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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根基动摇

自从章邯率军走出咸阳后,咸阳城内一直没有停止过自杀式的政治斗争。

这一系列斗争唯一的赢家是赵高。

赵高从一个小小的宫廷奴才爬上今天的丞相之位,靠的都是非正常手段。他先是过足了丞相瘾,突发异想地又想换个位置,这个位置是李斯过去都不敢想的。

赵高现在最想当的就是皇帝。

如果李斯地下有知,或许会被气活过来。李斯拜荀子为师学帝王之术,内修政治,外击诸侯,辅助秦始皇成就帝王之业,如此赫赫功劳,都不敢有非分之想,赵高一个太监何德何能,竟还想当皇帝!

当然,赵高对李斯亦不屑一顾。

在这个世界上,功劳大的未必是最强的,最强的未必是活得最好的。思想改变世界,行动决定命运。在赵高看来,所有的道德及法律都是空话,唯有一样东西值得奋斗,那就是权力。权力就是实力,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李斯读了一辈子的书,难道还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吗?

是啊,权力对李斯来说是一剂毒药,他一不小心碰上了就家毁人亡。而对赵高来说权力却像是仙丹,他吃了就像神仙得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秦朝已被赵高拿捏在手里了,他想要什么是不可以的呢?为了试探手中这根权力棒的含金量是不是足够纯,赵高决定搞一个试验。

这天,秦二世难得上朝。百官齐集于朝廷之上,赵高叫人牵了一只鹿送到殿上,说道:“陛下,臣给您献一匹马,请笑纳。”

二世一看,不由得笑了:“丞相,你怎么把鹿当马来献给朕?”

“陛下,这分明是一匹马,不信您问问在座的文武百官?”赵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见他顿了顿,又对百官说道,“同意是马的请出列。”

当场一大拨人出了列。

秦二世一看,眼睛当场就直了,难道是因为长期泡在阿房宫把眼睛搞昏花了吗?

赵高这时又道:“同意是鹿的请出列。”

出列的人寥寥无几。

赵高不无得意地望着秦二世,又缓缓说道:“陛下,这下您该明白这到底是马还是鹿了吧?”

光天化日,践踏皇权,肆意捉弄皇帝。这就是真正的赵高:胆大包天,卑鄙无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之后,凡是指鹿为马者皆安然无恙,说大实话的却被赵高谋害。赵高一手遮天,可怜又可悲的秦二世七窍全部失灵,耳朵被欺骗,眼睛被欺骗,感觉被欺骗……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人家的垫脚石。

悲剧继续上演,秦二世在替赵高铺开金光大道时,也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通往地狱之路。他在大殿上被赵高耍弄之后,以为自己是被神灵蒙蔽了双眼,百般苦闷之下只好找来太卜占卦。

太卜对他说道:“陛下头眼昏花,完全是因为陛下春秋两季祭祀上天时不虔诚所致,如果陛下想恢复正常的生活,就得找个地方斋戒。”

又是一番鬼话。

秦二世听信太卜,搬进了上林苑斋戒。上林苑是皇宫的后花园,叫秦二世独自在花园里虔诚斋戒,那无异于比登天还难,于是,他整天无所事事,就在上林苑里打猎消磨时间。

这天大约又是赵高有意安排,秦二世正高兴地逐鹿打猎时,看见有个行人无意间闯入了上林苑。上林苑是皇帝斋戒的地方,哪能容得外人进来骚扰,况且若是有人看见皇帝打猎,那他偷懒不斋戒的事儿不就被捅出去了吗?

秦二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箭就把那个行人当猎物射杀了。

二世刚杀完人,赵高率女婿咸阳令阎乐前来求见。

阎乐故意对二世问道:“陛下,据臣下所闻,上林苑发现死尸,所以前来追查!”

秦二世奇怪地望着阎乐:“不用查了,人是朕杀的。”

这时,赵高却在一旁插话说道:“陛下,恐怕此事有所不妥。”

秦二世望着赵高,问道:“朕于上林苑打猎,莫名闯进了个人,难道不该射杀么!”

