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祖语（heritage language）是指作为语言文化传承的祖辈语言，存在于社会主体语言之外（郭熙，2017）。对于华侨华人来说，他们在大部分国家属于少数族裔，因而华语在海外通常作为祖语存在。因此，海外华语传承研究也被称为祖语传承研究。值得注意的是，祖语传承研究与祖语研究以及中文传播研究是不同的领域，因为它需要综合考虑语言、文化、社会和心理等多个方面的因素，所以它涉及多个学科领域，包括语言学、人类学、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国际移民学等。

海外祖语传承是世界各国语言传承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华侨华人社区中，由于移民历史、社会环境、祖语教育等方面的不同，祖语在海外的传承呈现出多样性。因此，构建祖语传承理论需要借鉴世界各地祖语传承的研究理论，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具有普遍意义的祖语传承的层级体系。祖语传承研究是一种由外而内的研究，因此国别化和区域化的研究在其中具有重要意义。

巴西的祖语传承作为海外祖语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独特而丰富的历史脉络。本书聚焦于一个特殊的群体——巴西华二代，他们是指2000年后移民巴西的华侨华人子女。从动态和发展的角度，本书对巴西祖语传承的历史、现状和未来趋势进行了全面深入的探讨。

巴西的祖语传承是伴随着巴西华侨华人200多年来的移民史而发展起来的。

在最初的100多年里，巴西的祖语传承处于一种自然传承的状态，没有受到特别的组织或机构的干预。真正规模化的祖语传承始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今已有70年左右的历史。

从巴西的华侨华人移民历史中，可以明显看出不同阶段的祖语传承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在前期的移民潮中，尤其是在2000年之前，来自中国台湾的移民较多。这一时期的祖语传承路径主要包括宗教团体办学、台湾团体办学、台湾私人办学以及台湾华文媒体等。这些组织和机构在推动祖语传承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随着2000年以后大陆新移民的不断涌入，祖语传承路径发生了变化。大陆新移民成为主要的移民来源，这导致祖语传承路径主要以大陆私人办学和大陆华文媒体为主。这一时期的祖语传承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并且在公立学校中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推广。

随着祖语传承路径的变化，巴西华二代祖语生的构成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复杂，本书以2000年后新移民的子女为主要研究对象。在实际的教学实践中，巴西华二代祖语生有三个突出表现：一是巴西华二代祖语生的中文水平通常高于当地主流语言水平。这表明他们在中文的学习和传承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展，可能是受家庭环境以及在华文学校接受的教育的积极影响。二是大多数巴西华二代祖语生使用国内的人教版教材。这一现象反映出祖语教育在巴西仍然以中国的教育体系和教材为主要参考，这有助于保持与中国文化和语言的紧密联系。三是巴西华二代祖语生在中国和巴西之间来回流动。这种流动可能与他们的家庭背景以及祖语传承路径的变化有关。他们可能在中国接受祖语教育，然后返回巴西继续学习，这种流动有助于维持他们的祖语能力。

通过对巴西教育体制和外语政策的研究，可以发现尽管中文作为一种外语在巴西属于少数族裔语言，但巴西的半天制教育体制和灵活的外语政策适合祖语传承。祖语教育仍然是祖语传承最重要的途径，而巴西的华文教师、华文教材和课堂教学在面对巴西华二代祖语生的教育时具有独特的特点，这有助于满足他们的学习需求和维护祖语的传承。

通过对巴西华二代祖语生中文、方言、葡文和英文四种语言水平情况的考察，可以发现他们这四种语言的水平从高到低依次为中文、葡文、英文、方言。中文的传承度达到与国内“同步”级别，而方言的传承度处于“濒危”级别。对这些华二代祖语生来说，学习葡文像学习“外语”，而中文的实际应用语域比葡文要宽泛得多，包括家庭、学习、生活和社交媒介。他们的学习动机是“父母要求”“回国上学”和“觉得中文非常重要”。在家庭语言规划方面，家长要求孩子学习中文的意愿强烈，目的都是为将来可能回国学习做准备；学校在面对这些华二代祖语生时有不同的语言规划，有的华文学校表示要改变“中文好于葡文”的现状，有的则觉得要适应家长和市场“人教版”的使用需求。

巴西新移民家庭面临着一个独特的挑战——在中国和巴西之间的“摇摆不定”。这种犹豫不决主要源于两国截然不同的自然、社会、教育和工作环境。在孩子成长的不同阶段，这些环境因素形成了各自的“推力”和“拉力”，导致许多巴西华二代祖语生在两国之间频繁地“来回流动”。这种流动发生在孩子们语言学习和认知发展的关键时期，可能会导致在中巴双向教育衔接上出现困难，从而对祖语传承产生复杂的影响。特别是在2020年之后，这种流动及其带来的问题变得更加显著。巴西华二代祖语生愈发强烈地希望回国，而中国在面对大量回流的巴西华二代祖语生时，如何有效地解决他们在祖语传承教育衔接、融入与认同上的问题成为我们未来亟待深入思考和解决的课题。

陈雯雯
202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