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他也无意间扫过我。
目光顿了顿随即移开,未见任何异样。
我松了口气,而此时我脸上妆容花了,发髻散了,模样定然是极狼狈。且那日在燕回楼中,我是小厮的打扮,他应该不会认出我来。
待选的妃嫔出入青楼,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想到这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所谓的美人没看到,还差点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当时他出口阻拦,那剑还指不定在脖子上要横多久。
回了长乐宫中,李嬷嬷已经得了消息,热水备好,洗了个热水澡,喝了碗浓浓的姜汤,才唤了方德全进来细问。
宫中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多。
只知道当今圣上叫宋华年,二十三岁,十六岁时就继承大统,登上皇位。先帝怕其年幼,特意留了四名辅政大臣在其身侧加以辅佐。
宋华年在外的名声也确实不好,荒淫无道,喜怒无常的那种。百姓提起来,无一不在私底下骂他一声昏君。
可人人都骂又如何?宋华年的性子依旧没改,如今这几年因沉溺于美色之中,连早朝都时常荒废。
有言官劝谏,宋华年不但不悔改,反倒将那言官罢黜官职,流放陕北。自那之后,朝中再无人敢多说一句。
方德全小心地看我一眼,细细地和我说着这宫中我以前不知的事情。
今日射箭无意中害我落水的人是荣王殿下,他是先皇的胞弟,是圣祖皇帝最小的幼子。他三岁时圣祖病故,就将他托付给了先皇。
先皇虽是其皇兄,更似其父,荣王的文采武学皆是先皇亲手所教,喜爱他胜于自己膝下诸子。
先皇病重那几年,如今圣上年幼,都是荣王摄政,代管朝中诸事。后宋华年登基为帝,荣王手中势力虽有缩减,却依旧直逼皇权。尽管宫中民间有种种流言,说荣王有不臣的心思,迟早会造反,可宋华年依旧待荣王极为亲厚,丝毫没有半分戒备之心。
我问方德全:“这荣王今年多大?”
今日在园子里一晃而过,似乎他的年纪比宋华年也大不了几岁。
方德全赶忙道:“今年三十岁,正值壮年。咱们这位王爷生的风流倜傥,是京中多少女子的梦中佳婿。”
我笑笑,也不再纠缠于荣王的事情。
原以为事情会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却不想日暮时分,宫中就有流言传出。说我因迟迟没得皇帝宠幸而心急难耐,从而跳下了荷花池以蒙求圣上怜惜。
桐君因为此事气恼不已,一张粉脸涨得通红:“这些人太过分了,明明这就不是实情。”
我轻哼了一声,这宫中何时会有人在意实情为何?人们缺的只是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幸而今日宋华年一起前往,不然红口白牙一说,我就成了意图勾引荣王的人。
桐君望我:“小姐,您不生气?”
我起身,从头上拔了一支绒布簪花插在了桐君头上,轻声道:“不气,为何要气?亲者痛,仇者快。若是那般在意别人说什么,还要不要活了?”
李嬷嬷是锦家的老人,自然知道我这话中的意思,深深望我一眼。
流言就这般传了两三日的光景,我又缩回了原处,不再踏足长乐宫以外的地方。可就这时候,宋华年身边的小顺子喜眉笑眼地踏了进来:“恭喜昭仪娘娘,圣上今日翻的是您的牌子。”
我吓了一跳,我的牌子?他好端端地翻我的牌子做什么?
桐君大喜,紧忙掏了荷包塞给了小顺子。小顺子用手一捏,脸上的笑更浓:“这事还要多谢荣王殿下,今日莲池旁赏莲,是荣王殿下问及娘娘玉体安康。圣上心里惦念,得知娘娘并无大碍,故而翻了娘娘的牌子。”
说不忐忑是假的。
我坐在松软的龙榻之上,垂眸敛目,等着宋华年回寝宫安歇。
寝殿内点着龙涎香,坐久了,让人的思绪发木。
就在我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时,门外有众人高呼万岁的声音,我赶忙从龙榻上站起,还没来得及行礼,宋华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垂眸敛目,恭敬地请他圣安。
他不语,也不叫我起来,只任由我半跪在地上。
我虽低着头却也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我的身子一点点地变硬,僵硬。
良久,他才道:“起来吧。”
我起身,可心中的忐忑更重。
来前宫里的嬷嬷已经教过我该如何侍寝,可终究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可言。连伸过去想要解开他衣衫上盘扣的手都在抖。
手刚碰到他的衣衫,就被他一把攥住,他声音中带着笑:“爱妃,时辰还早,咱们不急,和寡人说会话。”
我抬眸看他,他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与那日在燕回楼中的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截然不同。
宋华年勾着我的一缕青丝,弯弯绕绕地缠绕着他的手指问:“咱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怎么寡人觉得爱妃这样眼熟?”
我心中一惊,眸光在他脸上小心地搜寻着。片刻后,莞尔一笑:“臣妾也这般觉得。可臣妾前些年在庄子里养病,后来回了锦家,母亲盯得紧,怕是没机会能和圣上见面。”
宋华年笑笑:“这倒是,锦家是诗书世家,最是讲家教规矩的。”
他的手松开我的发,滑到我的腰,拍了一下:“安置吧。”
他的语调极为暧昧,我的心如同被人用力攥了一把,正要伸手去解他的衣衫,忽觉身下一热。
我意识到是什么时,露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圣上,您,您,还是请别的姐妹过来伺候吧,臣妾怕是不能了。”
我的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宋华年一怔:“怎么?”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如鹰隼一般。
我慢吞吞道:“臣妾的月事来了。”
他恍然,神色一松,颇有几分遗憾:“罢了罢了,那就改日吧。”
长乐宫中因为我被送了回来,人人都在唉声叹气。
桐君怕我心里难受,想着法子地逗我开心。我本就不想侍寝,这月事来得刚刚好。怎么到了她们口中便成了天塌地陷一般的事情。
不过想想也明白,我是第一个侍寝不成功被送回来的妃嫔。用不了明日,我就会成为整个皇宫的笑话。人人都会说我费尽心机得了圣上的青睐,却偏偏自己身子不争气,毁于一旦。
果然就如我想得这般,次日一早流言就满天飞。我昨日被送回来,宋华年让人接了赵妃过去,赵妃今日回宫时,脸上都是得意地笑:“费尽心机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宫中拜高踩低的事情原本就多,她这话一说,宫中诸人连走路都得绕着长乐宫,唯恐离近了会沾到晦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