时安排这么多人,又事隔这么久,莫先生自然记不得她的名字了。

“慧云。”词马洛回答。

“对了,”莫先生说:“慧云,她是认得你的,不会拒绝你的保护。”

“你的意思是……”司马洛不解地问。

“我们对每个记录在案的证人都要保护。你去保护慧云是最合适的。”

“但是,”司马洛说:“她在这件事情中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对你是很重要的,”莫先生说:“不是吗?”

“但是——”司马洛说:“萝卜又怎么办?”

“我会尽量替他设法,”莫先生说:“不过,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即使他死掉了,也不能怪我们。”

“还有其他的人呢?”司马洛问。

“我们准备重新安置所有的证人并保护他们。”莫先生说:“在安置之前,我们要设法找到他们,给他们一个电话号码。假如他们认为自己有危险,就可以给我们来电话求助。”

司马洛对莫先生布置的工作,还是很犹豫。他不知道该怎样办。

“喂,你怎么了?”莫先生说:“这份档案是你自己找出来的,现在要你去保护她,你又不愿意了吗?”

司马洛笑笑,他也说不出来究竟愿不愿意。他感到相当矛盾,面临着鱼和熊掌间的选择。他虽然很希望和慧云在一起重温旧梦,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爱热闹,爱管闲事,爱寻找强烈刺激的人,他认为他去守着慧云,慧云不一定会遭遇什么惊险,而他却要错过这边的一番热闹了。

“你应该为慧云的性命着想,”莫先生说:“她的危险性不能排除。”

“好吧,”司马洛终于下了决心:“什么时候起程?”

莫先生想了一想,说:“她所在的那个地方,交通不太方便,午夜才有飞机起飞。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先到一个地方去看看。”

他们去的那个地方,是一座监狱,关押着包括“黑蝉会所”案的顽固首犯在内的重要犯人。除了律师外,普通人员是不许探监的。就是律师要会见犯人,也要办理许多繁杂的手续。莫先生他们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律师,但他们有着比律师更大的权利,他们去见犯人不受任何限制。

监狱座落在深山老林之中,像一座古堡,坚固的围墙,高耸的瞭望台,密布的电网,墙外丈多深的壕沟,墙内持枪游弋的警卫,把监狱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此时不是放风时间,监狱里很安静。但是这种出奇的安静,又像预示着什么骚乱似的,令人不安。这里面的犯人,或是江洋大盗,或是某凶杀案的主犯,或是犯罪集团的头子,杀人不眨眼,吸血不皱眉,全非等闲之辈。虽然现在被关起来了,天知道他们又在想着什么,筹划着什么!

典狱长陪莫先生、司马洛走进监狱,那些犯人见了,认为是政府要员来检查,马上嘈杂起来,大声乱叫:“改善生活!”“延长放风时间!”“妈的,给老子烟抽!”“放我出去!”“女人,老子要女人!”“长官,我冤枉哪……”“求求你们……”

警卫们跑到坝子中央,持枪对着犯人们大喊:“不许喧哗!安静!不许乱来!”

那些犯人根本不理睬这一套,闹得更起劲了。有的拉着铁拦杆猛摇,有的朝这处的警卫吐口水,有的还互相打斗起来,把警卫们气得双脚跳。

莫先生和司马洛相视一笑,这些场面真是见惯不惊了。他们目不斜视,和典狱长径直走进一间审讯室。后面传来人们恶毒的咒骂声。

不一会,警卫就把他们要找的犯人押来了。这是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人,身体强壮,精神很好,只是关得比较久了,脸上有些苍白的菜色。

“范耀生,请坐。”莫先生招呼他。

范耀生的脸上冷若冰霜,他机械地在椅子上坐下,既不看莫先生也不看司马洛,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上,好像那里有个宝贝。他穿的囚衣又脏又破,连号码也看不清了,但并不影响他的风度和气质,依然给人一种镇定和智慧的印象。

*范先生,你还认识我吧?”司马洛掏出烟盒,请他吸烟。

范耀生显然很久没吸烟了,他才吸一口,就大声咳嗽起来,呛得脸通红。他把烟往地上一扔,冷冷地说:“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司马洛。”

“范耀生,你的年龄这么大,精神却比我还好,你很注意保养心?”莫先生有意岔开话题,尽量减少范耀生的对立情绪。

“当然。我经常保持运动,”范耀生有些得意了:“这样可以活得更久!”

