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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冬

前后有活都帮忙,

前堂后厨一桥梁。

——堂倌自语

俩仨月里,孙老蔫找了好几家饭店,每家都睖中了孙老蔫唱响堂的能力和水平,却都是在工钱上不尽如人意,有些饭店付的工钱,连“又一新”的一半都冇,那几个工钱别说以后娶媳妇,就是让父母平时能吃上饱饭都不保把(没把握)。要不就是干不两天不干了,要不就是干不两天跳槽了,把孙老蔫搞得很沮丧,越想越觉得不能再干勤行了,祥符城干勤行的人可多都认识他,一旦让同行们知他越混越砸锅,脸面往哪儿搁?在这俩月里,除了在找工作的时间之外,孙老蔫时不时还蹿到大南门里的下坡,给人家往大南门外的上坡推架子车,多少挣几个碎银子,混个饭钱,虽然比在饭店唱响堂差得多,但总比让认识他的人对他指手画脚要强。面子真是害死人,可大多数祥符人像孙老蔫一样,宁可被害死也不能丢面子。

这天,刮西北风,可冷可冷的,孙老蔫身上裹着破棉大氅(大衣),蹲在大南门里的下坡等活儿。不一会儿,他瞅见一辆架子车,满当当装着一车劈柴,正由车夫吃力地在往坡上拉。

孙老蔫压棉大衣领子里伸出脑袋,大声询问道:“伙计,要不要搭把手啊?”

拉架子车那货头都冇抬:“要。”

孙老蔫急忙上前,推着架子车尾,一鼓作气把车推上了大南门外的坡。拉车的那货将车停稳当后,压兜里掏出一个铜板,正当要交到孙老蔫手里的时候,拉架子车那货撂了一声高腔:“老蔫,咋是你啊?”

孙老蔫定神一瞅,原来是经常给“又一新”送劈柴的狗子,大名儿不知,大家都叫他狗子。

狗子:“你咋干这活儿了,老蔫?”

孙老蔫:“闲着也是闲着,挣个小钱。”

狗子打量着孙老蔫的棉大氅:“棉大氅不孬,挡风,就是干这活儿可惜了。”

孙老蔫:“有啥可惜不可惜的,这件棉大氅是老日留下来的,老日投降回国的时候,扔下可多东西,满街都是……”

“你运气不孬,捡到个棉大氅,我运气不中,捡到个战斗帽,你瞅瞅。”狗子说罢抬手指了指头上的帽子。

孙老蔫瞅着狗子头上戴着的战斗帽,说道:“也不孬,虽说戴在头上有点像汉奸,可不管咋着,大冬天头上也能暖和一点儿,像汉奸就像汉奸吧。”

说到“汉奸”俩字,狗子突然想到了啥,说道:“老蔫,你的事儿我听说了,高满汤一个亲戚顶替了你堂倌的位置,那个高满汤就是汉奸,不是个好玩意儿,早晚会遭报应!”

孙老蔫知狗子恨高满汤,早年“又一村”的劈柴也是狗子送,招牌换成“又一新”之后,高满汤想让“又一新”的劈柴由他一个熟人来送,在陈掌柜跟前戳哄(挑拨)了好几次,说狗子送的劈柴柴质不中,经常火力达不到,非常影响灶上,高满汤三戳哄两不戳哄,把陈掌柜的心给戳哄动了,有了不想再用狗子送劈柴的打算。谁知狗子也不是个瓤茬儿,别看他是个送劈柴的,祥符城里大人物头不认识,小人物头还认识几个,狗子本家一个堂兄,在省政府大院看大门,由他本家那个堂兄拆洗,省政府食堂的劈柴就归狗子送了。于是,狗子黑唬陈掌柜,说省政府大院刘茂恩主席吃的饭,用的都是他送的劈柴,咋?恁“又一新”比省政府大院尿得高?陈掌柜也听说过狗子有个亲戚在省政府大院里头上班,具体干啥不知,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掌柜拒绝了高满汤要求送劈柴换人的建议。

狗子神秘兮兮地对孙老蔫说:“我听说个事儿,不知真的假的。”

孙老蔫:“啥事儿啊?”

狗子:“抢你饭碗那个小蛋罩,我估计在‘又一新’干不长了。”

孙老蔫:“摊为啥?他咋啦?”

狗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裆。

孙老蔫不解地:“啥意思?”

狗子:“我问你,裤裆里是啥?”

孙老蔫:“那还能是啥,裤裆里是小巴儿啊?”

狗子:“那个小蛋罩的裤裆里就冇小巴儿。”

孙老蔫颇带吃惊地:“不会吧……”

狗子:“他压根就不是个男人!”

孙老蔫一头雾水,眨巴着俩眼问道:“他压根不是个男人是啥意思?”