赵高摇头说道:“天子无故杀人,这是上天所不允许的。这样鬼神不但不接受陛下的祭祀,而且还会给您降下灾祸,陛下最好远离皇宫去别的地方祈福消灾。”

秦二世被玩得有些晕了。之前才发生鹿马不分的事,现在又有人兽不分错杀无辜之事,看来真是自己神志错乱了?

秦二世久久不说话。良久,才叹息问道:“按丞相的意思,这次是去哪里呢?”

赵高肃然回道:“地方都帮您安排好了,望夷宫。”

秦二世呆呆愣愣,只好去了。

接着,秦二世从上林苑搬到了望夷宫。望夷宫是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也是埋葬他的好地方。在这样一个乱世,秦二世是一个活生生的弃儿。他抛弃善良,抛弃正义,最后也被那些不善良、不正义的人一步步推入地狱。

才骗走二世,赵高立即把弟弟赵成及女婿招来道:“我们骗胡亥太久了,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只能把他除掉,不然就会被他除掉。”

刀已磨亮,脖子也已架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赵高升为丞相后,所任郎中令由亲信替代。他让郎中令做内应,由阎乐率军杀进望夷宫,抵抗者格杀勿论!

在阎乐发起冲锋之前,赵高为防阎乐临时反悔,把阎乐母亲请到他家里当人质。阎乐闻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这当然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阎乐带着一千多士兵杀到望夷宫,在宫门处责骂守卫官道:“有贼跑到宫里了,你为什么不阻止?”

守卫官疑惑地说道:“哪里有贼,我怎么没看到?”

“胡亥就是最大的贼,杀的就是他。”阎乐还没等守卫官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刀就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士兵们立即就冲进了宫里。

此时,秦二世才恍然大悟。赵高借他之手杀尽忠良,为的就是夺他的权。

真是报应啊,世人皆知赵高阴险,为何就我一人不知?死到临头,望夷宫里的人都跑得精光了,只剩一个太监愿守在胡亥身边,秦二世不禁悲伤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会有今天,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太监也很伤悲地回答道:“如果我早告诉您了,现在还能保全性命守在陛下身边吗?”

谁作孽谁就下地狱,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时阎乐冲进来了,举刀对着二世说道:“你罪孽深重,为世人所弃,还有什么打算?”

死到临头还有选择余地吗?看看阎乐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摆明是上天派来夺命的阎罗王。

秦二世霸道一世,糊涂一世,也窝囊一世,死亡对他或许是最好的解脱,但在临死之前,他还留下了一段窝囊至极的对话,以至于让历朝历代帝王都引以为耻,汗颜不已。

二世对阎乐说:“我可以见丞相一面吗?”

阎乐冷笑:“不可以。”

“既然我都当不成皇帝了,可以让我当王吗?”秦二世又问道。

阎乐不耐烦地说道:“别做梦了。”

秦二世乞求说道:“那就让我当万户侯吧。”

阎乐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你想都别想。”

秦二世脸上无尽悲哀,眼泪扑扑落下:“我和我妻子愿做普通百姓,可以吗?”

阎乐终于不耐烦了,亮出底牌:“像你这样的人还有脸面活在世上吗?你作孽太多,连鬼神都不想帮你了,还是赶快受死吧!”

阎乐说完,命令士兵们上前砍杀。

秦二世说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了结吧。”

话音刚落,秦二世拔剑自刎,倒在了地上。

阎乐逼迫二世自杀后,带着玉玺回去向赵高报告。赵高把玉玺佩在身上,当众对百官宣布要举行登基仪式。

登基这天,赵高率百官上朝。

百官聚集,立于殿下,然而却没人跟随赵高上殿。太奇怪了,那些曾经指鹿为马的人呢?当初怕赵高像老鼠怕猫一般,怎么关键时刻都挺直腰板不再跟赵高将荒谬进行到底了?

巍巍皇宫,萧萧风起,风吹云走,天地无不悲兮!众官默默,望着赵高一动不动。

是啊,权力就是一场游戏。刘邦几乎就要打进咸阳城来了,反正都是死,要死也要死得其所,为何到死还要受赵高的窝囊气。

赵高见百官无人响应自己,拿着玉玺,摆出唬人的姿势对百官道:“皇权在我手,难道你们真不怕死吗?”