“你判了十五年,”司马洛对范耀生可没有这么客气:“你六十多岁了,不管身体多好,十五年下来,可能命也该绝了。其实,你早点脱离苦海,多享几年天伦之乐,不更好吗?”

司马洛这番话虽然很刻薄,但对范耀生这种人来说,并不过度。因为范耀生的罪行只被查证了一部分,假如能完全查证,判他无期徒刑也不过分。

范耀生不理睬司马洛的嘲讽,自信地说:“我一直遵守监规,行为良好。我的律师说我在几年之后就可以假释出外。”

司马洛气得浑身发抖。他妈的,这是什么法律!一个无恶不作的人被关进监狱,只要不违犯监规,就可以大大减少刑期,假释出外。这些家伙出去后,难道不东山再起,继续作恶?司马洛越想越气愤,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他恨不得冲过去,把范耀生的脑袋扭下来!

莫先生瞥了词马洛一眼。司马洛自然不是真的要动手,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来向范耀生报复的。

莫先生和颜悦色对范耀生说:“也许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范耀生?”

“我?”范耀生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关在这里,就像隐居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们问的是外面的事情?”司马洛抓住范耀生话中的漏洞问。

“要问里面的问题,监狱中肯告密的很多,你们何必来找我?”范耀生狡猾地说:“我过去在外面联系很广,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自然就会想到来找我了。不过,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心管外面的事情哟。”

*别装憨了,”司马洛严肃地说:“在外面,有人企图杀死萝卜、他的儿子已经被害,他本人则正在逃命。我想,这个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

范耀生耸耸肩:“我听了你的介绍,只是觉得萝卜应有此报:但是在此之前,我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杀萝卜也许不是你的主意……”莫先生说。

“当然不是我的主意,”范围生打断赵先生的话,说:“难道我能够逃出去组织了这次暗杀话动再问来吗?”

“也许是其他人的主意,”莫先生说:“他们征求了你的意见,你不赞成,但他们还是要做。”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范耀生断然否定谋害萝卜一事与他有关联。

既然范耀生是这种态度,司马洛只好摊牌了:“我劝你不要这么固执。即使你有最好的律师,自己又遵守监规,假释的事情也不一定就能办到。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手段,使你得不到假释。”

“难道你要找一些罪名嫁祸于我吗?”范渠生紧张地问。

“我们可以这样,”莫先生平静地说:“我们只要在假释研究委员会开会的时候呈交一份报告书——指出你的证人原因不明地一个一个死去,委员们就会认为把你这样一个人放出去对社会秩序和公众安全是有危险的。你也知道,委员们的决定是最有权威性的,你的律师根本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

这一下范耀生更紧张了,因为莫先生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恐慌地说:“这不关我的事呀!你们不能这样害我。”

司马洛冷笑:“即使是我们害你,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刀杀人,不正是你最爱要的把戏吗?”

“但是、但是……”范耀生木讷着,讲不出一个更好的道理来。

司马洛一唱之后,莫先生又一和道:“而且我们根本没有存心害你,我们不过是把事实告诉你罢了。如果你肯合作,我们也会在报告中提出来,这对于你的假释是很有意义的。”

范耀生呆呆地看着他们。

“早几年出去,”司马洛说:“对你的确是很重要的,因为你剩下来的时间没有多少年了。为了你的女儿,你也应该珍借剩下的光阴。”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范耀生想了一阵之后说道。

“你考虑清楚,”莫先生看看表说:“有什么想法,什么要求,可以随时找我。现在,我们还要问别人。”不再看他一眼,就同司马洛离开了审讯室,狱警则把范耀生押回他的监房去了。

走在走廊中,司马洛恨恨地说道:“他是知道的,就是不说!”