狗子:“意思就是,他裤裆里冇小巴儿,她是女扮男装。”

孙老蔫彻底蒙圈了,瞪大俩眼瞅着狗子:“咋可能,他不是高满汤的侄儿吗?”

狗子拍了拍孙老蔫的肩膀头,说道:“老弟,虽然你蔫得像个娘们儿,可你去新华楼洗澡进的是男澡堂,她敢进男澡堂吗?吓死她!”

孙老蔫依旧难以置信:“咋,咋可能……”

狗子拍了拍孙老蔫的肩膀头:“中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也别在这儿帮车了,还是回‘又一新’继续干你的堂倌吧。”

瞅着狗子拉架子车远去,孙老蔫依旧一头雾水,对狗子刚才的话处于似信非信的状态,那个憨孩儿是个女扮男装的娘们儿?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就在碰见狗子的当天傍晚,孙老蔫裹着棉大氅回家,当他刚走进哑巴胡同,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是蔫哥吧?”他转过身一瞅,身后是一个头上包着花头巾,身穿单薄齐襟布衫(女装)的女人,再仔细一瞅,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顶了自己行的憨孩儿。

“你……”孙老蔫惊讶地打量着憨孩儿,想说啥,却冇说出来。

“蔫哥,我是不是吓住你了?”憨孩儿垂下眼睛,怯怯地问道。

孙老蔫仍在打量着,说道:“憨孩儿,我这是被你连惊带吓,亏得是有点思想准备,这要是在晚上,非得被你吓尿不中。”

憨孩儿点着头,面带羞愧地低声说道:“蔫哥,今儿个我来恁家找你,就是要给你说,在我离开‘又一新’之前,给你赔个不是,要不是摊为我,你也不会离开‘又一新’,我很对不住你……”

孙老蔫:“先别说这,先说说你这个扮相到底是咋回事儿?我有点儿蒙。”

在哑巴胡同口的背风处,憨孩儿向孙老蔫讲述了自己的事儿。

憨孩儿冇到“又一新”来之前,兰考村里的人都叫她憨妞儿,其实她一点也不憨,就是摊为她说话嗓门大,声音沙哑,待人接物直来直去,憨头憨脑的模样像个男孩儿,所以,压小家里人和村里人都叫她憨妞儿。憨妞儿她爹是个唱豫剧的,她爹觉得,民以食为天,当厨子比当戏子强,戏,可看可不看;饭,却是不吃不中,厨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饿肚子的行当。在憨妞儿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爹就把她送到商丘一家朋友开的饭馆去当学徒,先在后厨刷盘子洗碗,可干了冇多长时间,老日就占领了商丘,饭馆支撑不下去,她便回到了兰考。回到家后,她爹问她在商丘学徒的感受,她说她最喜欢听堂倌吆喝响堂,并不是响堂吆喝得好,就能标志着饭馆生意兴隆,而是唱响堂能让她感觉到有一种唱豫剧的感觉。她爹让她学着堂倌吆喝两句听听,当她学着吆喝罢,把她爹给惊住了,这嗓门哪像个小妞儿,简直就是个转窝头(性别颠倒)小儿。摊为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干,憨妞儿在家待了两年,这总不是个事儿吧,于是,她爹她娘托媒婆给她说了个媒,她爹她娘睖中,她冇睖中,一下子惹恼了她爹她娘,逼着她出嫁,她冇法儿,只得离家出走,压兰考蹿到祥符城,找到了本家堂叔高满汤,希望寻个能养活自己的活儿,恰巧在这个时候,赶上高满汤打了孙老蔫,被打的孙老蔫借此在家拿大糖(摆架子),于是乎,高满汤借坡下驴,突发奇想,把能吆喝几声响堂的憨妞儿,改装成了一个男孩儿,领到了陈掌柜的面前。憨妞儿的身子骨偏瘦,大鼻子大眼五官粗糙,穿上件男人布衫,你要不说她是个女人,很难被人看出破绽,顶孙老蔫的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可是,纸包不住火,顾头顾不着腚,就是紧招呼慢招呼,时间一长,总会有招呼不到之处,露马脚也就在意料之中。

一天,鼓楼街王大昌茶庄的苟老板在“又一新”设宴,请来的都是祥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头,其中就有书店街南头“万芳春”的方老板,这个方老板是个南方人,小心眼儿,说着一口南方味儿的祥符话。王大昌茶庄冇把设宴地点放在“万芳春”,让这位方老板心里有点儿不太舒服,落座之后,那位方老板就不停地挑“又一新”的毛病,首先挑的就是响堂的毛病,当憨孩儿报出菜名之后,方老板说,别看俺“万芳春”的响堂吆喝出来的是祥符音儿,可俺高就高在,压正宗的祥符音儿里能闻见“粤菜”的味道,就像他说话,是南方味儿的祥符话,虽说恁“又一新”的响堂吆喝得也不孬,可听来听去死一势(老套),冇那种让人回味无穷的感觉。起初,憨孩儿冇太在意方老板的挑刺,同行是冤家嘛,可方老板那张嘴一个劲儿不歇气地挑剔这挑剔那,憨孩儿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就笑着回怼了方老板一句:“就是,王大昌的苟经理订桌之前,应该先去听听‘万芳春’的响堂,听罢后再决定在哪儿摆桌,这下好,后悔也来不及了。”憨孩儿嘻嘻哈哈过真招儿的这句话,一下子激恼了方老板,他斜着眼瞅着憨孩儿问道:“你人不大,心眼儿不小,腌臜俺‘万芳春’不是?”

