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口水。
搜肠刮肚地想着要如何来解释,他才会信。
他的眼睛眯了眯,正要再用几分力,旁边有男子淡淡的声音:“秦晋,她不是刺客——”
他乍一开口,我才意识到这房中还坐着别人,正要侧眸去看。不料就在此时,窗子和门同时被踹开,数名穿着黑衣的男子飞身而入。
秦晋再也顾不上我,飞身护在那个一直坐在桌旁的那名男子身边。
刀光剑影间,我扫了那男子一眼,他唇上挂着一抹讥笑,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病弱的白。他眉目如画一般精致,眸光深邃,仿若能看透人心一般。
我打量他,他也在看着我,那种云淡风轻就仿佛周边那血雨腥风与他无关一般。
不过我终究没有他的气定神闲,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时,想着从敞开的门溜出去。毕竟这一切与我无关,刀枪无眼,白白搭上性命可就亏了。
我心里快速地盘算着的同时,身子便要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的余光看见那名男子身后有人偷袭于他,话不经过大脑,已经喊了出来:“喂,小心你背后。”
我这般一喊,手中摸到了一物,正是自己刚刚端进来那个燕窝盏。
我随手就朝那人砸了过去,碗擦着他的头皮划过,纵然没有砸中,也让他的剑一偏,没有刺中那男子。
这时秦晋一个侧眸,袖中已然飞出一把匕首,电光石火间插入了那偷袭之人的胸膛之中。
看他没了危险,我脚底抹油,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有人偷东西,有人偷东西!”
燕回楼中乱做了一团,我已经寻不到阿林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还是察觉到不对劲儿逃了。
我转悠了两圈,依旧是没有阿林的下落,远远瞅着刚刚在厢房中那三四个男子已经从楼上下来,若是此时再不走,一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回到锦家时,娘亲瞅我身上皱巴巴的,问我又闯祸了?
我摇头,心中惦记着阿林,连带吃晚饭的时候都是闷闷的。原本只是想着去与他告个别,却不想出了这种变故,连他的安全都不能确定。
纠结了半夜,次日一早我便让桐君去了衙门里打探昨日燕回楼中的事情,得知并没有阿林的尸体后,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很快我也顾不上再惦记他,因为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
五月初二这日,宫中来了旨意,册封我为昭仪,择吉日入宫。
这旨意一下,锦崇脸上甚是难看。正二品林尚书的女儿与我一般册了从二品淑仪。而与锦崇同为正一品的曲相的女儿和赵太师的女儿双双册了正二品妃子。
锦崇不痛快,娘亲却高兴得很,拽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叮嘱:“娘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能平平安安。枪打出头鸟,你的位分虽然低一些,却也好过被人看成眼中钉。瑟儿,往后只有你自己在宫中,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我点头:“娘亲,我都知道。”
娘亲摸着我的脸:“瑟儿,日后只要你活着,娘亲活着这就够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泪从我眼里滑落。
娘亲的容貌有些朦胧,这一夜我与她都不曾睡,翻来覆去,心里都是忐忑。忐忑我入宫后的命运,忐忑彼此的余生。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没有萧郎,唯有娘亲。
天气大热之前,我被迎进了宫中,跟我一起进宫的是桐君和李嬷嬷,李嬷嬷是嫡母身边的人,跟着她多年,如今被带到了我身边伺候。
嫡母的用意我清楚,无非是让李嬷嬷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别让我坏了她的大事。
大周后宫如今没有中宫皇后,故而进宫第一件事要到懿祥宫去拜见太后。
太后如今五十来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模样。眉目间都是温和的笑意,在我行过大礼之后,让我起身赐座。