“他当然是知道的,”莫先生说:“问题是我们如何施加压力。”

他们知道,范耀生这伙人能量是极大的。这些人虽然身陷囹圄,消息依然灵通。报刊上公开的事情,他们知道;报刊上未透露的事件,他们仍然知道,尤其是像谋害萝卜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们中间的人筹划的,他们当然更应该知道。

“此外还要问谁呢?”司马洛问莫先生。

“不用了,”莫先生说:“其他的人,问也没用。假如是他们策划的,再问也不会讲什么。我之所以找范耀生来问,是因为他不赞成采用谋杀这种激烈的手段。在这一点上,他和萝卜相似,不过他没有像萝卜那样与激烈份子决裂罢了。而且相比之下,他的刑期最短,看他的样子,他的确希望几年之后能获得假释,所以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突破口。”

“你估计他与其他的大人物在谋杀萝卜这件事情上发生了分歧吗?”司马洛问。

“我估计是这样,也希望是这样,”莫先生说:“所以我只问他一个人。其余的人没受盘问,就会怀疑他已有所透露。而他又无法证明他到底对我们讲过些什么,没有讲过什么,这样,就对他形成压力。我过几天再来找他一次,他开不开口无所谓,只要我们能达到分裂他们的目的。”

“太精彩了,”司马洛说:“这本来就是他们惯用的手法,我们借用过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不过,会不会慢了一点呢?萝卜现在的处境是很危急的。”

“我虽然也担心萝卜,”莫先生说:“然而我并不同情他。不要忘记,萝卜也曾经是他们的中坚力量。他转为控方证人,虽然法律上赦免了他,但他仍然是他们一类,他干过些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他的作证永远也抵销不了他的罪恶。”

“对了,”司马洛说:“我差点忘记了他的过去。”

“相反,那些被迫卷入‘黑蝉会所’案的人才值得同情,如慧云等人。”莫先生说:“你赶快做好准备保护你那位小姐吧。”

他们离开了监狱。

司马洛作他的准备,以便到遥远的地方去陪伴他那位小姐。他的心情是舒畅的。而范耀生则相反,心情十分沮丧,他感到了强大的精神压力。

范耀生在阴暗潮湿的监房中走来走去,像一头呆在铁笼里的雄狮。“莫先生说得对,如果能完全查证我的罪行,判无期徒刑也是绰绰有余的。”他想,“但是,我曾经也是受害者啊!当年,我受害的时候,又有谁来关心我,帮助我,又有谁去惩罚作恶者呢?”

他双手深深地插在散乱的头发中,狠狠扯着,好像要从头发里面拖出一个干净的灵魂。

三十年前,他是恒昌米店的大伙计。因为聪明能干,腿脚勤快,很受老板赏识。老板有个女儿,叫玉莲,年方二十二岁,出落得花容月貌,风姿绰约。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也许是喜欢范耀生的殷勤,总之,她对范耀生很亲热,一口一个“耀生哥”,喊得范耀生心里甜滋滋的,日子一长,两人虽然没有明确儿女之情,但在说笑打闹中早有了那点意思。

过年放假,范耀生惦着玉莲,提早两天回到店里。碰巧老板访友出外,玉莲在家收拾房间。

玉莲擦完茶儿,刚想起身,不料撞翻搁在花架上的水盆,浑身淋得透湿,像只落汤鸡。那时天气寒冷,玉莲冻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找出一套衣服换上。因为这事儿发生得突然,身上又冷,又不曾想到此时会有人来,玉莲忘了上门栓。

范耀生兴冲冲赶回店里,见房门虚掩,推开门就向玉莲住处跑去,刚要开口喊玉莲,嘴巴却张大了收不回去。原来玉莲脱得精光,正背向他准备穿衣服。玉莲背上微妙的旋涡,臀部优美的曲线,使范耀生这个童男呆如木鸡。