憨孩儿急忙欠身说道:“不敢不敢,借我八个胆也不敢……”

方老板:“堂倌小子,店大欺客恁‘又一新’还算不上,人小鬼大‘又一新’的堂倌倒是名声不小,祥符城里的堂倌,能贴住恁‘又一新’的可不多啊。”

憨孩儿:“不敢当,不敢当,你老过奖了。”

方老板歪着头问道:“你说啥?”

憨孩儿:“我说你老过奖了。”

方老板:“你老?谁老?瞅你的模样,我比你大不了两岁,咋?我就这么老吗?你是在腌臜我?还是在花搅我?”

憨孩儿连摇头带摆手:“不是不是,老虎拉车——不敢。”

方老板:“‘又一新’的堂倌真是祥符第一,当年老日在祥符的时候,把‘又一新’前台后厨的人拾掇了一遍,唯独冇打那个叫孙老蔫的堂倌。为啥?就是摊为那个孙老蔫的嘴得劲,巴结住了老日,后来人家都说,‘又一新’的堂倌,就是不干堂倌这个行当,当个汉奸也是个好坯子。”

如果方老板这句话是腌臜孙老蔫,孙老蔫也就忍了,依旧会摆出一副笑脸,可这个憨孩儿不中,别看是个妞儿,个性强,听不得这样的孬孙话,尤其是把汉奸这种令人不齿的孬名儿扣在自己头上,爹可忍,娘不可忍,于是,憨孩儿用响堂的吆喝反击道:“祥符勤行有孬孙,孬孙不在‘万芳春’。大宴小席哪里去,千万别来‘又一新’!”

方老板彻底撕破脸,骂道:“你个孬孙说反话不是,你信不信,今儿个出了‘又一新’的店门,我就把你扒个赤肚扔当街!”

憨孩儿:“我不信,借你八个胆我也不信。”

方老板腾地压座位站起,大声吆喝道:“菜好不如人好,‘又一新’的堂倌就是黄鼠狼扒耗子,一窝不如一窝。陈掌柜!陈大掌柜……”

听见方老板的吆喝声,陈掌柜快步来到方老板跟前,一瞅方老板那张怒不可遏的尿憋脸,急忙问道:“咋啦这是?”

方老板:“不是我说你,陈掌柜,原先恁那个堂倌多好,又有眼色,又会说话,客人说再难听的话,嚼嚼都能咽肚里。”他抬手指着憨孩儿,“瞅瞅这个,编着词儿腌臜人,恁‘又一新’的菜再好,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吧!”

冇等陈掌柜开口,憨孩儿立马回怼道:“那要看这一粒老鼠屎是谁往汤里扔的,装孬不打脸的人都是行家。”

方老板又撂起高腔:“瞅瞅,恁‘又一新’有这号堂倌,早晚关门!”

陈掌柜急忙道歉:“方老板消消气儿,怨我缺少调教,怨我了怨我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别管了,他今儿个的工钱和小费通通冇了……”

憨孩儿不服:“凭啥,是他先说孬话腌臜我的!”

陈掌柜把眼一瞪:“你别说话了中不中!客人是天,咱是地,没有天哪有地!”

憨孩儿被气得转身就朝后厨走去……

那天晚上收工分账,该是多少钱是多少钱,连工钱带小费,陈掌柜一个子儿也冇少憨孩儿的,连一句指责的话都冇说。陈掌柜越是这样,憨孩儿心里越不得劲,一连几天,人们听见憨孩儿吆喝的响堂变了味儿,失去了响亮,只听见一声声沙哑。

憨孩儿的变化,陈掌柜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他把憨孩儿叫进了经理室,语气和蔼地问道:“咋啦,这些天无精打采的样子?”

憨孩儿低头不语。

陈掌柜:“事儿都过去了,该弄啥弄啥,咱这个行当,就是被别人冇窟窿嬎蛆的行当,咋啦?听两声蝲蝲蛄叫就不下田了吗?”

憨孩儿冇吭声。

陈掌柜:“把你肚子里的委屈都说出来,别憋出啥病来了,说吧。”

憨孩儿低声说道:“给我换个差事儿吧,响堂这活儿我不想干了。”

陈掌柜:“咋啦?就摊为那个姓方的?”

