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月之黑暗面

关于黎巴嫩贫穷的一面,是由土耳其马麦德带我去了解的。当我们从富裕的市中心区走向南边的平民区时,黎巴嫩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豪华的酒店和楼房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狭窄的街巷、肮脏的路面、破旧的楼房,几十年内战的痕迹一一出现在眼前。

如果再往南走,从首都贝鲁特去南方的城市泰尔(Tyre),又是另一番景象。那儿有着黎巴嫩最大的难民营,难民来自巴勒斯坦。在难民营大门口,警察把守着入口,禁止外人出入。泰尔的贫民区街道上仍然悬挂着众多大幅的亚西尔·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画像。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PLO)领导人,已经去世了10年,但仍然是巴勒斯坦人民心中的旗帜人物。

自1948年以来,在以色列的驱逐下,大量难民从巴勒斯坦来到了黎巴嫩。几十年后,难民们已经繁衍了好几代人,但他们仍然过着肮脏贫穷的生活,无法享有公平的环境和良好的教育。黎巴嫩的富豪们在贝鲁特享受着奢华的生活,却无视逃难的人们在难民营中死去。

按照两位马麦德的看法,黎巴嫩政府不是无法吸收难民,而是不想这么做。他们故意把难民区分开,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种族隔离”。

黎巴嫩政府之所以要隔离难民,一个主要原因在于宗教和人口结构。这个国家有着世界上最复杂的宗教结构。在建国之初,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这个国家几乎势力相当。黎巴嫩的基督教属于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叫马龙尼礼教会,通称马龙派(Maronite)。而伊斯兰教也分成了好几派:逊尼派与什叶派平分秋色。另外,还有一个当地的特殊教派:与世无争的德鲁兹派(Druze)。

黎巴嫩建国时,基督徒大约占了一半,穆斯林占了人口的另一半,人口的势均力敌在政治上也产生了一种平衡,但基督徒的权重稍微重一点。如果将大量拥入的巴勒斯坦人(他们属于伊斯兰逊尼派)吸纳,那么黎巴嫩的人口结构势必向穆斯林倾斜,这是基督徒不愿看到的。所以,政府宁肯装作看不见难民问题,将他们隔离起来。

但这种隔离又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20世纪70年代,阿拉法特领导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简称巴解组织)进入黎巴嫩,之后展开了武装斗争。巴解组织不仅要打击以色列,还要和黎巴嫩政府作对。黎巴嫩政府突然发现,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这些无孔不入的游击队。于是,黎巴嫩逐渐解体了。

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当不堪巴解组织骚扰的以色列终于决定动用武力入侵黎巴嫩时,这个国家更加碎片化:巴解组织、以色列、政府军乱成一锅粥。黎巴嫩的邻国叙利亚也参与进来,形成了一派势力。

同时,另一派更加强硬的势力也在形成:真主党。当以色列人、基督徒、逊尼派穆斯林都有着本派的代理人时,作为国内少数派的什叶派也决定寻求自己的势力。他们依靠伊朗的帮助,组建了一支令人谈之色变的武装部队——真主党。他们人数虽然有限,却依靠不要命的作风赢得地位,甚至超过了政府军的风头。

即便黎巴嫩内战停止,真主党仍然拒绝交出武器融入政府军。他们虽然作为一个政党参与到黎巴嫩政治之中,却又保留着独立的军队。

当黎巴嫩内战结束,巴解组织也已经回到巴勒斯坦执政,人们才发现,清理完一地鸡毛,身处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难民仍然生活在极度贫穷之中。

巴基斯坦马麦德甚至谴责黎巴嫩政府拿难民问题做生意:由于难民的存在,国际社会给予黎巴嫩不少的援助。这些援助有一部分被黎巴嫩政府挪用,拿去盖高档的商业区,补贴本来已经很富裕的人们,维持政府的运转,以便在将来向国际社会索要更多援助。