与此同时,王莲转过头来,正遇上他惊愕、发呆的目光,吓得大叫一声,跳上床,用被盖把全身从头到脚捂住,“呜呜”哭起来。

范耀生这才醒悟过来,回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用拳头狠狠敲自己的脑袋。

这一来,范耀生又急,又怕,又想,大病了一场。他最害怕的事就是玉莲告诉她父亲,他就会被开除。因为老板不会管你有意无意,那女儿的玉体是不能随便看的。当然,凭着机敏和才干,范耀生即便被开除也不会饿饭,但从此就会失去玉莲。范耀生早就发过誓,非玉莲不娶。

谁知玉莲也是这个心思。她本身就爱上了范耀生,既然无意中让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便也在心中暗暗发誓,非范耀生不嫁。因此,她不但对父亲守口如瓶,而且对范耀生更加亲热,嘘寒问暖,端茶熬药,真是无微不至。

这事情的结果自然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在老板死了半年之后。

小两口继承了老板的产业,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日子过得挺和美。谁想好景不长。婚后半年,范耀生想起老板在世时,与外地一些客商还有帐要结,也想在收钱的同时从外地贩一批米回来,那边价格很便宜,于是告别玉莲,赶赴外地。原来与玉莲说好,十天半月就回来,不料那边帐目繁杂,一时理不出头绪,加之那边季节晚一些,新米未上市,只好耐下心来等待。不觉一晃两个月过去,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范耀生赶忙启程。

及至到家,见门上落下大锁,贴上封条,一派人去楼空景象。范耀生大吃一惊,询问邻里,才知道他走后不久,玉莲即被镇长强奸了。那镇长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尤好女色。他对玉莲早有觊觎之心,只是碍着范家也是镇上一个大户,范耀生亦有谋有勇,不便下手。如今见范耀生外出,料玉莲一个弱女子奈何他不得,便使出坏心肠来。

这位镇长得知:玉莲因范耀生走后,独自一人十分寂寞,每天晚饭后都要到离镇上二里远、她原来的奶妈家里去拉话,晚上九点左右才回家。而玉莲到奶妈家去,喜欢抄近路,必须经过一块茂密的芭茅地,于是决定在这块芭茅地里做文章。

这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十分阴沉。镇长喝酒喝得半醉,躲在人多高的芭茅地里。秋风吹得芭茅瑟瑟作响。

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走来。那人影越走越近,渐渐分得清身体模样,果然是玉莲。那镇长色胆包天,呼吸急促,如恶狼般扑上去把玉莲拉到芭茅丛中按倒。

可怜玉莲一个弱女子,虽竭力反抗,但体力不支,被镇长施了强暴。

玉莲一路悲啼回到家里,把经过向邻居王大娘哭诉一遍。但王大娘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安慰、劝导一番便叹气走了。玉莲躺到床上,伤心不已,一会想到镇长实在可恶,该剐该杀;一会又想到对不起范耀生,被人强取了贞洁;一会又想到自己一生求神拜佛,笃信宗教,却得到如此下场。越想越气,越气越悲,内心无法得到解脱,终于爬起来,用一根绳子吊死了。

那镇长听到玉莲死了,也着实吃了一惊。他原来以为玉莲一个柔弱女子,遭遇了强暴一定只敢闷在心里,不好对旁人说及,更想不到玉莲如此刚烈,竟以一死洗去耻辱。

镇长发了会呆,传出谣言,说玉莲与一个外地客商勾搭上了,因被人发觉,感到没有脸面活下去,就自杀了。随即,镇长借口玉莲家现在没有亲人,派人去埋了玉莲的尸体,锁了房门并贴上封条。玉莲的左邻右舍都知道玉莲自杀是镇长一手造成的,但谁也奈何他不得。