憨孩儿又不吭气儿了。

陈掌柜:“有些事儿,我不想吭声,你以为那个姓方的寻事儿,是冲着你一个堂倌吗?那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憨孩儿抬起眼瞅着陈掌柜。

陈掌柜:“那货是冲着我来的。”

于是,陈掌柜把“万芳春”方老板故意寻事儿的根源讲了出来。

要说这事儿的根源,还在已经过世的王大昌茶庄前老掌柜王泽田那里。老日冇投降之前,驻扎在王大昌茶庄内的那帮老日,偶尔去“万芳春”吃过一次饭,对上了口味儿,尽管老日内部有严格规定,不允许去外面吃饭,可驻扎在王大昌茶庄的那几个老日涝嘴,得空就换上便衣,蹿到“万芳春”去打打牙祭,“万芳春”为了挣老日的钱,投其所好,专门还学做了老日爱吃的生鱼片,这下可好,让那几个老日吃得嘴了,经常违反禁令,偷摸蹿到“万芳春”去吃生鱼片。老日被打蹿以后,“万芳春”的方老板为了表示为抗战做出过贡献,主动给省政府捐了两万块大洋,敲明亮响地在报纸上说,这是抗战时期压老日身上赚来的钱,省政府主席刘茂恩还挺高兴,专门在“万芳春”摆了两桌,以示对“万芳春”的感谢。刘茂恩这次请客,也给王大昌的老板王泽田下了请柬,岂不知,王泽田摊为跟老日斗茶已经过世,替代王泽田去参加坐桌的,是王大昌的现任掌门人苟华庭。

要说这位苟华庭,也是比较欣赏“万芳春”菜肴的,起初他把王大昌设宴地点搁在了“万芳春”,事先是跟方老板说妥的,后来之所以变卦,是有人在给他吹耳旁风。这次王大昌请客,是为了答谢祥符城里每年购买王大昌新茶的大客户,在这些大客户中,喜欢和认同“又一新”的比较多,如果把宴请地点搁在“又一新”,岂不是锦上添花?这些耳旁风对苟华庭的影响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共产党的解放军即将兵临城下,今后的祥符城会掌握在谁的手里,很难说。一旦共产党拿下祥符城,掌握了政权,要是有人故意装孬,给新政权的耳边吹吹风,说曾经驻扎在王大昌的老日是“万芳春”的常客,还有那个省政府主席刘茂恩,也喜欢把请客的地点搁在“万芳春”,刘茂恩倒是次要,蒋介石还在“又一新”吃过食儿呢。重要的是,老日被打蹿以后,有人已经装过孬了,说驻扎在王大昌里的那帮老日,爱去“万芳春”吃食儿,是受了苟华庭的点细(引导),要不是老掌柜王泽田与老日斗茶丢掉了性命,这个“汉奸”的屎盆子,还真有可能被扣在王大昌头上。眼望儿国民党被共产党打得焦头烂额,今后天下是谁的还很难说,万一天下成了共产党的,有人再装孬,不定说点啥,那不是净给自己找不得劲嘛。苟华庭一琢磨,于是就把设宴地点“万芳春”改成了“又一新”。尽管苟华庭编出各种理由,给方老板说明改变宴请地点的原因,方老板也表示理解,但心里却划了一道。话说回来,这事儿搁谁身上谁心里也不会痛快,于是,才有了方老板挑“又一新”响堂毛病这事儿,看上去同行是冤家,方老板挑刺是针对“又一新”,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给王大昌难看。

听罢陈掌柜的讲述,憨孩儿还是半天冇说话,于是,陈掌柜直截了当地问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想咋着,是走是留,给我个朗利(痛快)话。”

半晌,憨孩儿才低着头说道:“我不想走。”

陈掌柜:“不想走就安生吆喝你的响堂,别整那些事儿。”

憨孩儿:“我不想再吆喝响堂。”

陈掌柜:“不想吆喝响堂,那你想弄啥?”

憨孩儿:“我想给俺叔打下手。”

陈掌柜:“给恁叔打下手冇问题,问题是眼望儿谁来接替你?冇人接替你吆喝响堂,你说咋办,总不能让我扎着围裙,搭着毛巾,站在大堂门口吆喝吧?”

憨孩儿:“再找个吆喝响堂的人呗。”

陈掌柜:“说得轻巧,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唱响堂的?咱这是‘又一新’,不是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发你的迷,再找个唱响堂的,你以为就那么容易?找谁,你说找谁?你给我找个。”

憨孩儿沙哑着声音说:“还去找孙老蔫。”

陈掌柜:“啥?”

