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巴赫金看来,“在任何一篇文本中都是由词语引发该文与其他文本之间的对话。既然凡是文本都有互文,那么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识别哪一类互文现象,而是衡量由词、文、言语片段引入对话的分量”
。我们认为互文必然造成一个词语(甚至一个大型的语篇)在另一个文本中出现或产生影响。但是,一个词语最初携带着本身固有的语义和用法,当它被使用于某一文本中时,自己本身的意义会与文本中的其他词语或是语境联系起来,这些联系转变着词语本身携带的原有意义。但我们不能将互文关系与文本中词语因为指称的需要而重复使用或同指的现象混为一谈。根据指称对象的不同,能够建立互文关系的指称可以分为两种形式:一是对某一语篇进行指称,二是对文本外对象进行共同指称。
即通过指称将一语篇关联到当前阅读语篇中。对语篇的指称主要是通过专有名词或是指示代词的指称功能来实现的。我们先看语例:
①《邪不压正》无论是小说的艺术构思还是作品的内容表达,都与同一时期反映土改运动的几部“经典”性作品完全不同。它既不像《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那样着力描绘宗法制农村错综复杂的阶级关系和各个不同阶层的思想动态,也不像《暴风骤雨》那样大力渲染这场革命风暴摧枯拉朽的气势,歌颂农村新人的高尚的精神品质,赵树理的侧重点在“问题”上。(万国庆《凝眸黄土地:延安文学史论》)
②由上观之,以西秦张氏为代表的南宋大族园林,实为应社诗词生发之渊薮,同时也因而是家族文学传承的有效载体。(张剑、吕肖奂、周扬波《宋代家族与文学研究》)
专有名词一般都直接联系着一个语篇,例①便是通过《邪不压正》《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以及《暴风骤雨》三个专有名词将联系的三个外部语篇作为源文本吸纳到当前正在阅读的主文本中。例②则是通过指示代词实现语篇关联。“上”即“上文”,也就是将语篇中前面部分关涉到的内容,通过指示代词将“上文”关联到当前“由上观之”这句话所在的位置。
共同指称,即两个文本共同对同一对象进行指称、表述。聂绛雯指出:“这一文本通过指称某一个对象而对其进行了叙述、描写或评论等形式的语言表述,如果另一文本也对同一对象进行了指称和语言的表述,那么这两个文本之间就有了互文的可能性”
,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就可以互相参照。
这种情形存在两种可能性:
即如果一个语篇 X 中,由于特定表达意图的需要出现了一个指称,而另一语篇 Y 在表达时,需要借助语篇 X 出现的同一指称的意义,这时语篇 X 和 Y 中共现的这一指称就连接了两个语篇,语篇 Y 就因为含有语篇 X 中所赋予的意义,而与语篇 X 有了互文关系。
③标题:李克强:“面子”是城市的风貌,“里子”是城市的良心。
5月22日上午,李克强总理来到内蒙古赤峰市德润污水处理厂在建项目工地。他对负责人说,我们的城市亮丽光鲜,但地下基础设施仍是短板。“面子”是城市的风貌,而“里子”是城市的良心。只有筑牢“里子”,才能撑起“面子”,这是百年大计。(人民网,2014年5月22日)
标题:总理筑“里子”撑“面子”说与谁听?
正确处理好“面子”与“里子”的关系,让老百姓不为“面子”所累,在更有“面子”的同时,充分享受“里子”带来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种种方便与实惠,是最大的民心和政绩过程。(人民网,2014年5月23日)
谈及总理这番话,冯连国说,“面子”与“里子”的说法太好了,一下子点到了问题的实质。(中国新闻网,2014年5月23日)
例③总理口中的“面子”和“里子”只是一种形象的比喻,并不会与其他文章中的“面子”和“里子”构成互文关系。但后面的两篇相关报道,借用了李总理“面子”和“里子”的话语含义,后者与前者构成了一种引用或阐释关系,语篇之间就建立了互文关系。
由于受词频或是使用习惯等因素影响,某个专有名词或是其他词语被重复使用,不同语篇的词语便会构成同形异指关系。例如,一个文本中出现了“张三”,另一个文本可能也会出现“张三”。只要有表达的需要,都可以用“张三”进行指称和表述,但这些文本之间并不一定构成互文关系。
由文本外的共指关系建立的互文关系伴随着一定的偶然性因素,只能算是停留在心理联想互文或是文本印迹互文层面,不能帮助我们建立文本间的必然的联系,对文本互文关系的分析价值也有限。如果将这种共指关系作为一种互文关系,必须提供其他条件予以配合。比如,让这些具备共指关系的文本处于同一次言语活动之中,通常是指处于同一现场或是具有空间的紧邻性。在报道某一事件时,将关于这一事件其他相关报道作为“新闻链接”出现在当前同一次言语活动中,或是报纸的一个版面中。这样一来,共指关系就会在这些条件的配合下实现语篇的互文关联。如新闻报道的某一栏目中关于“民生发展”话题的两篇文章,虽然两个文本中均没有出现“民生发展”字眼,但是两个语篇意义范围能够概括或控制在同一关键词“民生发展”内。加上两篇文章处于同一栏目的空间紧邻性条件的配合,两篇文章便建立起互文关系。
至此,我们可以总结出指称与语篇互文关系确立的基本规则:
指称是建立互文关系的主要手段之一,但不是所有的指称都能建立起互文关系。能够建立互文关系的指称形式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对文本的指称,即通过指称将其他语篇引入当前语篇中来;二是对文本外对象的共指关系,即两个文本共同对同一对象进行指称、表述。前者一定会造成互文关系,后者则要借助一定的条件才能判断是否互文。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也可以看出:建立在语言学分析视角下的互文理论比文学理论研究视角下的互文理论更加具有限制性和条件性,也更有操作性。
互文理论由文学理论的文本分析转变为语言学中的语篇分析,必须经过语言学化的艰难历程。语篇语言学视角下的互文研究必须从互文理论的基本内涵出发,确立互文的基本概念,明确互文关系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过程中所涉及的基本关系。唯有如此,才能为后续研究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我们认为揭示语篇互文关系的根本在于借助语篇关联的形式和功能来发掘语篇之间客观存在的关联。基于语篇的关联特性,我们演绎出了一组用于语篇互文分析的基本概念。首先对“语篇”“文本”的概念进行了区分,并对具有互文关系的理论体系进行了构建,论证并明确了“主文本”“源文本”“互文本”各自的概念及其相互关联,使得互文分析的概念层级体系得以建立;其次指出指称对于语篇互文关系建立的重要意义,分析了指称建立互文关系的两种情形,为理论解释和方法操作的顺利展开准备一套行之有效的工具;最后创新的术语和变量又与研究传统保持一种衔接承继的关系,能够在传统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动语篇研究走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