范耀生听到这里,怒从心中生,恶向胆边来,顺手在街边小摊上抓了一把牛耳尖刀,扔下包袱,怪叫一声,找那镇长拼命去了。

镇长正倚在庭院中的躺椅上,眯缝着眼睛,听那画眉欢叫。猛听得身后脚步乱响,回头一看,范耀生血红着双眼,狂吼着杀来,急忙从躺椅上跳起就逃。

范耀生正是气冲牛斗之时,一个箭步跳上去把镇长绊倒,那手中的刀,如风车之轮,霍然作响。等镇长的家丁赶到,镇长已倒在一滩污血之中,身上中了七刀,早就一命呜呼。

后来,范耀生被五花大绑送往县上。也是他命不该绝,离县上还有十几里地时,一伙蒙面人冲出来,杀散了家丁,给范耀生松了绑,这伙蒙面人就是当时威镇南方的陈麻子部下。既然事已如此,范耀生狠了狠心,投奔了陈麻子。再后来,陈麻子被人暗杀,他的部下树倒猢狲散,一支人马就垮了架,范耀生生活无着落,就加入了一个犯罪集团。渐渐地,吃喝嫖赌,杀人越货,沾上了一身土匪习气。十来年后,范耀生的生活中又闯进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长得和玉莲极像,范耀生真是如获至宝。那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女孩,还规劝他脱离黑社会,但是为时已晚,范耀生陷在黑社会里哪能拔脚出来?那女人耐心等待了几年,见范耀生毫无悔改之意,便悄悄扔下他和孩子走了。这件事对范耀生震动很大,以后他虽然成了一个犯毒组织的头子,还参与了“黑蝉会所”案,但他性格温和多了,不再主张采取激烈的手段去达到某些目的。

范耀生躺在监房的角落边,回忆往事,不觉已近黄昏。

“嗯——喔喔!”哨子声把他拉回现实生活之中,原来放风时间到了。

铁门“咣咣”作响。锁打开了。范耀生站起来,伸个懒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屋外。

在散步时,他开始感觉到有怀疑的眼光射到他的身上。

“黑蝉会所”案的巨头们,是有意给关在同一监狱之中的。本来把他们分隔开来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这样他们没有那么方便联络,也无法使用他们剩余下来的势力了。但是因为仍有漏网未获的人,所以当局决定还是把他们关在一起,这样,他们有什么计划,反而容易侦察到。当局就可以抓住这些蛛丝马迹,去发现漏网者的踪迹。如果把他们隔离开来,他们未必就没有办法联络,而那时就需要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去监视了。

正如莫先生所料,因为只是问了范耀生而没有问其他的人,这就使其他的巨头们对范耀生产生了怀疑。他们不知道范耀生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们也不愿意直接了当地问范耀生,因为如果他确实说了一些重要情报,那么再问他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些巨头们虽然已经被判了刑,但是还有很多密秘未曾透露出来。法庭可以判决他们坐牢,却无法逼他们招供。

慢慢地,范耀生已经可以感觉到那些人的冷漠。

没有人给他打招呼,没有人过来与他讲话,他借故赶过去,那些入却避开他。

范耀生很是敏感,也很有自尊心。虽然他现在被关在监狱里,他到底曾是一个显赫一时的大人物。他不能够作乞求状去叫人家听他的解释,因此他只好独自一人沉思。

隔膜已开始形成。

司马洛乘飞机到那遥远的城市去。

他坐在软椅上昏昏欲睡,脑子里浮现出慧云的倩影;光洁的额角,灰黑色的细眼睛,小巧的鼻子,性感的嘴唇。这张脸,如果分为各个细的部分,也许不是那么令入如意,但是现在它们聚集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少妇生气勃勃的形象。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那腮边的酒窝,那银铃般的声音,使她显得既迷人又调皮。

她也确实够调皮的。有一次,司马洛白天办案已经累得够呛,晚上她却缠着司马洛讲故事。讲了“捉放曹”,又讲“唐僧西天取经”,还要讲张恨水这个名字的来历。直讲得司马洛头晕脑胀,开始打胡乱说为止。睡到半夜,她偷偷起床,端了杯凉水朝司马洛脖子上灌下去,司马洛正睡得香甜,被水一激,腾地跳起来,望着她发愣。

她却在一边拍着手哈哈大笑:“司马洛,你忘了什么事?”

