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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项羽崛起

一、两个超级对手

陈胜被章邯灭掉半年后,项梁才证实这消息是真的。真楚王和假楚王都没了,得重新立一个王。王是一面旗帜,没了旗帜,战争还能以什么名义进行?项梁决定把各路诸侯招来议事,刘邦也应邀而来。

如果不出意外,新一届楚王将是项梁。就在这时,范增却拦住项梁,劝他不要自封楚王,成为众矢之的。

范增,居巢人,后来项羽尊他为“亚父”。范增出山时年已七十,此人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研究兵法。他一肚子奇谋妙计,恰值天下大乱,于是就投奔项梁了。

范增给项梁简述了不立为王的几条理由:第一,陈胜举事失败完全是咎由自取。当初楚怀王被骗到秦国,后来秦又灭楚,楚最无辜,所以楚人到现在还在可怜楚王。陈胜没有立楚王之后而自立为王,民望不归,理所当然失败。第二,如今楚人争先恐后地归附你,不是因为你能力过人,而是因为项家世代为楚将。因此,唯有立楚王后代为王,方可凝聚人心。楚南公曾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如果楚国人都团结反秦,那么必胜无疑。

姜还是老的辣。项梁听后深以为然,决定立楚王后裔为王。

可问题又来了,楚灭国多年,王室贵族早已各奔东西不知所归,如今天下大乱,恐怕楚王后人都已死于兵匪之手,去哪里能寻一个活人来当这楚王?功夫不负有心人,项梁最后还是寻到了在民间替人放羊的楚怀王之孙——芈心。

六月,项梁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正式立芈心为楚王。为迎合民意,项梁还尊他为楚怀王,定都盱眙。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项梁自号为武信君,这就是说项梁表面尊楚怀王,其实暗地里是把他当成一个摆设,项梁本人才是楚国真正的老大。

项梁是楚国的老大,但还不是天下的老大。这时,秦朝的章邯向他挑战来了。

秦二世二年(前208年)六月,项梁刚刚把楚怀王扶上位没几天,章邯就兵临魏都临济。

天下谁人不知章邯是个狠角色,陈胜几十万的军队都杀到咸阳城外了,眼看就要攻下帝都,没想到时任少府的章邯请求秦二世释放骊山脚下的二十万役卒,让他率领征讨义军。秦二世答应了,章邯也不负所望,一路追杀陈胜大军,最后连陈胜都被灭掉了。如今这么一个如狼似虎的人要来打魏国,恐怕魏国不被灭掉也要被打残!

时任魏王的魏咎一听章邯大军杀到,马上找大将周巿商量对策。魏咎决定派周巿率兵拒敌,同时向齐楚请兵。但是形势不容乐观。魏咎站立在城上,发现整个城市都被死亡的气息紧紧地笼罩着,他的双眼充满悲凉。

当魏咎绝望地等待诸侯救援时,齐王田儋第一个出马了。

田儋出兵一半是因为恨,一半是因为害怕。天下苦秦已久,诸侯好不容易盼到日出云破,坚决不能让秦朝有反攻之机。章邯灭魏,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齐国。大家活在这乱世,唇亡齿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救魏其实也是在救自己。

相对于齐国来说,楚国救魏的积极性就差远了,项梁只派项佗带一支队伍前去援助。齐楚两军战马高嘶、锣鼓喧天地集结于临济城下,魏咎从城上望着远道而来相救的朋友,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天助不如人助!大魏必存!

果真如此吗?

此时,临济城外的章邯却表现出奇怪的冷静、令人恐怖的安静。秦军纪律极好,没有一丝喧哗。风轻轻地吹,树叶刷刷地响,人静静地躺着。章邯在等待,他不是等待一轮明月,而是在等待黑夜。他喜欢黑夜,不是因为杀戮和鲜血见不得阳光,而是黑暗更容易激发他作战的灵感和必胜的斗志,他渴望在黑暗里像狼一样凶狠地奔跑、围攻、厮杀。

夕阳慢慢地落在了临济城的西边。

夜,终于降临了。

天上没有星光,死神来临了。就在这么一个无比黑暗的夜里,驻扎在城外的章邯命令秦军衔枚奔袭临济。

此时,齐楚两军驻扎在临济城下,像铜墙铁壁般保护着魏都,这样的保护似乎连飞鸟都难以飞入魏城。但章邯不是飞鸟,他是猛兽,就在诸侯军自以为高枕无忧地做着美梦时,漫山遍野的秦军密密麻麻地逼近了他们的军营。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秦军在近距离内,以狂风暴雨般的阵势冲进了齐楚的部队,有些人还没来得及拿起兵器就被秦军斩首,更多的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死在了梦中。