众官也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阵势,无人表现出畏惧之色。

这是自秦二世以来,秦朝官僚们最富有正义感的一次集体行动。也正是他们以残存的正义和高尚,阻止了那个史无前例的卑鄙者通往皇位之路,他们任赵高左哄右吓,就是不为所动。

既然已撕破了老脸,那就把无耻进行到底吧。

赵高丢下百官,独自挺身上殿。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每一个台阶都仿佛铺满了尸体,每一步都如灌铅般沉重,然而不管前路多么坎坷,只要得偿所愿,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史上极为滑稽的一幕,百官在后头看,赵高在前面走,他以为走到大殿上就是九五至尊。然而,赵高还没走多远,就突然看到宫殿在剧烈地抖动。

赵高不得不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望着百官,又莫名地望着皇宫。皇宫怎么会抖动,难道天地显灵了吗?

赵高正准备抬腿,然而宫殿再次摇晃起来,这次比上次晃得更厉害,秦宫所有建筑物都摇摇欲坠。

赵高一时发愣,不由得再一次停下来。

他吃惊地看着高耸的天空,难道上天也要挡我前进之路吗?如果上天真有正义,为何我杀蒙恬和李斯时你都默不作声,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步,你来凑什么热闹?

停顿了一会儿,赵高不信邪地又继续往前走。

遗憾的是他每走一步大地都颤抖一下,宫殿仿佛要朝他压下来,如此多次,他害怕了。

我们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有上天感应说,赵高当时碰到如此奇异之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地震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能怪赵高运气太背,他竟然不会选个好日子!

冥冥之中,上天似有安排。百官不愿跟随,老天又不理他,赵高无奈,只好按原路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

自己当不了皇帝,赵高只好扶持皇室的人来接班,这个人就是子婴。

子婴,秦始皇之弟,秦二世的叔叔。

赵高认为子婴为人软弱,容易控制,扶他登基可以保自己平安。于是,赵高命令子婴斋戒,准备择日到嬴氏祖庙前接受印玺。

但子婴斋戒到第五天时,却害怕了。

死亡就像魔鬼之剑悬在头上晃来晃去,如何叫他不害怕?蒙恬兄弟、李斯、胡亥,甚至曾经的右丞相冯去疾及将军冯劫之死,哪一个不是赵高的“杰作”?这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会甘心把天下及身家性命交给他主宰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子婴心里唏嘘不已。赵高不死,我大秦忠魂如何瞑目?赵高不死,我嬴氏祖业又怎能夺回?赵高不死,我全家性命又哪能保全?光泽大地,大地当以万物相报;日灼大地,大地当以怒剑相向。光明与黑暗从来不是相亲的兄弟,使用阴谋的人,必定会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子婴把两个儿子叫进宫里密谋道:“赵高在望夷宫杀掉二世后,害怕百官杀他才假装仁义立我为王。我又听说赵高已秘密与刘邦达成协议,把我们秦王宗室全部杀掉然后立他为王。他现在叫我斋戒,等到我去祖庙前就会趁机把我也杀掉。所以我现在假装称病不去,赵高一定会过来请我,他一来我们父子就把他杀掉。”

种种迹象表明,赵高当时对子婴不怎么设防,子婴突然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成功率极高,且谋杀地点无懈可击,即使赵高再怎么防备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秦王斋戒之所,常人不能随便出入,更不能携带兵器。那么只有赵高一个人赤手空拳,子婴父子还摁不倒他吗?

受玺封王这天,子婴称病不出门。赵高听说后,亲自来请,对躺在床上的子婴说道:“公子赶快起来吧,封王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不去呢?”

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只见子婴一跃而起,一刀刺穿了赵高的喉咙。

血顺着白刃缓缓流下,赵高轰然倒地。接着,子婴夷灭赵高三族,血债血还,那些秦朝忠魂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97mHXR3B0xXh+bfKtdmvrJgFszdNrB8BMft8fmIY0195NtGCbG+fy3LiHD1gsIQ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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