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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鸿门智斗

一、刘邦西进

就在那个十月的冬天,在宋义率军北上救赵后,刘邦也率军向咸阳出发了。对他来说,此次开向咸阳,与曾经以亭长身份带着刑徒去咸阳的时候相比,心情大不一样了。

楚怀王说,先入咸阳者为王。今天的咸阳不再是凡人眼中的海市蜃楼,它是男人出人头地的兴奋剂,更是英雄建功立业的必争之地。但是,千万不要以为楚怀王偏爱刘邦,便派他独领一军前往咸阳。其实,刘邦也是楚怀王的一粒棋子。

从后来宋义和项羽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楚怀王的如意算盘是明面上宋义率领精锐北上救赵,暗地里想打掉章邯后西入咸阳,成就帝业。帝业一成,以刘邦之仁,纵使封他为秦王,一时也是可以拿捏得住的。哪像项羽狼子野心,天知道他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还有一个问题,楚怀王把精锐都给了宋义,留给刘邦的不过是一支无关紧要的杂牌军。所以,刘邦这条咸阳之路也是走得极其艰难。当初以周文之勇,二十几万兵屯军戏水都打不进咸阳,除非老天爷帮忙,要不刘邦又有何德何能进得了咸阳城?

机遇与风险同在,通往咸阳之路是一条炼狱之路,同时也是一条帝王之路。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吧。

刘邦冬天从砀山出发,他的运气并不差,一路上斩将夺旗。几场战役下来,他从秦军那里夺得几千兵,实力大增。春天,刘邦打到了昌邑,上天给他送来了一员猛将——彭越。

彭越,字仲,昌邑人。最初,彭越在昌邑一带的湖泊中以打鱼为生,兼做强盗。陈胜吴广起义时,有人对彭越说道:“天下豪杰都纷纷背叛秦朝,我们可以效仿他们,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彭越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两龙相斗,还是先等等看吧。”

所谓两龙相斗,就是诸侯斗秦朝,他所说的等等看其实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然而他这一等,一年多的时间就过去了,最先劝说他的那帮少年再也坐不住了,聚了一百余人前来游说:“你还等什么呀,请赶快做我们的首领吧。”

是啊,都一年过去了,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但是彭越对少年们说的还是那句话:“你们要干就自己干,我不愿跟你们去蹚浑水。”

那帮小青年一听就急了:“为什么不跟我们干?你到底是觉得时候未到,还是嫌我们嘴上没长毛办事不牢?”

彭越听得心里不禁苦笑。

其实不是时候未到,彭越担心的正是那帮小青年所想的,他们的确是一帮办事不牢的家伙,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彭越是强盗,总不能做一辈子的水上强盗吧?于是,那帮少年再次强烈要求彭越当头,一致说道:“您就别推辞了,昌邑这地方除了您,再也没人有资格当我们的首领了。再说,您也不要嫌弃我们年轻不懂事,您不带我们成长,那我们又找谁去呢?”

彭越终于被打动了,试探性地说道:“我不愿跟你们干,主要是因为我老了,怕拖你们后腿。既然大家执意选我当头,那我就以一个首领的名义给大家下一个命令: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时,所有人必须按时到此集合,迟到者斩。你们意下如何?”

只要彭越答应当头,其他什么事都好说,那帮小青年异口同声地说道:“好,我们就按您说的办。”

第二天,彭越早早地站在约定地点等着,当太阳都升到长竿子高时,才陆陆续续地到了十来个人。彭越的担心果然没错,这不过是一帮没纪律、以为造反是闹着玩的家伙。如果不给他们尝点苦头,这帮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造反。

彭越一等再等,一直等到大中午一百多号人总算来齐了。他脸色阴沉地看着众人,问道:“我昨天的话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众人回道。

彭越冷冷地望着众人,说道:“我昨天说今日早上迟到者,按令当斩。你们大部分都迟到了,不可能都斩首。我就拿最后一个迟到者斩首示众,以示军威。”

诸青年一听,哄然大笑道:“还是算了吧,下次我们不迟到就是了。”

彭越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当即下令杀掉最后一个迟到者,随即又设坛祭祀苍天,正式宣布起义。

众人发现彭越动真格的,个个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从此,彭越就拉着这支队伍出去抢地盘。他一边征战,一边收编各路散乱之兵,竟然也有了上千人的队伍。

对刘邦来说,昌邑是彭越的故乡,有这么一个人带着一千多人给你开路,天下去哪里找这等好事?于是,刘邦联合彭越攻打昌邑,然而,他们发现昌邑根本就不是一块肉,摆明了就是一块硬骨头。刘邦从砀山一路顺风顺水地打到昌邑,还没遇到过对手,怎么昌邑的牙就像是石头做的敲也敲不掉?

