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朝行捡到的蛇形图案石头
早就听说我弟弟陈朝行的家里,珍藏着一块奇妙的石头,那是他本世纪初创业,在云南丽江建设玉龙雪山高尔夫球场时,在雪山脚下一处干涸的河床上捡到的。
那一次,我到朝行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端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在我跟前小心打开。木盒里是一块椭圆形灰白色的石头,我拿起一看,石头上盘曲着的一圈天然赭色石纹,竟酷似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这瞬间触发了我一个思绪——天地间竟然有这样神妙的巧合!
1969年7月28日,在著名的“7·28 台风”正面袭击汕头牛田洋之时,作为知青,朝行乘着红卫轮刚好抵达海南八所港。他当时去的是兵团四师九团,也就是原农垦卫星农场。那时候我在四师十四团,因为同属一个师,3 个月后,我便把他调到了我所在的十四团八连。
只是,他刚来不久,我便抽调到师部石碌那边工作,又不在一起了,1个月后我大妹敏华也来到八连。家中三个大的孩子都到了海南,而且在同一个连队,这在当时也是不多见的。
八连是新建连队,处于开发阶段,一切都很简陋,劳动也很艰苦和危险,其中采石头、炸树头是最危险的活儿。朝行刚到连队不久,当了机动班副班长,这危险的活儿就让他赶上了。
我早几年来到农场,所以我知道,在开荒的作业中,砍芭、烧芭之后,那些用锄镐无法挖出的大树头,必须先用炸药炸开它,然后才把那些树根搬走,以利于筑行、挖穴、开林段。
炸树头要先用半圆形的钢钎在树头下选好位置打炮眼,再小心翼翼地装上雷管,填好炸药,连接导火索。刚学爆破时,每次只能点四五炮,熟练后,可以一次连放十几二十炮。朝行说,他们后来干野了,排好顺序一次便点上四五十炮,往往点到一半,最先点的炮已经炸响了。他们躲着从天上不断砸下来的泥块、石块和树头,一边跑着,数着爆炸的响声,一边继续点炮。数响声最重要了,要是响的数量少了,那就是有哑炮了。排哑炮是最危险的,通常都由班长或副班长操作。判断哑炮必须准确,逐个进行排查,绝对不能有一丁点马虎,稍有不慎,必酿大祸。
而采石头是连队基建用的,机动班也负责给连队盖房子。
一次,到山里采石头,在石头上打炮眼,朝行在下面扶钢钎,另一位知青在上面打大锤。前一天晚上,连队放电影,是纪录片《红旗渠》。打锤的知青说,我们学一下人家,把大锤从身后抡起来打怎么样?
朝行说好啊,那位知青便把锤拖到身后,抡了个大圆打下来。咣当一声,锤一下子偏滑了,钢钎头钢屑冒着火花飞了出来,有一片正好打在朝行手肘上,血马上喷了出来。
抡锤的知青和其他人都吓呆了,朝行捏住喷血的伤口,对他们说,你们继续干活,我回连队找卫生员。
朝行举着滴血的手臂,走回连队,找到卫生员。卫生员是个女知青,朝行捏着伤口的手一松,血又喷了出来,卫生员见状叫了一声,突然晕倒在地,原来这个卫生员是晕血的。
大家都上工了,连队里没有其他人。好在有电话,朝行把电话筒夹在肩膀上,右手捏住伤口,用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摇着电话,接通了隔着一个小山头的七连。然后,挨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半个小时后,七连的卫生员赶到了,给朝行止住血,缝了针,包扎好,他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怀疑钢片还留在手肘,朝行到石碌师部医院看了伤。给他看伤的医生惊呼:你好大命啊,你看,动脉都擦伤了,这钢片要是稍偏一点,打中动脉,早没命了!
那时候,我已离开师部,调到海口兵团宣传队创作组。朝行就这样在连队埋头苦干,度过了在机动班那些艰险的日子。4年后,他调到了场部报道组,和我一样,开始靠笔吃饭了。再后来,朝行凭着自己的努力,走上了一条光明大道——1974年,他被中山大学中文系录取了。
朝行要离开红岭农场了,我特地回到农场送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大约11 点多,月光皎洁,山野清朗,我俩沿着山路漫步。突然,前方三四米处,从小路的左边爬出一条黑白相间、拳头大小的银环蛇,缓缓穿过小路,向着右侧的草丛钻了进去,我和朝行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看着没动静了才走过去。
——回想起来,冥冥之中,人生的一切似乎都有因果,大千世界,也是有轮回感应的。
朝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韶关钢铁厂。想象着,他刚离开海南炙热的太阳,又钻进炉火熊熊的车间,不知道又吃了多少苦。最终,他凭着在那几年业余创作获得省奖的小说和一堆作品,在1985年初自荐进了深圳市政府办公厅工作,后来又当了一位副市长的秘书。再后来,进入了高尔夫行业,创造了国内这个行业的多项纪录,自己打拼出了一片傲人的天地。
陈朝行在玉龙雪山球场工地
曾与朝行聊过人生感悟,他说,天助自助者。又说,他的一切,都拜文学所赐。我了解我这个弟弟,他的文笔出众,若不从政从商,会是一个优秀的文学家。
玉龙雪山高尔夫球场是朝行创业后建设的第一个球场,从农场知青到高尔夫球场建设者,朝行这一辈子离不开山野,离不开大自然。
在丽江纳西族人的传说中,蛇是龙族,龙的纳西语音译是“署”。“署”在纳西文化中代表自然,纳西人对“署”不仅敬畏,而且心怀感恩,每年都有隆重的祭署活动。
纳西象形文字“署”,像极了朝行捡到的这块石头上的图案。苍天大地用这样一块神妙的石头馈赠于他,是与前缘的巧合,也蕴含深意。
(写于2024年5月15日,载2024年6月21日《汕头日报》“龙泉”副刊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