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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认识的活动与实践的活动

直觉的与理智的两种形式,我们已说过,把心灵的全部认识的范围都包括无余了。但是我们如果不先把认识的心灵和实践的心灵的关系确定清楚,就不能彻底了解上述两种形式,也不能批评另一批错误的美学理论。

〔意志〕 实践的形式或活动就是意志。在一些哲学系统中,意志是宇宙的基本,事物的本原,真正的实在。 我们在这里用“意志”这个名词,并不采用这个意义。另一些哲学系统把意志认为心灵的力,心灵,或一般活动,因此把人类心灵的每一个动作都看成意志的一种作为。 这个广义我们也不采用。我们所用的既不是形而上学的意义,也不是譬喻的意义。在我们看,意志是像通常所了解的,是与对事物取纯粹的认识性的观照有别的那种心灵活动,它所产生的不是知识而是行动。在出于意志时,行动才真是行动。不消说要起作为的意志,在科学的意义上,通常也包括所谓“不为”;要抵抗,要消除的意志,一个像普罗米修斯 那样的意志,也就是行动。

〔意志是知识的归宿〕 人类用认识的活动去了解事物,用实践的活动去改变事物;用前者去掌握宇宙,用后者去创造宇宙。但是认识活动是实践活动的基础;我们在上文说过,审美的活动与逻辑的活动有“双度”关系。在较大范围里,认识活动与实践活动也有这双度关系。认识离意志而独立,这是可思议的;意志离认识而独立,这是不可思议的。盲目的意志不是意志,真正的意志必有眼光。

如果对于事物没有历史的直觉(知觉)和对于逻辑关系的(使我们明了那些事物性质的)认识,我们如何能起意志呢?如果我们不明白周围世界,或是不明白如何用行动来改变事物,我们如何能真正起意志呢?

〔反驳与解答〕 有人反驳道:爱行动的人们,地道的实践的人们,最不惯用观照去求认识;他们的力量不滞留于观照而直泻于意志。从另一方面来说,爱观照的人们,哲学家们,在实践的事务方面常很平庸,意志薄弱,所以在人生的热闹中被人忽视。这些分别显然只是经验的和数量的。实践的人固无须有一套哲学才去行动,但是在他的行动范围内,他却从他看得很清楚的直觉与概念出发,否则无从用意志去发最寻常的行动。举个例来说,如果对于食物,对于某种动作与某种满足的因果关系,都没有知识,起意志去吃东西就不可能。逐渐升到较繁复的活动,例如政治的活动,我们如何能起意志去做一件在政治上可分好坏的事,如果不知道社会的实际情形,而且因此就不知道应采用的方法和手段呢?实践的人在不很明白这几点时,或是心中有疑惑时,行动就不会发作,或是中途停止。在这种时候,那平常在行动迅速演变中人们少注意而常忘记的认识的阶段,就变成重要而且久占意识了。如果这个认识的阶段延长,那实践的人就可变成一个哈姆雷特 ,一方面想行动,一方面对于实际情形和应采的手段又没有清晰的认识,于是徘徊犹豫。如果他对于观照和发明发生兴趣,把意志和行动方面的事让给旁人,他就会养成艺术家、科学家或哲学家的平静的气质,这类人在实践方面有时无能甚至简直不道德。这些话都是显而易见的,无疑是正确的。可是我们须复述一句,它们都基于量的分别,不但不能反驳而且证实了我们所说的道理:一个行动,尽管如何细微,除非有认识的活动做先导,就不能真是行动,即不能真是起于意志的行动。

