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巨人离去后,箱庭世界并未立刻恢复往日的喧嚣。
那场发生在废土星球上的战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心,激起的涟漪至今仍在扩散。玩家们在酒馆、在广场、在任何能够聚集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段影像,争论着斯派修姆光线究竟属于何种法则,又或者,它根本就超越了法则。
强者们则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
万神殿内,帝释天已经连续数日没有发布任何公会指令。他只是独自坐在那由巨龙骸骨铸就的王座上,反复观看着初代奥特曼与钢铁海龙兽战斗的每一个细节。从最初的肉搏角力,到最后那抹除一切的纯白光束。他看得越仔细,眼底的阴影就越浓重。
深渊的断崖边,苏收起了他的剑。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练剑。他只是静静地盘坐在悬崖边缘,目光投向无尽的灰色虚空,仿佛要在那片虚无之中,看清自己剑道的未来。那道白光,第一次让他的“心”与“剑”产生了分歧。
一种无形的焦虑,如同看不见的尘埃,弥漫在箱庭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光幕会就此沉寂,留给世界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一切时,那面悬浮于所有世界之上的巨大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
这一次,没有绚烂的特效,也没有宏大的开场。
漆黑的背景之上,一行简约到甚至有些简陋的金色文字,缓缓浮现。
【超模怪曝光序列·其五】
【曝光对象:夜魔(Nightmare)】
短暂的寂静之后,世界频道瞬间被无数条信息淹没。
“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停更了呢!”
“夜魔?噩梦?这名字……怎么感觉逼格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确实,刚看完神仙打架,再看这种新手村洞穴BOSS一样的名字,有点提不起劲啊。”
“说不定是反差呢?越是普通的名字,说不定越变态!”
玩家们的讨论热火朝天,但言语间普遍的轻视显而易见。毕竟,在见识过能够抹除存在的“光”之后,一个听起来像是某种精神系幻术怪物的“夜魔”,实在难以引起他们太大的警惕。
光幕的画面并未理会观众的反应,开始缓缓展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画面中并非想象中的阴森古堡或是扭曲地狱,而是一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庞大宇宙空间站。银白色的金属长廊在无重力的环境下交错延伸,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科学家们如同蚂蚁般在其中穿梭忙碌,他们的脚步无声,只有磁力鞋与金属地板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光幕在左下角标注出了一行小字:【《掠食》世界-塔洛斯一号空间站】
“哈?科幻片?”
“搞了半天,是个外星人入侵的故事吗?那还不如继续看奥特曼呢。”
世界频道的观众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
然而,箱庭中的某些存在,却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
帝释天的目光微微一凝。他不在乎这是科幻还是魔幻,他只在乎其中是否蕴含着可以被利用的力量。
光幕的镜头,以一种纪录片式的冷静视角,带着所有人穿过数道厚重的隔离门,最终进入了一个戒备森严的球形实验室。
实验室的中央,一个完全透明的能量收容场内,悬浮着一团巴掌大小的、如同黑色石油般不断蠕动的生物。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伸出伪足,时而又缩成一团。
“这就是‘拟态’,我们从外太空捕获的一种奇特生物。”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科学家出现在画面中,对着镜头解释,“它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能够完美模拟它所接触到的任何无机物的分子结构。注意看。”
说着,一名研究员操控机械臂,将一个陶瓷咖啡杯缓缓伸入收容场。
那团被称为“拟态”的黑色物质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了上去,将其完全包裹。几秒钟后,黑色物质散去,收容场内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咖啡杯。
这一幕,让芙兰的眼睛瞬间亮起。
她猛地从堆满古籍和炼金器材的工作台中直起身,鼻梁上厚重的眼镜都险些滑落。
“不是幻术…不是变形术…是分子层面的‘复制’与‘模拟’…”她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如果能解析这种能力,岂不是意味着…无限的炼金材料?”
帝释天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价值。
完美的渗透工具。他心想。如果能将这种生物投放到敌对公会的要塞里,让它模拟成一块石头,一把椅子…那将是所有防御体系的噩梦。
画面中,实验仍在继续。
科学家们开始用各种方式刺激“拟态”,电击、辐射、超声波……试图测试它的极限。
就在一次高强度的能量脉冲刺激中,意外发生了。
收容场的能量护盾突然一阵剧烈的闪烁,出现了一个持续不到0.1秒的缺口。
也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瞬间,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拟态”碎片,从主体上分离,如同被弹出的水滴,精准地穿过了那个缺口,掉落在实验室的地板上。
它迅速地蠕动、变形,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只掉落在角落里的、毫不起眼的咖啡杯。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实验室内的警报甚至还没来得及响起,缺口就已经自动修复。所有研究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主体样本的剧烈反应上,没有人察觉到这个微小的“越狱”事件。
光幕的镜头,却如同一个冷漠的上帝,静静地锁定了那个“多出来”的咖啡杯。
几个小时后,实验结束。
一名精神疲惫的年轻研究员,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返回宿舍。他路过那个角落,看到地上的咖啡杯,以为是哪个同事不小心碰掉的,便随手捡了起来,打算带回去清洗一下。
他没有注意到,这个杯子的重量,似乎比普通的陶瓷杯要轻上那么一点点。
宿舍的门开了又关。
研究员将杯子随手放在床头柜上,便一头栽进被窝,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房间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只有仪表盘上微弱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
光幕的镜头,缓缓地、缓缓地推向那个被放置在床头柜上的咖啡杯。
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在熟睡的研究员身旁,那个陶瓷咖啡杯,开始无声地、如同被火焰灼烧的黑色蜡油一般,从底部开始融化。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产生任何热量。
坚硬的陶瓷结构,就那样诡异地化作一滩流动的、黏稠的黑暗。
那滩黑暗在床头柜上缓缓蠕动、汇聚,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拉长、变形,最终形成了一团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几何学去定义、去描述的、不断变化着形态的…阴影。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
箱庭之主的领域内。
那片由无穷无尽的0和1组成的数据海洋,亘古不变的平静第一次被打破。
陈向野悬浮在空间的中心,眉头微皱。
就在刚才,他的系统后台,那个构筑并维持着整个箱庭世界运转的核心数据库中,突然跳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无法被系统识别、无法被权限删除的…乱码。
它就像一个病毒,一个BUG,突兀地出现在了最底层的代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