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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等等,停一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迪伦气呼呼地停了下来。她双脚站定,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她当时在冲动之下,选择了跟着他走,但他们现在朝着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已经闷头走了二十来分钟,而他从那句生硬的“跟我来”之后,就没再说过一个字。之前那些在听到他的命令后就莫名消失的质疑,以及那些必须待在隧道口的原因,重新涌回了她的脑中。像这样乱走下去是行不通的。

他继续大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挑起眉毛看向她:“怎么了?”

“怎么了?!”迪伦语带质疑,音调也高了八度,“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火车事故,其他人都不见了。我不知道我们在哪儿,而你却把我带进了这个离找我们的人越来越远的大野地!”

“你觉得谁会来找我们?”他问,倨傲的戏谑又一次悄悄爬上了他的嘴角。

这个奇怪的问题让迪伦感到困惑,她皱起了眉头,再次据理力争。“警察,这是肯定的,还有我的父母。”第一次把父亲和母亲连在一起说,迪伦竟然觉得有点儿兴奋,“火车要是没能开到下一站,你觉得铁路公司的人不会好奇它到底去了哪里吗?”

说到这里,她挑起了眉毛,为自己强有力的推理论证暗自得意。这下看他怎么说。

他大笑起来,悦耳的笑声让嘲弄的意味更加明显,这样令人困惑的反应再次激怒了迪伦。她噘起嘴,以为他会抛出什么好笑的哏来。但他只是微微翘起唇角,这个笑容让他的整张脸都发生了改变,原本冰冷的他似乎有了温度,不过还是有不大对劲的地方,这个笑容看似真诚,实则笑意不达眼底。他的眼神仍旧冷漠疏离。

他走到迪伦面前,微微低头,看向她的眼睛,他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蓝色瞳仁对上了她那双有些惊慌失措的绿色眼睛。尽管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些许不自在,但她坚持着半步都没有后退。

“如果我告诉你,你并不在你以为你所在的地方,你会怎么说?”

“什么?”这让迪伦摸不着头脑,但她并没有被威胁到。他的狂妄简直让人恼火,他不仅动不动就寻她开心,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她想不出他的这个问题除了迷惑她,让她产生动摇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算了,”他轻笑道,已经读懂了她的表情,“你转身看看,还能找到那个隧道吗?”

迪伦扭头望去,周围空旷而陌生,目之所及都是冷风呼啸的荒凉山丘,山丘向下延伸,插入沟壑纵横的山谷,谷中的植被在潮湿的环境里贪婪地生长,也在经年的狂风中尽情享受着庇护。那里没有任何隧道入口的影子,甚至连火车轨道也都消失不见了。这太蹊跷了,他们并没有走出很远啊。她突然觉得胸口一紧,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分辨不出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如果此时特里斯坦再一走了之的话,她将彻底迷失在这里。

“不能。”她小声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并不友善的陌生人身上付诸了怎样的信任。

看到她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他笑了起来。她现在只能对他言听计从了。

“所以我猜你只能跟着我了。”他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重新向前走去。迪伦依然站在原地,心中游移不定。但当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开时,她因为害怕被落下,双脚自动地走了起来。她爬过一小堆圆形巨石,又小跑着穿过一片低矮的草地,终于缩小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他依然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他修长的双腿和巨大的步幅使得拉开与她的距离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知道你要去哪儿吗?”她气喘吁吁,加紧两步跟上他。

又是那副让人恼火的戏谑表情:“知道。”

“怎么知道的?”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她的问题已经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了。

“因为我以前去过。”他回答,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似乎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还有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除非她能接受一个人无助地四下游荡,否则她只能选择相信他。他依然脚步不停地向山上冲去,但迪伦那两条长久缺乏锻炼的腿早已经灼热酸痛。

“能不能拜托你走慢点儿?”她喘着粗气。

“啊,抱歉。”尽管他态度依旧冷淡,但这声抱歉却似乎出自真心,同时放慢了脚步。迪伦感激地跟上他的步调,继续开始她的提问。

“这周围有村子吗?或者有没有能用手机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荒地,周围什么都没有。”特里斯坦轻声说。

迪伦担心地咬了咬嘴唇。她知道时间越晚,妈妈就会越担心她。当初琼答应她成行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她要在下车见到爸爸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琼。因为她在火车上昏迷了一小段时间,所以她现在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不过她确信琼是希望尽快和她取得联系的。如果她打给迪伦的时候,电话被转接到语音信箱,那她就要开始担心了。

她同样想到爸爸也会在火车站等她。要是他以为她并不想来,以为她临阵退缩,那可就糟了。不会的,他知道她上了哪列火车,他会听到火车被撞了、被困了,或是其他诸如此类的消息。尽管如此,她还是需要向他报个平安。不过等这一切都解决了,这个周末再去阿伯丁就来不及了。希望他还愿意给她再买一张票。“不过火车公司起码应该送我一张的。”她想。但从这以后,琼肯定更不乐意放她走了,也许到时候他可以到格拉斯哥看她。

她又想到另一件让她驻足思考的事: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如果周围没有村子,等到天黑以后,他们要怎么办呢?