刘邦有些苦恼,想来想去,他决定放弃昌邑。时间就是生命,千万不要因昌邑这粒芝麻,而丢了咸阳这个大西瓜。

二月,刘邦丢下彭越,挥师继续西进。

刘邦的运气果然不错,当他经过高阳时,上天又给他送来了两个厉害角色:郦食其和郦商兄弟。

从某种角度上说,郦氏兄弟、彭越以及刘邦的所有兄弟都是赌徒。在这乱世当中,他们拼足干劲,都想从秦朝那里分到一块肉。

郦食其,高阳人,曾做过里监门吏,爱好酗酒和读书,人称高阳酒徒,又称狂生。其为人特点是狂,狂得连高阳豪杰都没人敢随便欺负他。其实,郦食其这个里监门吏和张耳、陈馀在陈县站岗差不多,张耳和陈馀委身贱职,忍辱负重,是要等待一个出头机会。同样,郦食其也在等一个出头机会,但是经过高阳的诸侯将领不下十个,他一个都没瞧上。

在郦食其看来,经过的诸侯不是刚愎自用,迂腐无知,就是做人不够大度。既然如此,那就等吧。郦食其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终有一天,他会实现跳龙门的大愿。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当郦食其闻知刘邦要经过高阳,迷蒙的双眼突然大放光芒,醉酒的脑袋也变得异常清醒。直觉告诉他,这辈子要跟定的人就是刘邦了。

刘邦的属下有一个官员,正好是郦食其的故人,他找到这位官员说道:“我在高阳这么久,从高阳经过的诸侯不止十个了,但他们都是一些龌龊之徒,我没一个看上眼。我听说沛公待人很傲慢,但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又有雄才大略。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他,我愿意跟他!你就这样在沛公面前给我吹嘘,‘我同乡有个老头子六十多岁了,身高八尺。人人都说他是个疯子,但他却说自己不是疯子’。”

然而,刘邦属下的这位官员却好心地对郦食其说道:“您有所不知。我们家沛公不但嗜酒好色,他还特别不喜欢读书人。有一次有个戴儒帽的读书人去见他,沛公不但不欢迎他,还把他的帽子摘下来当尿壶撒尿。我劝您老人家还是别去招惹他了。”

的确没错,在诸多职业中,刘邦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但郦食其学的不是儒术,也不是法学,而是纵横术。

无比自信的郦食其对他那位老乡说道:“你别管沛公怎么对待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看在老乡的分上,那人只好按郦食其所说的去跟刘邦说了。果然不出郦食其所料,刘邦听说有个高阳酒徒求见,他一到高阳驿站,就立即派人传郦食其过来相见。

当郦食其悠悠前去见刘邦时,只见刘邦正坐在床上,两个奴婢跪在脚下,一左一右地为他按脚,而刘邦则闭眼享受,似乎不把来客放在眼里。

刘邦果然是傲慢之人!

郦食其冷冷地望了半晌,不吱声。良久才拱拱手,语气生硬地说道:“敢问沛公,您是来帮秦国打诸侯的,还是帮诸侯打秦国的?”

刘邦眼睛一睁,先是一愣,转而勃然大怒,拍着床头大声喝道:“竖儒,天下被暴秦欺凌,诸侯才联合起来打击它,你却说我帮秦国攻打诸侯,居心何在?”

郦食其昂首傲然一笑,又拱手作揖道:“沛公您既然是率仁义之师打无道之秦来的,那就不应该以这种恶劣的态度伤害长者。”

刘邦顿然醒悟。这才发现实在不应该以此场面会客,连忙把两个奴婢打发出去,穿好衣服,恭恭敬敬地请郦食其入座。

刘邦为郦食其摆了一桌好酒菜,问道:“敢问先生,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教我吗?”

郦食其喝了一壶酒,已经酒气冲天了,叹息说道:“您目前手中纠集的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且人数还不过万,凭着这么点人就想打进咸阳,那无异于去探老虎的嘴。”

刘邦一愣,心想我好不容易抢来好几千人,你竟说是乌合之众!

郦食其已看出刘邦的不悦,悠悠说道:“依我看,目前您必须把一个重要的地盘抢到手,这才叫成事。”

刘邦连忙问道:“先生说的是何地?”

郦食其顿了顿,缓缓说道:“这地方不远,它就是陈留。陈留乃天下要冲,连接四面八方,而且城中粮食又多。我跟陈留县令关系尚可,请让我帮您去劝降。如果他不降,我就除掉他,一定会把陈留拿下。”

闻言,刘邦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当场允诺道:“哎呀呀,先生果然高才,只要先生拿下陈留,一定封赏。”

郦食其喷着酒气满意地笑了。见事已经谈妥,这才起身悠悠离去。

郦食其很快就见到了陈留县令。双方都是老相识了,郦食其一开口便说了一通抵抗无用,叛秦是唯一出路的道理。可陈留县令听完,只对郦食其吐出十个字:“大敌当前,叫我投降,没门!”