这时候,司马洛才想起,昨天是她的生日。原来他们约定要好好庆祝一番的,司马洛还说了要给她买个生日蛋糕,但是事情一多,竟然忘了。

司马洛赶忙向她赔礼道赚。慧云笑着问:“你用什么赔我?”说着,用手在司马洛脸上一拧。

这一问,一拧,足以挑动司马洛的情欲。司马洛冲过去,把慧云抱到沙发上,这一夜,他们过得很快活……

“先生,飞机要着陆了,请系好保险带。”一个女郎俯在他身边说。

司马洛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感激地朝空中小姐点点头,系好保险带。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着陆。

司马洛一下飞机,看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就感到心里难受。他是为慧云难受。当然,这个地方本身是不错的,然而并不是她所选择的地方。假如是到这里旅行和观光,心情自然就不同,但她并不是这样。她是被迫到这里来生活,放弃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放弃了以前熟悉的生活。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就像刚刚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一切都要自已寻找。

这本来就够痛苦的了,而且还要时时提防着被人找上门来行恶……

司马洛走出机场,取出一枚蓝色微章戴上。这是他们那个反罪恶组织的证章,当然,只有组织内部的人才知道。

一辆浅灰色的轿车朝他开来,缓缓停下。司马洛瞥见司机的衣服上,也别着同样的微章。他马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上的人向他点点头,示意他把窗帘拉上。

莫先生的反罪恶组织是国际性的,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已的人。所以司马洛一下飞机,就被他们接走了。

“她怎么样了?”司马洛问。在他到来之前,莫先生已经通知了这边的人,要他们先把慧云保护起来。

司机没有做声,坐在司马洛旁边那一个也没有做声。司马洛觉得事情不对,带着恐惧的心情提高声音问道:“有什么情况不敢讲的吗?”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家。”旁边那个人说。

“为什么?”司马洛问。

“不太清楚,”那人说:“两天前,她突然从我们的监视中消失,便再也不见踪影。”

司马洛心中马上就有不妙的感觉。难怪刚才一下飞机就觉得不大舒服。这不是偶然的,事情确实有点麻烦。

“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司马洛问。

“到办公室。”那人说。

“不!马上赶到她家里去!”司马洛几乎是吼着说。

那人怔了一下,拍拍司机的肩膀:“照他说的办!”

轿车掉头向东疾驰。

车子在一座公寓门前停下来。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公寓,没有任何豪华的气息。公寓的入口处,有一个管理员模样的老头,把报低捧到眼睛跟前仔细阅读,嘴唇蠕动着,却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对进来的人毫不感兴趣,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也难怪,这公寓住的人很杂,就像一个小城镇,出入口也有好几个,管理人员不可能认得全部住客,看也是多余的。

司马洛乘电梯到了慧云住的房间门口,停下后。他正要掏出万能钥匙开门,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好事的妇人,好奇地看着他。

现在,司马洛明知屋里无人,也只好按电铃了。

“你是来找张小姐的吗?”那妇人问。

“是的,”司马洛友好地朝她点点头:“你认识她吗?”

张小姐就是慧云。她现在是以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名字在这里生活。

“我住在她隔壁,”那妇人说:“我已经好儿天没有见到她了。不过,我正在奇怪,她的屋子里传出来一股奇怪的气味。”

司马洛早已有强烈的呕吐感,他已经嗅到这气味了。那是一种肉类腐败了的臭味。他站到屋子门口时就可以明显地分辨出这气味不是来自走廊的垃圾桶,而是从门缝内洩出来的。

“让我开门看看吧!”他极力镇定着说。

他掏出万能钥匙,插到门锁里,试了几试,就把门打开了。而那个妇人由于急着想知道屋内的情形,竟忘了怀疑司马洛为什么会有这间屋子的钥匙。

门开了,那臭气更浓烈地朴鼻而来,司马洛的心提到了嗓门口。

“哦,”那如人叫起来:“原来是这样,年轻人真是一一”