憨孩儿:“我是说,孙老蔫活儿比我好,还能吃话,不惹事儿。”

“这叫用着人可前,用不着人可后!要不是摊为你那个叔……”陈掌柜的话冇再往下说,满脸的怨气。

憨孩儿:“我知,我让俺叔去请他来,中吧。”

陈掌柜:“你让恁叔去请他来,恁叔他会听你的?”

憨孩儿:“俺叔会听我的。”

陈掌柜丝毫不带犹豫地:“中,只要恁叔能把孙老蔫叫回来,我就让你去后厨打下手。就这么说定了。”

压经理室出来,憨孩儿随即就压后厨把高满汤叫了出来,俩人站在了大门外,高满汤压兜里掏出香烟,点燃,问道:“啥事儿,日急慌忙的?”

憨孩儿:“叔,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能急,听我把话说完。”

高满汤:“说吧,我不急。”

当憨孩儿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高满汤实在听不下去了,瞪起俩牛蛋眼,冲着憨孩儿吼道:“别说了,你这叫装孬不打脸,你干了干不了堂倌那是你的事儿,恁叔我对得起你了!要不是摊为你,我也不会让你这身打扮!”

憨孩儿:“我知,叔,我要不是想端‘又一新’这个铁饭碗,我一个小妞儿家,也不会打扮成这样,都快憋屈死我了……”

“少说那些冇用的,你去不去后厨我不管,让我去把孙老蔫叫回来,门都冇!要叫你去叫!我不去!”高满汤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狠狠跐了一脚,扭脸就走。

瞅着高满汤怒气灌顶的样子,憨孩儿不再说啥,站了许久之后,才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又一新”的招牌……

晚上,回到家,憨孩儿压箱子里翻出每章儿的花布衫,穿在了身上,又找出一块女人的头巾,包住头上的短发,然后对着镜子反复打量着自己,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妞儿还是比小儿好看……”也就是压那一刻起,憨孩儿还原成了憨妞儿,第二天,她就去了哑巴胡同。

可以说,孙老蔫是顶着一头雾水听完了憨妞儿的讲述,听罢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转过身,走开。

憨妞儿:“你去哪儿?”

孙老蔫:“回家。”

憨妞儿:“你还冇说啥呢。”

孙老蔫:“我说啥?”

憨妞儿:“明儿个回不回‘又一新’啊?”

孙老蔫冇吭声,闷头朝家走去,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扭头一瞅,憨妞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孙老蔫:“你跟着我弄啥?”

憨妞儿:“我还冇吃晚饭,去恁家吃点食儿。”

孙老蔫:“打麻缠(没正经)不是?你别把俺爹妈给吓住喽。”

憨妞儿:“你爹妈是不是觉着,你给他们领回来个媳妇?”

孙老蔫:“花椒不叫花椒叫麻椒,麻椒不叫麻椒叫花椒,别管你是叫憨孩儿还是叫憨妞儿,我都求求你,别再吓我了,中不中?”

憨妞儿斩钉截铁地说:“不中!”

孙老蔫:“我答应你中不中?”

憨妞儿斩钉截铁地说:“中!”

也不知啥原因,就在憨妞儿转身离开那一瞬间,孙老蔫的心里猛一敞亮,并不是摊为他答应憨妞儿要回“又一新”,也不是摊为“又一新”的响堂非他莫属,而是他身上的那种轻松自在又回来了,那种感觉可遇不可求。瞅着已经走出老远的憨妞儿,他用吆喝响堂的嗓门吆喝了一句:“那妞儿请留步,我还有话冇说完!”

几十米开外的憨妞儿停住脚,转过身,瞅着向她快步走来的孙老蔫,问道:“咋啦?你要是变卦我可不依你。”

走到憨妞儿跟前的孙老蔫,瞅着憨妞儿身上单薄的花布衫,问道:“你冷不?”

憨妞儿俩手抱住自己的身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冻孬了,我得赶紧回家。”

孙老蔫冇吭声,压身上脱下那件老日的棉大氅,递给憨妞儿,说道:“穿上吧。”

憨妞儿瞅着递到眼前的棉大氅,问道:“你给我,你穿啥?”

孙老蔫:“我准备穿小坎儿。”

憨妞儿“扑哧”一声笑了,不再说啥,接过棉大氅穿在了身上,她瞅着被冻得吓瑟的孙老蔫朝家跑去,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当然,这种感激不单单来自棉大氅的温暖,还有一声声回响在耳边的孙老蔫吆喝的响堂声……

憨孩儿变成憨妞儿,一下子惊到了许多人。说实话,也确实让高满汤在“又一新”有点儿抬不起头,他本想跟陈掌柜说道说道,寻求一下谅解,可却被陈掌柜的一句话给噎住。陈掌柜摇着头,甩着手,叹着气,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对他说道:“高满汤啊高满汤,孙悟空七十二变不嫌多,恁侄女一变不嫌少,别再变回去就中。”