章邯利用衔枚偷袭战术,以最快的速度大破齐楚两军,成功把田儋和周巿斩首于乱军之中。天色微亮,秦军已把临济包围得水泄不通。魏咎登城远望,魏都已变成一座孤岛。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他为了避免秦军屠城,自愿投降。

与章邯约降后,魏咎做出了一个令章邯感到意外的决定:自焚。

熊熊烈火烧起滚滚浓烟,苍凉的风吹起雄劲的战歌。

魏咎死后,其弟魏豹和楚军将领项佗逃回了项梁处。项梁和刘邦闻听章邯破了诸侯联军,不由得惊呆了。

但楚怀王马上给魏豹拨了好几千士兵,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请你擦干眼泪,继续投入战斗!”

魏豹跪谢楚王,立即率兵杀回魏国。

其实,章邯此次破魏的最大收获,不是拿下魏国,而是除掉了齐王田儋。田儋死后,他的亲弟田荣收拾残兵退守东阿,章邯不依不饶地追着齐兵不放。让田荣绝望的事还在后头,齐国人听说田儋战死,马上立旧齐王田建之弟田假为王,以田角为国相,田角之弟田间为齐将。前有追兵,后有叛兵。田荣,似乎离死期不远了。

七月,秋。大雨连绵不止。

章邯一次次得手,让项梁愤怒了。他和刘邦听说章邯还追着田荣不放,立即放弃攻打亢父,调兵急奔东阿。项梁大军赶到,立即包围了章邯。

章邯本来是包围一方,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夹心。外边是项梁,里边是被逼得快疯掉了的田荣。闻听项梁赶到,田荣也突然发疯一般地调头狂咬章邯。章邯终于顶不住双方凌厉的攻势,向濮阳方向逃去。项梁命刘邦和项羽从另一路打城阳,他自己则率军去追章邯。刘邦和项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城阳屠个精光,随后与项梁在濮阳东会合。

项梁、刘邦及项羽立即对章邯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挨打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章邯终于尝到了被人追着打的滋味。他又一次败退,逃回了濮阳城内。章邯逃回濮阳城无异于进入一个铁笼,就算你是老虎狮子,这次再想冲出来就难了。

项梁再次包围章邯,准备关门打狗。不过,项梁高兴得太早了。

章邯并没有坐以待毙。他逃回濮阳城内马上动手做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不但让章邯保住了性命,还让他再次振作起来——

第一,紧急调动各路秦军集结濮阳。第二,挖掘河堤灌水围住濮阳城。

城外有护城河,城内有重兵。项梁想吃掉章邯,除非长了一张铁嘴。果然,项梁无奈了,他只有徘徊在城外望城兴叹。要想把章邯蒸死在铁笼子里,仅靠手里这些兵是不够的,于是他向田荣和赵国发出了派兵援助的请求。

可现在的田荣已不是过去的田荣了。项梁救了田荣后,他马上率兵回老家打田假。田假没正式做几天王,就被田荣踢出齐国,逃到楚怀王那里避难去了。国相田角逃到了赵国,田间也留在赵国不敢回来,于是齐国的王位又落回到田荣家族手中。接着,田荣立田儋之子田巿为齐王。田荣自任国相,田荣之弟田横任大将军,统帅齐国军队。对项梁请兵,田荣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提了一个条件:只要楚赵两国砍下田假、田角、田间三人的人头,齐国就马上出兵攻打章邯。

如果没有我项梁,你田荣早被章邯撕成碎片了,还好意思跟我讲这般无耻的条件?

项梁断然拒绝了田荣的要求。

但是项梁不杀田假,田荣也不肯出兵。章邯就躲在濮阳城内,不能因为三个人头就放走好好的一个猎物啊。项梁再次派使者向田荣说好话,请求派兵。可田荣不管项梁派来的是什么人,说了什么动听的话,他还是那个执着的态度——出兵可以,拿人头来换。

田荣真的要把项梁逼疯了,求不得,哄不得,更打不得,这可怎么办呀?

这时,楚怀王出来说话了,他对田荣说道:“田假是我们盟国的君王,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来避难的,杀掉他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楚怀王这段话不仅是为田假说的,也是为自己说的。他也是王啊,保不准哪一天他也落难了,是不是别人就可以随便杀了呢?

田荣却反驳楚怀王道:“这话错了。秦国就像一条毒蛇,我们诸侯就像一个人的身体。毒蛇咬到手就应该砍掉手,咬到脚就应该砍掉脚,为什么呢?因为如果不砍掉的话就会危及全身。现在田假、田角、田间三个人对于楚赵两国来说,都没有半点手足亲戚关系,为什么还不肯砍掉呢?再说,现在秦国还那么强悍,万一它再次据有天下,恐怕我们那时不但要丢了性命,连祖坟也要被挖掉了!”

