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酒馆里那杯离奇炸开的麦酒,像一个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箱庭世界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世界频道上,关于“灵异事件”的讨论帖层出不穷。有玩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在主城看到卫兵的脸变成了一团马赛克;还有人声称,自己仓库里的装备会半夜自己挪动位置。
起初,大部分人都把这些当作是无聊的玩笑或是游戏新出的彩蛋。
但在接连爆出十几起类似的、有视频有截图的“证据”后,一种诡异的气氛开始慢慢发酵。
不过,这些小插曲很快就被光幕上即将到来的“正戏”所吸引。
《掠食》世界,“塔洛斯一号”空间站。
在确认了未知生物“夜魔”的存在,并损失了一名保安后,空间站的高层终于展现出了他们应有的效率。
一支全副武装的精英安保小队,被迅速集结起来。
光幕的镜头给足了这支小队特写。
他们一共四人,身穿厚重的外骨骼装甲,头戴全封闭式战术头盔,手中的武器更是让箱庭世界的玩家们看花了眼。
“那是…‘Q光束枪’!能发射高聚合的电磁能量束,专门用来对付能量护盾!”一个懂行的玩家在频道里科普。
“还有那个像玩具枪一样的东西,是‘Gloo炮’,可以发射一种快速凝固的胶水,把敌人黏在原地动弹不得!”
“最牛的是队长手里的那个!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传说中的概念武器‘灵能干扰器’,专门用来针对精神体和灵能单位!”
看到这堪称豪华的装备配置,箱庭的观众们顿时又恢复了信心。
“稳了!这波稳了!”
“装备克制,又是四打一,这要是还能输,我直播倒立吃键盘!”
“赶紧的吧,我已经等不及看那个黑乎乎的玩意儿被打成筛子了。”
很快,小队通过生命信号探测器,在空间站巨大的穹顶植物园里,锁定了夜魔的位置。
植物园里模拟着地球的生态环境,高大的树木和茂密的灌木丛,在人造太阳的照射下,投下斑驳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潮湿气息。
四名队员呈战术队形,缓缓地向着信号源所在的位置推进。他们的脚步落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在一片由巨大蕨类植物构成的阴影下,他们看到了那个目标。
夜魔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比之前又庞大了一些,如同一块被随意拉扯的、流动的黑色幕布。它周围的光线似乎都被吸收了,显得那片区域格外的黑暗。
“开火!”
队长一声令下,战斗瞬间打响。
蓝白色的Q光束如同利剑般撕裂空气,精准地穿透了夜魔的身躯。
白色的凝固胶水也如同蛛网般喷射而出,将夜魔整个包裹起来,牢牢地黏在了一棵巨大的树干上。
然而,所有人都预想中的爆炸和惨叫都没有发生。
Q光束穿过夜魔的身体,只是在它背后的树干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窟窿。它似乎根本没有实体。
而被Gloo炮黏住的夜魔,也只是停滞了短短几秒。那团黑色的阴影开始剧烈地蠕动、收缩,然后猛地向内一吸,包裹着它的白色胶块便如同被风化的岩石般,寸寸碎裂,散落一地。
物理攻击无效。
能量攻击无效。
控制技能无效。
看到这一幕,世界频道上那些叫嚣着“稳了”的玩家,全都哑火了。
就连万神殿中的帝释天,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不讲道理的特性,让他想起了之前曝光的渊鳞守卫。
小队的队长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但他并未慌乱,而是冷静地启动了手中的最终武器——灵能干扰器。
“嗡——”
一股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波,从干扰器的前端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区域。
按理说,作为精神体的夜魔,在这种专门针对灵魂的能量场中,应该会像被丢进火里的冰块一样,迅速消融。
但夜魔只是晃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反应。
仿佛那股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波,对它来说只是一阵清风。
“怎么可能…”小队队长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灵能干扰器竟然也对它无效!”
这一下,不光是他们,连箱庭的所有观众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小队陷入僵局,不知所措的时候。其中一名胆子比较大的队员,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叫米勒,是队里的突击手。
他向前走了几步,凑近那团悬浮的黑影,然后摘下了自己的战术头盔,露出一张布满雀斑的年轻脸庞。
“喂!指挥中心!我要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东西,也许能找到它的核心或者弱点!”他对着肩头的通讯器报告。
说着,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长时间地、近距离地…直视着那团不断蠕动的、纯粹的黑暗。
一分钟过去了。
米勒一动不动。
两分钟过去了。
米勒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三分钟后。
“噗…”
米勒突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然后,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抑制,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着,一边不受控制地流着眼泪。他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抱着头,表情扭曲,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极致的快乐,又像是在经历着某种极致的痛苦。
“它在看我…它在我的脑子里…那个圆…那个圆不是圆…哈哈哈哈…”
他嘴里开始胡言乱语,说出一些毫无逻辑的、颠三倒四的句子。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用自己那被外骨骼包裹的头颅,疯狂地撞向旁边用强化玻璃建造的植物园墙壁。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
他的队友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一时间竟忘了上前阻止。
最终,在十几下猛烈的撞击后,强化玻璃应声而碎,米勒的身体也软软地瘫倒在地,头盔下的面容已经血肉模糊,但他的嘴角,却还诡异地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光幕的画面之上,一行金色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字幕,缓缓浮现。
【理智(SAN值)检定失败。】
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和那诡异无比的死亡方式,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比直接的杀死,要恐怖一百倍。
深渊断崖边。
苏那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需要用肉眼去看,他的“心眼”早已将光幕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就在他试图用“心眼”去解析那团名为“夜魔”的黑暗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混乱的感觉,顺着他与世界的连接,猛地倒灌进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仿佛他赖以维生的空气突然变成了黏稠的胶水,他所站立的大地突然变成了流动的沼泽,他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不容抗拒的方式,熔化、变形、失去原本的定义。
他的剑。
他那柄陪伴了他无数岁月,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剑,此刻在他的感知中,竟然开始变得陌生。
剑的轮廓在微微颤抖,剑身的重量在忽轻忽重,剑刃的锋利在若有若无。
“噗!”
苏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鲜血喷出,洒落在身前的岩石上。
他骇然地低头,看着自己那正在微微颤抖的、握剑的右手。
他的道心…乱了。
与此同时,芙兰的炼金工坊内。
她没有像苏那样感到恐惧,反而因为米勒的疯狂而陷入了一种更加狂热的兴奋之中。
“认知污染…通过视觉模因直接攻击大脑的逻辑中枢…太美了…这简直是艺术!”
她丢下手中记录实验数据的羽毛笔,抓起另一支专门用来绘制精密炼金阵的符文笔,在一张空白的、由月光草制成的昂贵羊皮纸上,借助各种精密的测量工具,开始一丝不苟地绘制一个她认知中最完美的…圆形。
她屏住呼吸,每一笔都用尽了全力,确保线条的绝对光滑与闭合。
几分钟后,一个在几何学意义上堪称完美的圆形,出现在了羊皮纸上。
她满意地放下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准备欣赏自己的杰作。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圆形上时,她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那个她刚刚才画好的、完美的圆形。
在它右上角的边缘处,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但却确实存在的…
不规则的、丑陋的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