〔评实践的判断或价值的判断〕 在另一方面,有一部分心理学者在实践的行动之前特设一类判断,叫作“实践的判断”或“价值的判断” 。他们说:要决定发作一个行动,先须作“这个行动是有用的,这个行动是善的”一个判断。在第一眼看来,这话似有意识可凭。但是较切近的观察和较精细的分析可以见出:这类判断来在确定意志之后,并不在前,它们不过是已发作的意志的表现。一个有用的或善的行动就是意志所要采取的行动。从对于事物的客观的研究,我们找不出丝毫叫作“有用的”或“善的”属性。我们希求事物,不是因为我们知道它们是有用的或善的;我们知道它们是有用的或善的,却是因为我们希求它们。在这里也是由于意识的事实进行很快,我们就生了一种幻觉。走在实践行动前面的是知识,但不是实践的知识,或对于实践方面的知识;要得到实践的知识,我们首先要有实践的行动。所以实践的判断或价值的判断那第三阶段完全是想象的,在认识与实践两阶段或双度之中并没有它的地位。此外,一般规范的科学 ,就是立法则,发号令,为实践行动发现价值和指示价值的科学,也不存在;任何一种活动其实都不能有什么规范的科学去支配,因为每种科学都须假定它所取为研究对象的那个活动是已实现过,发生过的。

〔从审美的活动中排除实践的活动〕 这些分别既已弄清楚了,我们就必须指斥一切把审美的活动附属于实践的活动,或以实践活动的规律应用于审美的活动之类学说的错误。人们常说科学是认识,艺术是实践。他们把审美的事实看成实践的事实,也并非随意乱说,或是捕风捉影,而是因为他们注意到一种真正是实践的东西,但是他们所指实践的东西并不是审美的,也不在审美的范围之内;它是在这范围外面和附近的;虽然它常与审美的合在一起,却不是必然要如此,不是因为性质相同要如此。

审美的事实在对诸印象作表现的加工之中就已完成了。我们在心中作成了文章,明确地构思了一个形状或雕像,或是找到一个乐曲的时候,表现品就已产生而且完成了,此外并不需要什么。如果在此之后,我们要开口——起意志要开口说话,或提起嗓子歌唱,这就是用口头上的文字和听得到的音调,把我们已经向我们自己说过或唱过的东西,表达出来;如果我们伸手——起意志要伸手去弹琴上的键子或运用笔和刀,用可久留或暂留的痕迹记录那种材料,把我们已经具体而微地迅速地发出来的一些动作,再大规模地发作一次;这都是后来附加的工作,另一种事实,比起表现活动来,遵照另一套不同的规律。这另一种事实暂时与我们无关,虽然我们将来要承认这第二阶段所造作的是事实,是一种实践的事实,意志的事实。内在的艺术作品与外现的艺术作品通常被人分开,这些名称在我们看是不恰当的,因为艺术作品(审美的作品)都是“内在的”,所谓“外现的”就不是艺术作品。另一批人把审美的事实和艺术的事实分开,以为艺术的事实是外现的或实践的阶段,它可以跟随,而且常的确跟随表现阶段而起。但是照这个说法,那只是用字的问题,这样用字固无不可,却或许不妥当。

〔评艺术的目的说及内容的选择说〕 同理,就艺术之为艺术而言,寻求艺术的目的是可笑的。再者,定一个目的就是选择,艺术的内容须经选择说也是错误的。在诸印象及感受品之中加选择,就无异于说这些印象与感受品已经是表现品,否则在混整的东西之中如何有选择呢?选择就是起意志:起意志要这个不要那个;这个和那个就必须摆在我们面前,已表现了的。实践在认识之后,并不在前;表现是自然流露。

在事实上,真正的艺术家发现自己心中像怀胎似的有了作品主题,怎样经过他并不知道。他只觉得生产的时刻快到了,但是不能起意志要生产或不要生产。如果他故意要违反他的灵感,要加一个勉强的选择,如果他生来是阿纳克里昂 ,却要歌唱亚屈鲁斯和阿尔岂第斯 的故事,他的竖琴就会提醒他的错误,只发伴奏歌唱维纳斯 和爱情的声音,尽管他竭力避免这样。