憨妞儿这事儿,搞得高满汤一点儿脾气也冇了,往常在后厨里吆五喝六最噎胀的人是他,自打憨孩儿变成憨妞儿,孙老蔫回来之后,后厨里就很少再听见他的声音。有人背地里传闲话,说高满汤这货是人品有问题,高暑地被抓他脱不了干系,眼望儿他又鼓捣出一个女扮男装的堂倌,难怪“又一新”在祥符城名气恁大——妖怪多。

高满汤蔫儿了,回到“又一新”的孙老蔫却不那么蔫儿了,上班吆喝起响堂一满劲。自打回到“又一新”,孙老蔫真感觉到了“又一新”似乎啥都是新的,前厅后厨,男女老少,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尤其是陈掌柜,也冇恁多话,一连几天,银竹筒里的小费都会多分给他一个铜板,他也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自己对自己说,好好干吧,把响堂吆喝好就是感恩,也是最好的回报。

孙老蔫确实不一样,生就是个吃堂倌这碗饭的人,尤其报起菜名儿来,字眼清楚,不乱话,不粘牙,堂内一喊,合辙押韵,声声悦耳,四座皆喜。

陈掌柜站在经理室门口,听着孙老蔫的吆喝和客人的对话,很是享受。

“我看这几个菜您二位足够了,多了也吃不了,我关照后厨多下点儿料,保恁满意。”

“今儿个真巧,早起店里新进了一篓子活鱼,要不我让后厨蒸几条大的,恁几位尝尝鲜?”

…………

同时在关注孙老蔫的还有憨妞儿,在后厨的洗碗间里,她一边洗着碗盘,一边时不时跑出洗碗间,偷看着孙老蔫给客人介绍菜肴,她的那种享受似乎要比陈掌柜更享受。

“套四宝是俺祥符的传统菜肴,堪称一绝,绝就绝在,它能把鸡、鸭、鸽、鹌鹑的浓、香、鲜、野四味集于一体,四只全禽层层相套,个个通体完整,冇一根骨头。恁瞅瞅,俺‘又一新’上这道菜,是用青花细瓷的汤盆端上,展现在客人面前的,是一只体形完整、浮在汤中的全鸭。恁再看这只全鸭,色泽光亮,香味扑鼻。等恁吃罢第一层鲜香味美的鸭子后,就看见了一只清香的全鸡;鸡肉吃罢,一只味道鲜美的全鸽又出现在面前,最后又在鸽子肚里吃出一只体态完整,肚里装满海参丁、香菇丝和玉兰片的鹌鹑……”

再看那几个点了套四宝的客人,听得两眼发直,客人只是听听孙老蔫的介绍,就不住地咽着口水。

孙老蔫继续着他的介绍:“套四宝在古代属衙门派,制作精细,色香味形十分讲究,制作费工费时,厨师技术不过硬不中,火候掌握不好也不中。最复杂的是剔骨,必须全神贯注,就像艺术雕刻,在个个原形不变的情况下,将骨头一一剔出,剔完骨后,将四禽身套身、腿套腿,成为一体……”

客人在感叹中不住地点着头。

“套四宝始创于清代,出自咱祥符名厨陈永祥之手,陈永祥可是了不得的厨子,曾经给老佛爷慈禧太后办过御膳……”

憨妞儿正偷偷欣赏着孙老蔫,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干你的活儿去,有啥好瞅的,又不是冇见过!”她一扭头,是高满汤站到了她的身后。

高满汤阴沉着脸说道:“放着排场不排场,非混到丢人上。”

憨妞儿:“谁啊?”

高满汤:“你。”

憨妞儿:“我咋放着排场不排场,非混到丢人上了?”

高满汤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憨妞儿回到洗碗间,一边洗着碗盘一边琢磨着高满汤刚才说的话,她明白,高满汤这话的意思是啥,心想,谁让自己是个女的,自己要真是个男的,别管中不中,也得跟孙老蔫在响堂上挺挺头(较量)。憨妞儿心里清亮,她叔高满汤有点儿恼她,可自己毕竟是个女人,总不能摊为喜欢响堂,就一辈子冒充男人吧,咋,自己永远不嫁人了吗?

收工后回到家,憨妞儿主动来到高满汤跟前,说道:“叔,我知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刷碗,但是,女孩儿当堂倌,吆喝响堂,别说祥符城,整个中国也冇吧,如果有,别管了,我绝对不愿意窝在洗碗间里……”

高满汤满脸半烦儿地冲憨妞儿一摆手,说道:“你压根不知我说的是啥?放着排场不排场,非得混到丢人上,我说这句话跟你当不当堂倌、唱不唱响堂冇关系。”

憨妞儿:“冇关系?那你是啥意思?”

高满汤:“别装迷瞪,啥意思不啥意思,你心里冇数吗?”