她四下张望,努力搜寻着人类活动的痕迹。但特里斯坦说的是对的:周围什么都没有。

“你说你以前来过这里,具体是什么时候?”迪伦开口道。他们此时已经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山顶,需要沿着山的另一侧下去。这段路十分陡峭,因此迪伦眼睛正盯着地面,留心着脚下的每一步。但如果此刻她看向特里斯坦的脸,就会发现他眼中流露出了小心与戒备。走在她身边的男孩沉默不语。

“特里斯坦?”

他们才启程不久,她就有这么多问题,这对特里斯坦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他试图用大笑来缓解情绪,但迪伦却扯着嘴做出扭曲的表情,然后认真地看向他。于是他重新调整表情,变回了颇有威严的样子。

“你的问题一直这么多吗?”他说着,挑起一边的眉毛。

迪伦因为他的刻薄陷入了沉默。她转过身,抬头望向天空,青灰色的云正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点点变暗。原来是这样,特里斯坦这才意识到。

“你怕黑?”他问。她皱起鼻子,没理他。

“我说,”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们在天黑之前是到达不了目的地的,恐怕我们得在外面将就一晚了。”

迪伦皱起脸来。尽管她没有野外露营的经历,但她相当确定,任何需要睡在没有厨房、厕所和温暖床铺的户外场所的活动都不适合她。

“可我们连帐篷或者睡袋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吃的东西。”她不满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到隧道那里,说不定有人正在找我们。”

他翻了个白眼,随后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居高临下地说:“现在回去是不可能的了,真要那么做,我们一晚上都得在外面游荡了。”

“我知道一个能过夜的地方。我们可以对付一晚,毕竟之前更难的时候你都挺过来了。”他又补充道。

说来奇怪,迪伦并没有过多地回忆起那场火车事故。她刚一走出隧道,特里斯坦就彻底将她接手过来,而她只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不仅如此,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她甚至不大确定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到那个没?”他的声音把迪伦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指着八百多米外一间破败的农舍问道。它坐落在山脚下一个狭窄的山谷里,看上去已经废弃了很久,在它的边上,有面摇摇欲坠的石墙,勉强可以算作围栏。屋顶上有好几个大洞,门和窗也已经不见了踪影,看起来也许再过十年,四周的墙壁也会被统统蚕食掉。她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那儿能稍微挡挡风寒。”

迪伦觉得难以置信:“你要我们今晚在那儿过夜吗?它都快塌了!我是说,它只剩半片屋顶了!我们会被冻死的!”

“我们不会被冻死。”特里斯坦的声音充满了不屑,“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可能很快就停了,而且那儿能提供很多遮蔽。”

“我不打算进去。”迪伦坚决地说。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待在一个阴冷潮湿、随时还可能会倒塌的破屋子里过夜更不舒服的事。

“不,你得去。除非你想一个人继续走下去。天快黑了。一路顺风。”他冷冷地说。迪伦毫不怀疑他真的会丢下她。她能怎么办?

即便从近处看,这间小屋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屋外的花园已经再次表明它与这整片荒野别无二致,他们不得不穿过蓟、荆棘,还有茂密的草丛,然后才来到了小屋的前门。不过情况在他们进门后有了些许好转。尽管小屋没有门窗,但还是阻挡了大量的风,而且屋顶有一端近乎完好,所以即使晚上下雨,他们也有很大的可能不会被雨淋湿。但这里看着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前屋主留下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包括几件破旧的家具,但它们基本上已经损坏了,随意地散落在地板上。

特里斯坦上前摆放好桌椅,然后将一个水桶翻转过来,坐到上面。他指了指椅子,示意迪伦坐下。因为担心把椅子压塌,所以她动作格外小心。椅子似乎很结实,但她仍然不敢坐得太放松。没有了呼啸的风声,屋内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她已经不用再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赶路时脚下险恶的地形上了,现在她感到无事可做,只能坐在那里,并尽量不去盯着特里斯坦看。一方面,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被困在同一间小屋里,她觉得异常局促。另一方面,这一天的痛苦经历如放电影般开始在她的脑中闪回,她迫切地想要聊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向特里斯坦,思考着如何打破沉默。

“你觉得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那辆火车。”

“不知道。就是撞了吧,我猜。或者是隧道塌方之类的。”他耸了耸肩,视线落在她头顶上方的某个位置。他的肢体语言向她透露出他并不愿意过多地谈论这事,但迪伦不肯轻易罢休。