〔从实践的观点看,艺术是无害的〕 因此,题材或内容不能从实践的或道德的观点加以毁誉。艺术批评家们说某某题旨选择得不好时,如果那话有正当的根据,它所指责的不能是题旨的选择(这就会是荒谬的),只能是作者处理那题旨的方式,即内在矛盾所造成的表现的失败。这些批评家们往往又说某些作品在艺术上是完美的,却谴责它们的题旨或内容不配为艺术;如果这些表现品真是完美的,就没有别的可说,只好请那些批评家们不要再搅扰艺术家们,因为艺术家们只能从曾经感动心灵的东西中取得灵感。批评家们最好注意去改变四周的自然与社会,使他们所认为可谴责的那些印象和心境不发生。如果丑恶可从世界中消灭,普遍的德行与幸福可以在这世界中奠定,艺术家们也许就不再表现反常的或悲观的感觉,而只表现平静的、纯洁的、愉快的感觉,成了真正理想国的理想人物。但是只要丑恶与混浊有一天还在自然中存在,不招自来地临到艺术家们的头上,我们就无法制止这些东西的表现;表现已成就了,要取消已成事实也是无用的。我们这样说,是完全采取美学的和纯粹的艺术批评的观点。

我们在这里用不着去估计,根据“选择”说的批评对于艺术创作有多么大的损害,它在艺术家们本身中间所产生的偏见,以及它所造成的艺术动机与批评要求之中的冲突。诚然,这种批评有时也像有一点用处,因为它帮助艺术家们发现他们自己,就是发现他们自己的印象和灵感;帮助他们意识到他们所需的历史阶段和他们个人的性情规定他们要做的工作。在这些情形之下,根据“选择”说的批评虽自信产生了那些表现品,其实只是对于已形成的表现品加以承认与帮助。它自信是母亲,其实至多只是助产妇。

〔艺术的独立〕 内容选择是不可能的,这就完成了艺术独立的原理,也是“为艺术而艺术”一语的正确意义。艺术对于科学、实践和道德都是独立的。我们不用怕轻浮的或干枯的艺术因此有所借口,因为真正轻浮或干枯的艺术之所以轻浮或干枯,是由于没有达到表现;这就是说,轻浮和干枯总是起于艺术处理的方式,起于不能掌握内容,不起于内容本身的质料。

〔评风格即人格说〕 除非根据认识与实践的分别,根据审美活动的认识性,风格即人格说也无从批评得详尽。人不仅是知识与观照;他也是意志,而意志包括认识的阶段。因此,风格即人格说只有两个可能:如果它指风格就是具风格方面的人格,即只指表现活动那方面的人格,那就是完全空洞无意义的;如果要想从某人所见到而表现出来的作品去推断他做了什么,起了什么意志,即肯定知识与意志之中有逻辑的关系,那就是错误的。许多艺术家传记中的传说都起于风格即人格一个错误的等式。好像一个人在作品中表现了高尚的情感,在实践生活中就不可能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或是一个戏剧家在剧本中写的全是杀人行凶,自己在实践生活中就不可能没有做一点杀人行凶的事。艺术家们抗议道:“我的书虽淫,我的生活却正经。”不但没有人相信,反而惹到欺骗和虚伪的罪名。可怜的梵罗那城的妇女们,你们谨慎得多了,你看到但丁的黝黑的面孔,就以为他真正下过地狱!你们的猜测至少还是一种历史的猜测。

〔评艺术须真诚说〕 最后,当作一种责任摆在艺术家身上的真诚(一个伦理学的规律,据说也是一个美学的规律)也有两重意义。第一,真诚可以指不欺骗邻人那个道德的责任;就这个意义说,它与艺术家毫不相干。艺术家本不欺骗任何人,他只赋予形式给已在心中存在的东西。如果他辜负他的艺术家的责任,不依本性做他的工作,那就是欺骗了。如果欺骗的言行在他心里形成印象,他所赋予它们的形式因其为审美的,就不是欺骗的言行了。如果一个艺术家是骗子,说谎者,坏蛋,而且把那方面人格反映到艺术里,他也就把它净化了。第二,如果真诚是指表现的充实真切,这第二意义显然与伦理的概念无关。这个叫伦理学的又叫作美学的“真诚”规律,不过是同一名词用在伦理学和美学两个不同的范围里。 +OZDm9fR9r2qY2tNUJ9uyLheppgpI/Fb7zWybSUByx1GgXLif/9+Dc4+hs+Nfa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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