“你认为现在黎巴嫩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吗?”事后,土耳其马麦德再次问道。

在两位穆斯林看来,黎巴嫩的战争不会结束,就像中东的战争不会结束一样。一个国家存在着严重的不平等,有着大批的难民,宗教问题、政治问题都越来越突出,邻国在打仗,战争就不会远去。

当我们站在贝鲁特富人区的灯火通明中时,旁边就是手持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士兵,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而在不远处的蓝顶清真寺旁边,则是停放前总理拉菲克·哈里里(Rafik Hariri)灵柩的帐篷。哈里里就是贝鲁特富人区的主要开发者。在黎巴嫩内战时期,这位幸运儿跑到了沙特,成为沙特王室的座上宾,依靠给国王做工程大发横财。由于有沙特的撑腰,他组织了结束内战的和平谈判,并担任了新黎巴嫩政府的第一任总理。在总理任上,为了建设新黎巴嫩,他主持开发了这片著名的商业区,本人也变得更加富有。2005年情人节那天,已经不再担任总理的哈里里被刺杀。他的死亡引起了一场“雪松革命”(Cedar Revolution),迫使从内战时期就驻扎在黎巴嫩境内的叙利亚军队撤走了。只是,哈里里被刺杀10年后,其灵柩仍然被临时停放在那儿。谁刺杀了他,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在北方城市的黎波里(Tripoli),叙利亚内战曾引起了一场骚动。在我到达的黎波里时,骚动刚刚平息不久,街道上还满是装甲车。作为全城制高点的城堡曾经充斥着游人,如今却被军队占领;城堡内的博物馆也早早撤出了文物;城墙上的古代射击孔边,堆着沙袋和瞭望镜。在城市中,人们的生活依旧,却又带着被战争和冲突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痕迹。他们谁也说不清,何时冲突又将重启。

在黎巴嫩东部,叙利亚的战乱又带来了另一波难民潮,黎巴嫩政府想方设法堵截这些难民。当我坐车从贝卡谷地(Bekaa Valley)回首都贝鲁特时,由于贝卡谷地处于黎叙边境方向,一路上军车众多,哨卡林立,士兵的检查一道接一道。

黎巴嫩的逊尼派、什叶派都在争相把志愿者送往邻国的战场。在东部,极端组织的人员不断地从叙利亚越境,骚扰和袭击黎巴嫩的人民。

“这就是你看到的景象,”土耳其马麦德总结说,“一个战争永远不会结束的国家,四处是军队,没有人有安全感,就算是最富裕的人,也要做好随时走人的准备。”

接着,他又举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不要说这个国家的人,就是在黎巴嫩工作的联合国人员都知道局势。他们装作在这里维持和平,可是,在贝鲁特的港口随时都停着一艘美国军舰,一旦有事情发生,联合国的人就会坐着这艘船逃走。他们只会在和平的时期来维持和平。”

巴基斯坦马麦德带我去看过那艘军舰,它如同一头灰蒙蒙的怪兽停泊在港口,望着这个复杂的国家。

“从长期来看,这个国家是维持不下去的。这是个失败的国家,处于失败的中东。”巴基斯坦马麦德总结说。在他看来,除了黎巴嫩之外,叙利亚、伊拉克、埃及等无疑也都是失败的国家样本,整个地区都是失败的。

什么是成功的国家?

他们都没有明言。但也许,两人都试图按照各自的理想寻找所谓的成功。土耳其马麦德试图推广什叶派信仰,而巴基斯坦马麦德妄图用一种中世纪的教法国家(ISIS)来取代那些他认为失败的国家。

人们建立那些稀奇古怪的政权,往往不是因为他们本性邪恶,而是因为他们对现实不满,并拥有强烈的自信,以为能够改造世界,让世界更好。但大部分时候,他们留下的只是狂妄和灾难。

每当看到ISIS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烧杀掳掠的新闻时,我都会想起巴基斯坦马麦德自信的眼神。 5ztkmqy99KpaYgwwXruhExqxR2cdywX6eFCAWXe68JFJhk14F8nQrCdlqScwQaLu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