“那其他人呢?我们不可能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你那个车厢的情况怎么样?”她的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他再次耸了耸肩,表现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应该和你那儿的情况差不多吧。”他眼神躲闪,她看得出他很不自在。他怎么会不想谈论这个呢?这让迪伦无法理解。

“你为什么去那儿?”他猛地抬头看向她,迪伦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坐火车打算去哪儿?是去探望某个人吗?”她立刻就后悔了,多希望自己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防备,这是她不喜欢的东西。

“我打算去探亲,看望我的姨妈。”他说,语气直截了当,为这段对话画下了句号。

迪伦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虽然探望姨妈听起来没什么不妥,但她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否则他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神秘,还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她该不会和一个罪犯被隔绝在这个荒郊野外了吧?还是说,在经历了一天的惊吓之后,她变傻了,或者说变得疑神疑鬼了呢?

“我们吃点儿什么?”她问。她这么说主要是为了转移话题,因为他的疏离让她感到了不安。

“你饿了?”他的语气略带吃惊。

迪伦想了想。出乎她的意料,她并没有饥饿的感觉。她最后一次吃东西是在从学校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当时在一家脏兮兮的咖啡馆里,匆忙地就着一杯常温的健怡可乐把一个汉堡咽包了下去。不过那已经是几小时前的事了。她虽然很瘦,但能吃下一头牛。琼总开玩笑说,她会在某天醒来一下子就变成个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子。因此,在正常情况下,她是会有很强的饥饿感的,可能过度的惊吓让她丧失了食欲。

“那起码我们得喝点儿水吧。”她说。尽管话一说出口,她就发现自己并不口渴。

“屋子后面有条小溪,”他半开玩笑地说,“不过干不干净就不好说了。”

迪伦想象了一下从那条肮脏的小溪里取水喝的情景,水里可能混杂着淤泥和小虫。这并不是个具有吸引力的提议。而且,她想:“我喝了水,可能就会去厕所,但这儿好像没有厕所。”乌云让夜幕降临得格外迅速,她不想独自去黑暗中寻找方便的地方。外面布满蓟和荨麻,她会因为害怕不敢走得太远,所以她找的位置还必须在他能听到的范围之内,光是想想她就非常尴尬了。

从她的眼神中,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尽管他转开脸,望向窗外的夜色,但迪伦还是注意到了他悄然隆起的脸颊。他在嘲笑她。她眯起眼睛,愤愤地朝着位于另一侧的后窗窗洞望去。除了远处群山的轮廓,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到。逐渐拉开的夜幕让她感到紧张不安。

“你觉得我们在这儿安全吗?”她问。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她。“别担心,”他沉声说,“外面什么都没有。”他清冷的语气让她不由得在脑中勾勒出许多不可名状的生物正在黑暗中横冲直撞的惊悚画面,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吗?”还没等她回答,他就继续说,“那里有个壁炉,我有火柴,也许我能把它点着。”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位于那片残存的屋顶下方的石壁炉前。壁炉的腔体必然对整面墙壁都起到了加固的作用,因为这一部分是小屋中看起来最为完整的。壁炉边上散落着几根圆木,他将它们逐一捡起,小心翼翼地堆成了一个圆锥的形状。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迪伦不禁被他的沉静和专注吸引住了。他把手伸进口袋,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慌忙地重新看向窗外,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颊。她希望他没发现她偷看他,但从壁炉方向传来的低声轻笑却给了她肯定的回答,她难为情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随着划动火柴的声音响起,一缕淡淡的青烟飘来了。尽管她在脑中想象着他将火柴凑近柴堆,努力生火的样子,却坚决没去看他。

“除非现在突然刮来一阵大风,不然用不了几分钟,我们就能暖和一点儿了。”他说着,站起身来,踱着步子回到房间这边他的那张临时座椅上。

“谢谢。”迪伦轻声说,她是发自内心的。她对这团火充满了感激,它正逐渐驱散蔓延在大地上的黑暗。她微微侧身,凝视着在一根根木头上跳跃的火焰。没过多久,热气就从炉床扩散出来,他们沐浴在了一片温暖之中。

尽管外面什么都没有,但特里斯坦还是再次看向了窗外。迪伦已经说了她能想到的所有话题,但每次还没来得及展开,对话就立刻被他终止,因此迪伦这次没有打断他的沉思,而是移开视线,将双臂交叠,放在桌面上,然后把下巴垫在手臂上,望向燃烧的炉火。火苗的跳动让她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就越来越沉。

当睡意如帷幕般将她笼罩时,她听到风贴着小屋破败不堪的墙壁呼啸着吹过。尽管感受不到风的寒意,但她却听到它在穿过裂纹和缝隙时,拼命寻找入口的呼啸声。那声音阴森恐怖,她不安地颤抖起来,但在特里斯坦发现之前,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就是风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RRjC/xcR/XI/pPbI092MbirJa0GOz9ovH9zD5UEkkQzvfNUlR994/50dHZ8fxR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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