憨妞儿眨巴着眼睛:“我真的不知。”

高满汤:“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憨妞儿:“叔,有啥话你就直说,我是晚辈,你说啥,我听啥,你就是说的不对,我也认,中不?”

高满汤想了想,说道:“那中,你就是不认,我也要把话说出来。”

憨妞儿点了点头:“你说吧,叔,我听着。”

高满汤:“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孙老蔫?”

憨妞儿:“想听实话还是想听瞎话?”

高满汤:“实话瞎话随你便,恁叔又不是傻屌。”

憨妞儿:“我喜欢他的响堂。”

高满汤:“响堂是人唱的,你敢说你不喜欢他这人?”

憨妞儿:“起先,只喜欢他的响堂……”

高满汤:“眼望儿喜欢上人了不是?”

憨妞儿冇吭气儿,点了一下头。

高满汤摇着脑袋:“中中中,你中,你可中……”

憨妞儿:“叔,你别生气,我知你不待见他,可他是个老实人,冇啥坏心眼儿。”

高满汤:“他是个老实人?他是个老实怪(装老实)!要不是他在唱响堂的时候,编着词儿巧骂人,我也不会打他!”

憨妞儿:“不管咋说,我能来‘又一新’上班,跟他也有一定的关系,他要不是被你打了,我可能还来不了‘又一新’,你说是吧,叔。”

高满汤:“啥也别说了,妞儿,摊为让你来‘又一新’上班,该得罪的人我得罪了,不该让别人看的笑话也让别人看了,眼望儿恁叔在‘又一新’混得是丢人砸家伙,我也不想让你继续待在‘又一新’,待在祥符,你还是回商丘吧,万一你在这儿再出个啥叉劈,我跟恁爹妈都冇法儿交代。”

话说到这儿,憨妞儿心里已经清亮,高满汤对她的反感不可能化解了,要把她赶走,于是乎,她也不再顾忌自己的晚辈身份。

憨妞儿:“你让我走我就走了?我要是不走呢?”

高满汤:“走不走由不得你。”

憨妞儿:“笑话,腿长在我身上,你说了不算。”

高满汤瞪起俩眼:“这是俺家,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你说了算?”

憨妞儿:“你的意思是要撵我走是吧?”

高满汤:“不是撵你走,是请你走,不单是请你离开这儿,还要请你离开‘又一新’。”

憨妞儿:“走就走,离开就离开,你以为我怯?我才不怯!我就不信,祥符城里我找不着一个安身之处,找不到一口饭吃。”

高满汤:“别嘴强牙硬,赶紧走,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

憨妞儿腾地站起身:“眼望儿我就走!”

憨妞儿说罢,叽里咣当把自己的物件一收拾,穿上孙老蔫给她的那件老日的棉大氅,趾高气扬走出了高满汤的家门,高满汤的吼叫声跟随着憨妞儿追出了门:“拍拍自己的胸口嘴,在俺家吃,在俺家住,冇问你要过一个铜板,也冇一点儿对不住你的地方!”

憨妞儿扭过脸,回怼道:“住店打店钱,吃饭打饭钱。在恁家吃住不假,可我在‘又一新’干活儿发的工钱给谁了?银竹筒里分的小费给谁了?这些钱加在一堆儿,还不够在恁家住店吃饭的钱吗?”

高满汤被憨妞儿怼得搭不上话,瞅着憨妞儿肩头挎着布包,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憨妞儿走出高家的胡同后,停住了脚,她四下里瞅了瞅,突然觉着自己冇地儿可去,二半夜的,能去哪儿?想着想着,心一横,拿定了主意:对,就去那儿!

憨妞儿扛着大布包,来到哑巴胡同,敲响了孙老蔫的家门,屋里传出孙老蔫的询问声:“谁呀?”

“我,憨妞儿。”

孙老蔫打开门,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上下打量着憨妞儿,问道:“你这是弄啥啊?”

憨妞儿:“不弄啥,来恁家借住。”

孙老蔫:“啥,啥意思?”

憨妞儿:“进屋说中不中,外面些冷。”

孙老蔫有些犯难:“不是,我,我是说……”

憨妞儿:“我进屋你再说。”

孙老蔫:“不是,不是……”

憨妞儿:“啥不是不是,不是在鸡肚子里,先让我进屋。”

孙老蔫:“不是我不让你进屋,这二半夜的,我是怕你吓住俺爹俺妈喽。有啥事儿明儿个去店里说不中吗?”

憨妞儿:“明儿个我不会再去店里了。”

孙老蔫:“为啥啊?出啥事儿啦?”

憨妞儿:“你先别问出啥事儿啦,俺叔跟我闹掰脸,把我压他家里撵出来了,大黑间,我冇地儿去,就来恁家了。”

听憨妞儿这么一说,孙老蔫半天冇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你跟恁叔闹掰脸,碍我啥事儿,非得来俺家?”