郦食其见劝降不行,不由分说,当即抽刀砍掉了陈留县令的脑袋。接着,他走到城上,将县令的人头丢到城外。

城外,刘邦正率兵等候。他见郦食其把县令的人头扔下,便知城里事情办妥了。于是刘邦对着城上大声喊道:“陈留县令已被我们除掉了,再不开城的话,我们就攻进去连你们的头也给砍了。”

眼看大势已去,城上守吏不敢抵挡,只得开城投降。

这时,郦食其的弟弟郦商不知从哪里带来四五千人,也投奔了刘邦。刘邦果然履行承诺,封郦食其为广野君,负责外交;封郦商为将,负责守卫陈留。

这年春天,春风正爽爽地吹过刘邦踌躇满志的胸膛,似乎将结束他阴暗的岁月。三月,刘邦继续向西挺进,他在开封西边又打了一场胜仗。四月,刘邦突然南下攻击颍川。这时,他突然收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有人想抢在他前面,从北边直奔咸阳。

刘邦赶紧派人打听,原来远道而来要和自己抢咸阳的不是项羽,而是赵王歇的一个属下。

说来奇怪,当时项羽刚刚打败王离,赵王歇刚刚摆脱围城之困,但是章邯还有二十几万军队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赵国,这赵军不想着老家安危,竟敢打起咸阳的主意来,他们是不是欠揍呀?

这个欠揍的人是赵国一个不出名的将领——司马卬。

司马卬的进攻路线非常明确:顺道渡过黄河,破函谷关,然后进入咸阳城。

刘邦立即调头向北进攻平阴,切断黄河渡口,并且在黄河边上横刀立马摆开阵势。

当司马卬的兵马赶到黄河北岸,看到南岸刘邦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都凉了半截。他隔着黄河对刘邦喊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拦我路干吗?谁规定咸阳只让你一个人独吞?”

刘邦遥遥喊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咱们列阵开打,要么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司马卬一时无语,不敢接话了。

碰上刘邦真是倒八辈子的霉,但是他好不容易打到黄河北岸,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于是,司马卬就赖在北岸驻军观望南岸,两军不打也不闹,就这样僵持着。

但刘邦已没时间跟司马卬耗下去了,他叫人守住渡口,立即率军调头攻打洛阳东。

刘邦为何不挥师西去攻打函谷关,而是费那么多周折又打回来?因为如果现在去打函谷关,前有守军,后有重兵,司马卬又在北岸虎视眈眈,他贸然而动就离死不远了。而要想高枕无忧地进入咸阳城,必须把后方的这些残兵打扫干净。但刘邦在洛阳东的这一战,越打形势对他越不利。他想来想去,只好再次忍痛放弃,穿过辕关继续南下。

而这时,张良引兵来助刘邦了。

刘邦看到张良又惊又喜。要知道,出谋划策向来是张良的特长。近来刘邦满世界打仗,方向都迷失了,头脑也不够用了,他当然渴望张良能为他指一条通往未来的正确之路。

张良果然不同凡响,立即指出应该先打南阳,后破武关。武关是秦国门户,只要一入关,便可直指咸阳。

要想进入咸阳,眼前的函谷关当然是一条捷径。可问题是函谷关深险牢固,俗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没有绝对实力,破关想都别想。

刘邦只能舍近求远了。但这也不全是坏事,刘邦兵不强马不壮,多走几段路不但能多打掉几座城积累人气,还可以多抢些粮草,为攻打咸阳做好保障。

六月,刘邦大破南阳,南阳守将退守宛城。如果说南阳是一座大碉堡的话,宛城就是一个小碉堡。大碉堡都破了,小碉堡还算什么?为争取早日拿下武关,刘邦决定不打宛城,直接扑向武关。

当刘邦准备攻打武关时,张良突然把刘邦喊住了:“沛公且慢。”

刘邦奇怪地看着张良问道:“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张良沉吟说道:“此时不可妄动。我们如果不攻下宛城的话,前面武关易守难攻,宛城的秦军又从后头夹击我们,那不是很危险吗?”

刘邦心头一震,因为张良说得不无道理,自己差点又走弯路了。

刘邦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良目光如炬,从容说道:“当务之急,必须把宛城这座小碉堡解决掉。”

刘邦一听,深以为然,决定依张良之计攻打宛城。

打宛城是对的,但大张旗鼓地回去肯定会吓跑猎物。于是,刘邦命令全军把大旗收起来,趁着夜色从另外一条小道悄悄返回宛城,等到天亮时,已经把宛城密密麻麻地围了三匝。

南阳郡守一夜醒来,发现外面到处都是刘邦的人马,除了投降,他还有更好的路可走吗?走投无路的南阳郡守只好派人约降。

拿下宛城,刘邦再次向武关挺进。从宛城到武关一路有若干城池相连,刘邦根本就不用打,其他城池看到宛城投降,也纷纷跟着缴械。于是,刘邦把沿路的军队统统收编,哼着小调轻松地就打到了武关外。

武关之内,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都。如果刘邦没有记错,自从他见过秦始皇后,就再也没进过咸阳城了。

咸阳城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是所有人都渴望进去的伟大皇城,如今就像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般展现在刘邦眼前。但今天的刘邦非往昔之刘邦,今天的刘邦是怀着楚怀王的承诺和伟大的梦想来征服咸阳的。

巍巍咸阳,连绵宫墙,一场恐怖的黑色风暴即将袭来! kZyUNGlfLJbIRbuydaXDrLvBJ5hC9l3P/vhOuvmJQ0+iMdwUHZTudpZG5EJkBf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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