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突兀出现的乱码,像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在陈向野的数据海洋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尝试用最高权限去解析它,隔离它,删除它。
但所有的指令都如同石沉大海,那个乱码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着这个世界“造物主”的无能。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况。
陈向野第一次感觉到,某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东西,已经渗透到了他世界的根基之中。
而在光幕所呈现的《掠食》世界里,这种渗透,正以一种更加具体、更加可怖的方式上演。
“塔洛斯一号”空间站,开始发生一系列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小故障”。
植物园区的自动灌溉系统会在半夜三更毫无征兆地启动,将名贵的外星植物淹死。乘员生活区的灯光会以一种固定的、怪异的频率闪烁,仿佛在传递某种摩斯电码。某些重要区域的舱门会无缘无故地锁死,但当工程师满头大汗地赶来检修时,却发现所有的机械结构和电子元件都运转正常。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如同无形的孢子,开始在空间站封闭的环境中悄然扩散。
船员们在走廊相遇时,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打招呼,只是匆匆点头,然后快步离开。每个人的眼神深处,都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
光幕的镜头,在此时锁定了一名正在巡逻的保安。
他叫卡尔,一个退役的陆战队员,经验丰富,胆大心细。他此刻正行走在一条连接着货物区和引擎室的笔直维修通道中。
这条通道长达百米,两侧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密布的管线,头顶上每隔十米才有一盏应急照明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从A点舱门进入,目标是尽头的B点舱门。
他步伐稳健,皮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回响。
十分钟过去了。
按他的速度,早该走到头了。
卡尔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向前方,尽头处的圆形舱门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但舱门上方那个用红色油漆喷涂的巨大字母,却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A”。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百米之外,通道的另一头,同样是一扇圆形舱门,上方同样用红色油漆喷涂着一个巨大的…“A”。
这条笔直的、没有任何岔路的通道,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两头都是起点的、无法逃脱的闭合圆环。
“喂?喂?指挥中心?听到请回答!”
卡尔立刻举起对讲机,但里面传来的只有一阵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他额头上渗出冷汗,抽出腰间的配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空无一人。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条诡异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
这一幕,让所有正在观看光幕的箱庭观众,都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靠…这是什么鬼?鬼打墙?”
“空间魔法?不对啊,这保安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的迹象!”
“这比直接跳出来一个怪物吓人多了!”
深渊之中,苏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一生都在追求速度的极致,相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眼前这种攻击方式,却让他第一次感到,速度…或许并非万能。
当空间本身开始对你“说谎”时,再快的剑,又能斩向何方?
万神殿内,帝释天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不像苏那样思考哲学问题,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种能力的军事价值。
如果能将一支敌军,困在这样一条永远走不出的通道里…那将是比任何屠杀都更加高效、更加残忍的武器。他下意识地摩挲着龙骨王座的扶手,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光幕中,那名保安卡尔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很快冷静下来。他决定朝着其中一个“A”点舱门走去,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确认一下。
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黑色的、扭曲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的天花板上。
那就是“夜魔”。
它已经不再是最初那团巴掌大的模样,而是膨胀到了足有半人高,形态也更加稳定,像一团被拉长了的、立体的墨迹。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
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个冷漠的观察者。
但下一秒,保安卡尔的身体突然猛地一沉,脚下的金属地板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感觉自己身上仿佛瞬间压上了一座大山,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试图用手中的枪支撑起身体,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光幕非常“贴心”地在屏幕一侧,用鲜红的数字,实时显示出他身体所承受的重力数值:
【2G】
【10G】
【50G】
【100G】…
在达到100G的一瞬间,卡尔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形态。
他的骨骼发出炒豆子般密集的碎裂声,内脏被自身恐怖的重量瞬间压成肉泥。他和他身下的那块高强度合金地板,一起被活活地压成了一个厚度不足几厘米的、深深嵌进下一层甲板里的、模糊不清的暗红色饼状物。
没有爆炸,没有血光四溅。
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物理性碾压。
夜魔缓缓地从天花板上降下,在那块被压扁的区域上空悬浮了片刻,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然后又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却又残忍到极点。
箱庭世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种闻所未闻的杀人方式给震慑住了。
“这…这算什么?土系魔法的‘重力术’?可威力也太夸张了吧!”
“它根本就没施法啊!就是飘在那里,然后那个人就自己把自己压死了!”
就在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画面突然一转,切到了箱庭世界。
北地雪山脚下的一个矮人族酒馆里,气氛正热烈。一群刚刚完成副本挑战的矮人玩家,正一边大口喝着麦酒,一边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光幕里的内容。
“哈哈哈,那个叫卡尔的傻大个,死得也太窝囊了!”
“就是!换成我,直接一个‘冲锋’就撞出去了!”
一个络腮胡矮人端起自己刚刚满上的、冒着丰富泡沫的巨大木杯,正准备一饮而尽。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指着自己面前的酒杯。
周围的同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然后所有人的喧闹声都戛然而止。
只见那杯满满的麦酒,正以一种完全违反常理的姿态,酒液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从杯口“向上”攀升、溢出,在酒杯上方的空气中,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越来越大的琥珀色水球。
“啪”的一声轻响。
那个水球在所有矮人惊恐的注视下,猛然炸开,无数的酒液四散飞溅,浇了他们满头满脸。
整个酒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