兵都舍不得派出一个,却只会打比方报私仇,项梁再次愤怒了!当初章邯打你的时候,我二话没说立即发兵救你。现在叫你派兵,竟然给我讲那么多废话,大不了我不要你那些烂兵,不过你给我记着,以后你就别再指望我项梁帮你!

项梁不杀田假,赵国自然也不敢杀田角和田间。拖了这么久,章邯慢慢恢复了元气,现在打他已失去最好时机,东方不亮西方亮,不如就此罢兵攻打别的地方。于是项梁转向另外一个目标——定陶。

项梁兵分两路,他自己率军打定陶,项羽和刘邦攻打雍丘。项梁攻下定陶,项羽和刘邦随后在雍丘斩了三川郡郡长——李斯的儿子李由。

放弃不是退却,而是为了更好地进攻。项梁这步棋走对了,攻定陶,斩李由,一城接一城地拿下。反秦至今,楚军在诸侯中取得的成绩是最辉煌的,这让项梁有些飘飘然了。

项梁一骄傲,宋义心狂跳。

宋义,楚国令尹,为项梁所封,负责辅佐楚怀王。宋义害怕的不是项梁得志,而是章邯。他认为章邯龟缩养兵,并不等于软弱无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朝还不至于马上到死亡的境地,只要秦二世还有能力保障章邯的后方供给,楚军就不能一天高枕无忧。

懒惰使人沉睡;懈怠的人,必受饥饿。战争容不下懈怠,懈怠的人,必受死亡。

宋义怀着深沉的忧患意识对项梁说道:“项将军,您不要太骄傲了。您一骄傲,士兵就会偷懒,偷懒的军队一定失败。更要注意的是,章邯正在养精蓄锐,他的兵力一天天地壮大,您得小心他反击啊。”

项梁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对宋义说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这样吧,你替我去齐国一趟,做做田荣的工作,叫他尽快带兵过来一起合击章邯。”

说来说去,项梁还是对田荣念念不忘。

宋义只好出使齐国去了,在去的路上,他遇见了从齐国出使到楚国的使者,便问道:“你要去见项梁吗?”

齐国使者回道:“是啊。”

只见宋义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我估计章邯就要打到楚国来了,劝你还是慢点走。慢走还能留一条命,如果快走,到时你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国使者不相信地看着宋义,心想你凭什么断定我走快了就没命?莫非你就是章邯的内奸?不过看你满脸怨气,或许是被项梁排挤受气了。

人命关天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齐使带着宋义的预言不安地磨蹭上路,一路上七上八下。没想到他这一磨蹭,还真捡回了一条小命。

项梁太小瞧宋义了。宋义虽不是异人,但绝对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可惜项梁知道得太晚了。

这时,躲在濮阳的章邯又一次完成了军事集结。出奇制胜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决定把攻打魏国的那出好戏重演一次。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场对项梁的绝地反击战发动了。

夜很长,梦太多。章邯喜欢黑夜,他就像一个幽灵,总是悄悄地潜入敌人的梦乡,举着一把锋利的剑砍断美梦。他渴望给项梁上一堂军事课,告诉他一个铁的事实——骄兵必败!

一个黑沉沉的夜里,濮阳城内,章邯整军待发。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章邯像阎罗王般检阅着大军,没有人敢喧哗,章邯也没有太多废话,他只说了一句简短有力的话:“出发!”

城门打开,章邯军快速朝城外奔出,今晚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定陶。

章邯军赶到定陶时,看到好一派秋夜景象。依稀的灯光下,城防松懈肉眼可见,城下连条狗都没有,天凉好个秋啊。军帐内篝火点点,士兵们仿佛不是来打仗,反而像是出来野炊的,全都沉沉入睡毫无防备。

章邯站在队伍前打了一个手势,秦军像飘在空中的幽灵般立即停了下来,他们都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前方那个庞大的猎物。

饥饿真是一种病,它无情地折磨着你的肠胃,又把你吃的本能发挥到极致。这不是一种变态,而是一种策略。章邯和士兵们赶了一夜的路,他们太需要一顿丰富的大餐来填饱饥饿的肚子了。

章邯沉思片刻,突然猛吼一声:“杀!”

这是一场可怕的战争,项梁正在做着美梦,章邯就杀进城来了。

这个夜里,章邯大破项梁,他把楚军打得满地找牙。一代猛将项梁战死,成了定陶城夜里最明亮的一颗流星,消失在苍茫的夜空中。 yuM+sq649XTEpwL5hhAKNsze0u8qY7RQ2lC3D0yYFd1FG+mpzWpKUn4SLYXvY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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