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屋中的餐桌上放着一些枯黄的蔬菜,旁边有一块肉和一条鱼,因为放久了开始发黑,发臭。

“让我来清扫一下吧。”那妇人热心地说。

“我来!”司马洛说。他随即跨入门内,反手把门关了。

那妇人被关在门外,突然想起:这个陌生人怎么会有张小姐房间的钥匙?她决心等在门口看个明白。

大约十分钟之后,司马洛出来了,拿着一张照片,那是一种不留底片,三秒钟成相的快速相机照的。

他把照片交给那个刘人,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这个妇人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照片比较模糊,经过了裁剪,身体部份已经去掉,只留下头部,看起来,面部有点浮肿,眼睛是闭上的,整个脸形给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我没有见过这个人。”那妇人把头摇得像泼浪鼓。

“你对张小姐的生活情形很熟悉吗?”司马洛问:“你贵姓?”

那个妇人自称是许太太,她跟张小姐并不很熟悉,因为张小姐是一个不爱跟邻居打交道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也还以招呼,跟她搭讪,她却未必理睬,不过许太太有喜欢观察人的习惯,所以她注意到了很少有男人来找张小姐,只是偶尔有女朋友来找她,她并没有常常不回家的习惯。

“谢谢你。”司马洛说。

“不客气,”许太太说:“你是她的什么人呢?你怎会有她家的钥匙?我好像以前从来没看见过你。”

“我是一个警探。”司马洛说。

“噢!”许太太惊奇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现在还不知道。”司马洛说:“迟一点我会告诉你的。也许还要请你回答一些有关的问题。”

“当然可以!”许太太热心地说:“我知道什么一定会给你讲。”

许太太更希望的是跟随进去看看张小姐的屋子,但她连这个意见都未曾表示出来,司马洛就已经进去又把门关上了。门几乎撞到她的鼻尖上,她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家里,一边切菜,一边猜想着隔壁发生的事情。

司马洛掏手帕抹去头上的汗,屋子里很闷热。那腐败的鱼和肉已经清除了,但是臭气还很浓,他走到一扇开着的窗子边,大口大口地吸着窗外吹进的那些虽然不算怎么清新,但比屋内好得多的空气。这样,他觉得心头好受多了。

隔壁传来急促的剁肉声,和许太太讲话的节奏差不多,好像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马洛苦笑着,掏出无线电通话器,发出指令:“你们快上来,这里有一具死尸!”

“老天!”对方回答:“要不要通知一辆灵车?”

“不要!”司马洛说。“就你们两个上来,用你们的车拉走。”

那人说:“好吧,但——尸体是谁?”

“不是她。”司马洛说。

“我们马上就上来,”对方说:“请你等一下。”

司马洛离开窗口,转身看着那具尸体。没有错,房子里那股难闻的气味,主要是尸体发出来的。因为司马洛已经把腐败的肉和鱼从窗口上丢了出去。

这是一只男尸,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面部表情十分痛苦。他的心窝中插着一把大剪刀,流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变得乌黑发亮。他就是司马洛给许太太看的那张照片中的人。

如果许太太在现场看到这具男尸,她一定又会奇怪,怎么司马洛会有这具男尸的照片?实际上事情很简单,司马洛在屋中找到一架“一步成”摄影机,而且有胶片。他不想让许太太进屋辨认尸体,所以就拍了照片。由于这是一具死尸的照片,司马洛就把其他的部分剪掉,只是留下面部。又由于这个人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不仅发臭且面部浮肿了,所以拍出的照片不会清晰,而给人以模糊”感。

司马洛叫的人,也就是刚才那辆汽车上的司机和另一个人,喘着气上来了。许太太听见脚步声,看到司马洛开门让他们进屋去,但她仍然没有机会进去,只好呆在门外猜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既然司马洛是警探,那么这两个刚来的人,显然也是警探了。

那两个人进去之前,司马洛已经把房间彻底搜查了一遍。

“我的天!”司机叫道:“她杀了一个人,怪不得她不回来了!”