大殿中已经坐了一位女子,与我年纪相差不多,一身石榴红宫装,模样娇俏可人。正是与我同一日入宫的林淑仪。
林淑仪闺名南栀,今年也是17岁。太后指了她住在重华宫中,而我与她隔着一条永巷,住在长乐宫。
曲妃和赵妃两日前都已入宫,分别住在了未央宫与关雎宫中。
我与林淑仪一起从太后那出了门,她的性格活泼,言语中都是一股子俏皮劲儿,很难让人不喜欢。我俩位分都在从二品,又是比邻而居,以后的来往自然少不了。
长乐宫中宫门大开,迎面就是几颗石榴花,花开得红艳艳。石榴花算不得极美,但宫中多喜这些富贵吉祥的花,只为了图一个好的意头。
房中装饰虽称不上奢华,但也处处用了心思。长乐宫中管事的方内监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问可有什么不妥。
我摆摆手,称自己累了,让他先下去候着。
次日和林淑仪一起去拜见了曲妃与赵妃,两位都是极端庄的美人,再加上锦家与曲家本就是姻亲,故而曲妃待我更是亲近一些。
其实我也知道曲妃知道我的身世。我与她原本也在锦家时远远见过两次,哪有什么情分可言,只不过是如今大家都在宫中,相互有些照应罢了。
相比起曲妃的平易近人,赵妃则有些倨傲。她的父亲赵太师如今手握重兵,在兵部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即便是圣上也要厚待他几分。
赵妃进宫第一日就被翻了牌子,一连三日,盛宠不断,这也是她倨傲的本钱。在宫中,家世还在其次,而圣宠则是最大的依仗。
见过她们二人之后,我便如蜗牛一般缩回了长乐宫。一连数日,以着了暑气为由,甚少外出走动。虽是闭门不出,可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被桐君打探了来。
在赵妃一连七日的圣宠后,圣上招了林淑仪侍寝,随后是曲妃,然后心思又飞回了赵妃那里。我这个昭仪,仿佛被他遗忘一般,提都不提。
桐君有些着急:“娘娘,一同入宫的三人都见了圣颜,只有您,圣上连提都不提——”
我只淡淡地笑,不提就不提,有什么可着急的。后宫佳丽三千,而圣上只有一个,总要有人得宠有人失宠。
入夏后的第一场雨来的快去的也急,雨后天气凉爽,在长乐宫里实在闷得厉害,便拽着桐君出去走走。
长乐宫的西南是大片的园子,这个时节里花团锦簇,引来的蜂蝶无数,是闲来解闷最好的去处。
今日大雨刚停,园子里清清静静的,我和桐君折了几枝含苞的白掌和栀子,准备回去插在瓶子里赏玩。
池里的芙蕖开得也正盛,桐君道:“娘娘,不如咱们去折两支?”
我点头,也好,养在大海碗里,也算雅致。
桐君站在栏杆上,伸手去掐,可距离不够,她转身又向下跑了几节,才伸手折到了一支。
她将这支递给我,又去掐另一支。我手中拿着花,看旁边有一支也甚好,便撩了裙摆,直接坐在了栏杆之上,抬手去摘。
手刚碰到那荷花,忽而便觉有东西从天上朝我头上砸了下来。我一躲,虽然没被砸中,可身子一歪,已然掉进了池里。
桐君一声惊呼:“娘娘,娘娘——”
我会泅水,而这池边水不深,虽落了水,一身的狼狈,呛了两口就自己浮了上来,还没爬上岸,就听嘈杂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砸中我的是一只大雁,被一箭贯穿双目,气息已断。
我被桐君从池子里拉上来,身上被披了斗篷。远远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个男子,一人身着明黄色长袍,另一人身穿紫袍,绣着金色团龙锦纹。
我只抬眸扫了一眼,来不及看清他们的相貌便垂眸盯着斗篷上的暗花,我已是宫中的妃嫔,纵然没有侍寝,也应避开外男。
一男子扫了一眼大雁,笑:“皇叔的箭法是顶好的。”有目光落在我身上,这男子又道:“小顺子,这是——”
小顺子尖细的声音:“回圣上,是长乐宫的锦昭仪。”
我听小顺子这般一说,立马跪好:“臣妾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另一男子笑声道:“害得贵人落了水,倒是本王的错。”
圣上道:“皇叔也是无心之失,要不是寡人一时兴起拽着皇叔射箭,也不会引来此事。锦昭仪受了惊,小顺子,你好好送昭仪回去,让太医过去看看,别伤了身子。”
我紧忙谢恩,在桐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眸一望。他身着明黄色的常服,衣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团龙云纹,再往上。看清他的模样,我心中一惊。这人,这人竟是那日在燕回楼的坐在桌旁的男子,他就是当今的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