憨妞儿:“我冇地儿去,不来恁家去谁家啊?”

孙老蔫更蒙顶了,问道:“跟我有关系吗?”

憨妞儿:“当然有关系,冇关系我还不来呢。”

孙老蔫:“啥关系?”

憨妞儿:“我问你,要不是我把位子让出来,你能回到‘又一新’吗?”

孙老蔫:“你把位子让给我?真可笑,上茅厕还有个先来后到,那位子本来就是我的,要不是我被恁叔打,有你啥事儿啊。”

憨妞儿:“你说这话就是忘恩负义,你被高满汤打了不假,你自己离开‘又一新’是不是真的?”

孙老蔫:“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冒充男人吆喝响堂是真的吧。”

憨妞儿:“我要是继续冒充呢,你能回到‘又一新’吗?”

孙老蔫:“按你这个理儿,我还要谢谢你了?”

憨妞儿:“是这个理儿啊,二半夜我冇地儿可去,你就权当谢谢我,不中吗?”

孙老蔫神情黯淡,有气无力地说:“不中。”

憨妞儿:“为啥不中?”

孙老蔫:“这还用问吗,二半夜来个娘们儿住俺家,我咋对俺爹俺妈说,你说。”

憨妞儿:“吆喝响堂的时候,你的嘴可得劲,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编个瞎话糊弄恁爹恁妈,还不是小菜一碟。”

孙老蔫向憨妞儿拱起了手:“姑奶奶,你饶了我中不中,俺爹俺妈经不住吓,再被吓出个三长两短,你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憨妞儿把肩上扛着的大布包往地上一搁,说道:“吃不了我也不兜着走,你不让我进屋,今儿个晚上我就睡恁家门口。”说罢,就往地上一坐,用手把头上的围巾扎严实,把身上的棉大氅裹严实,依靠住门边,闭上俩眼,摆出一副睡觉的样子,不再搭理站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她离开的孙老蔫。

见憨妞儿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站在一旁的孙老蔫冇一点法儿,平常很少发脾气的他,这会儿就想发脾气,可那些怨怒,在他嘴里打了几个转后,又被他咽回了肚里。冇一点法儿的他,在憨妞儿旁边站了一会儿之后,垂头丧气地把门一关,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的孙老蔫,蹑手蹑脚走到父母睡觉的那间屋门口,听了听,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他爹他妈,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越发让孙老蔫不知所措,他回到门根儿,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瞅了瞅,只见依靠在门边的憨妞儿,整个脑袋被棉大氅裹住,可见屋外面的寒冷是多么难以抵御,那件棉大氅就是她御寒的家。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忐忑不安坐在床边的孙老蔫,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实在是抵抗不住门外被棉大氅裹着、“不讲武德”的女人的进攻。于是,他走了过去,将大门打开。

孙老蔫轻轻呼唤了一声:“哎……”棉大氅里面冇回音儿,他提高了点声音,又呼唤了一声:“哎,俺爸妈同意了,你进屋吧……”

棉大氅内依旧冇回音儿,似乎一点动静都冇。孙老蔫有点怯气了,心想,恁冷的天,要是再冻出个啥毛病来,那可就麻烦了,想到这儿,他伸出手,拍了拍棉大氅,说道:“是不是睡着了?可别在这儿睡,要睡回屋去睡,你门外睡,冻出个好歹,讹住俺咋办?就像堂倌被吃鱼的客人讹住一样,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非说堂倌冇提醒鱼刺多……”

猛地,棉大氅被掀开,憨妞儿压里头露出了脸,说道:“俺这条鱼的刺就是多,就是要讹住你。服不服?”

孙老蔫哭笑不得地点头说道:“服,服,谁不服(扶)谁尿一裤。”

…………

憨妞儿这一招,不但让孙老蔫服了,也让孙老蔫他爹妈服了。天明之后,把床让给憨妞儿、自己在小木桌上趴了一夜的孙老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爹妈一说,可把他爹他妈高兴毁了,这不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儿媳妇吗,真是找遍媒婆寻媳妇,得来全不费工夫,为了寻个儿媳妇,他爹他妈恨不得把心操碎,按理儿说,老蔫虽然平时蔫点儿,可形象也不算太孬,能说会道的,咋就寻不着个媳妇呢?为这事儿,老蔫他妈还去相国寺后面,找算卦的瞎子算过一卦,那瞎子说,老蔫太蔫儿,阳气不足,寻媳妇要等到四十岁以后,身上的阳气慢慢足了,婚姻上才能得到姻缘,多么漫长的等待啊,他爹他妈都有点儿心灰意冷。这下可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现成的儿媳妇送上了门。 YywKKldR3bmWa2eo+YY+j+e6Q1LcQ2UmhNqcuEnS2ZXLFieEvB/DCY7/pA24Q7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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