另外一个人指着地上一件撕得破破烂烂的裙子说:“看来,她是正当防卫!”

他们仔细搜查那具尸体,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支枪袋,却没有枪。这就是说,他被杀后,可能张小姐把枪取走了。因为一般说来,没有人会只带枪套不带枪的,尤其是要去猎取什么目标的时候。

他们分析,可能是张小姐买了鱼、肉和菜蔬回来,那个人已悄悄躲在屋中等待她了。因、邻居许太太是个爱观察的人,如果是那个男人用枪押着张小姐回来,一定瞒不过她的眼睛。张小姐进屋后,把鱼、肉和蔬菜放在桌子上,这时候,那男人从衣架后面冲出来,用枪威胁她,欲施强暴。张小姐在武力面前表示屈服。这时候,那男人放下手枪,扑向张小姐。因为那男人手中没有了枪,张小姐就胆大了,和他滚打起来,并趁机把他往放剪刀的地方引。扭打了一阵,毕竞女人力气小,张小姐的裙子被撕烂、拉脱,露出白嫩的大腿,这美色极大地分散了那男人的注意力。他们滚打到剪刀附近,张小姐趁那男人贪婪地盯着她的大腿发呆的机会,抓起剪刀,直插进他的心脏。然后,张小姐拿了他的枪逃掉了。

他们还注意到,那具男尸的衣服齐整,钮扣齐全,可能他劫色的目的并未达到。

“她的胆量有这么大吗?”其中一个人员问司马洛,因为司马洛是熟悉她的。

司马洛点点头:“张小姐是做得到这一点的人。但是,现在她逃到哪里去了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找不到她,真叫人着急。”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司机问。

司马洛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以免情绪纷乱影响这件事的处理。他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说:“我有新的想法,这里发生的事暂时不要公开!”

“啊!”另一个人叫起来:“尸体不搬吗?”

“是的,”司马洛说:“你们去弄一些冰块来,防止尸体继续腐烂,并压压气味。”

“可是,”司机为难地说:“这能维持多久呢?”

司马洛冷静地说:“我估计死者劫色不是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把张小姐杀掉。现在凶手被张小姐杀死了,无法回去报告情况,他的老板一定会叫第二个凶手出面的。我将在保密的情况下,弄清楚第二个凶手的来历,以便保护张小姐,你们放心,这不用多久的时间,有个一、两天就行了。”

司机他们不再说什么,就按司马洛的要求干起来。先是用“一步成”摄影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了一些照片,再取下死者的指纹,带回去交给总部调查——由于死者的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卡片,无从知道他是谁,假如总部有这个人的资料,那么很快就可以从电脑中查找出来。

他们对司马洛说,回来时就带些冰块,并准备在这里守护。

他们走后,司马洛敲开许太太的门,想问她一些情况。

也许许太太会知道张小姐有什么可以收留她的朋友?张小姐近来做的什么工作?因为反罪恶组织并没有安置她的工作,只是给了足够她生活一、两年的钱,她自己可以决定干什么工作。

许太太回答得很模糊,因为她虽然很好奇,却不想讲别人的坏话。经过司马洛的再三动员,她才开口说:“虽然她没有带男人回来过过夜,但看她的穿着,她夜出夜归的行为,有可能会在舞厅、夜总会之类的地方上班,但是我不能肯定,我不想乱讲别人的坏话……”

司马洛给她看一张贺年片:“会不会是这里?”

那是一家叫松山的夜总会发给职工的贺年片。

“对了,”许太太说,“有人见过她从这里出来,不过并不是他亲眼所见,我是从来不去这些鬼地方的……” iGIlGIgHSwvB3TXZdQBer+SVgxMk50lHvYQ76e4eAg85yzSCBMMLkie61k+45a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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