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锦宸。
这香囊中的香料是她廊下种着的白兰。
我在锦家时虽与她见面不多,可每每相见,她身上都有着若有若无的白兰花香。
还记得自己那日在锦家花园中撞见的情景,我虽未看清那男子的容貌,可也知道,必然是锦宸真心喜欢的人,不然她不会连女子家的名节都不顾。
而此时,熟悉的针脚、绣样以及白兰花,都在暗示着那个与她偷欢的男子正是荣王。
想到这我的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锦宸何等的心高气傲,寻常男子岂能入了她的眼。放眼大周,唯有荣王的出身、名声、容貌与见识能让她动了凡心。
宋华年察觉到我的异样,问:“在想什么?”
我回神过来,抿唇轻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圣上很喜欢妙常在。”
宋华年唇角有一丝极微妙的笑:“怎么讲?”
我轻声道:“在民间,男子佩戴的饰物一般都是心仪的姑娘所送的,所以闺阁家姑娘的私物从不敢轻易遗落,因为若是被有心人拾到,便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宋华年皱眉:“还有这样的说法,倒是寡人无知了。”他的眸光再次落在那个香囊之上时,多了几分寻味。
我见他神色中已然有了些嫌弃,赶忙劝慰道:“圣上,其实妙常在原本就是您的嫔妃,她送的东西您随身带着也是情理之中。”
我原本只是不想将自己尚未确定的事情说与他听,随口扯了一个由头,可若是因为我的无心害的妙常在与宋华年之间生了龃龉的话,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宋华年的神色似此时窗外的月光,卓然而清冷。
他道:“情理之中与合情合理到底是有区别。”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也察觉到,我的无心之论,他确实是介意了。
心中有隐隐的愧疚与冷然。
前两个月,妙常在何等的风光,一介奴籍出身的她一跃成了圣上的新宠。因为她圣上不理朝政;更因为她,圣上龙颜大怒不顾祖制,要亲杀言官。如今看来,这样圣宠的背后也是无限的凉薄。
可见这宫中当真没有情爱可言。
想到这,心中多了几分感触,幸而自己与宋华年间从不言及情爱,只言利益。如若不然,那些可悲的人中,亦有自己的存在。
自这日后,妙常在的恩宠淡了下来,而我依旧风光。
只是这风光的背后,还有锦家人的步步紧逼。
边境布防图,锦家人志在必得。
每十日一封的家书中,再也没了娘亲熟悉的笔迹,我只冷眼看着嫡母的胁迫之意呼之欲出,心中也暗暗有了主意。
边境的战事已然迫在眉睫,知道了锦家和荣王有了勾结,我自然也就明白了锦家如此急切想要得到边境布防图的意图。
一向保持中立的锦家已经在圣上和荣王间做了抉择。
荣王是圣祖皇帝的爱子,又是先帝膝下长大的胞弟,更是人人爱戴的贤王。荣王的民意所属已然超越了不理政事,沉迷女色的宋华年。
锦家在赌一把大的。
他们要帮衬荣王从赵太师手中夺取兵权,从而给荣王在谋求大业之时更稳固的依仗。
可赵太师是先帝留下的四位辅政大臣中权势最大的一人,想扳倒他并不容易。
为今之计,只有先离间,后离心。
只要让宋华年对赵太师起了疑心,那荣王从他手中夺过兵权之事便轻而易举。因为宋华年如今最信任、倚仗的人就是荣王殿下。
我咬紧牙关。
娘亲一直是我最大的软肋。
垂眸凝视着裙裾上的祥云纹,心中一个念头瞬间引燃。
是了,既然他们想要便给他们。
心中忽而一松,眉目间已然带了笑意,这件事情上赵妃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呢。不如先去会会她。
我抬眸:“准备些礼品,咱们去看看赵妃的身子如何了。”
桐君瞪大了眸子:“娘娘,关雎宫如今是什么地方,人人绕着走都来不及,您还要巴巴赶过去?”
那日秋露被遣送回了赵家之后,很快就被赵家人了结了性命。赵妃听闻这个消息便晕了过去,并有了小产的迹象,三个太医忙活了一夜,才保住了她的胎。
她晕厥的那一夜,宋华年抛下准备侍寝的林淑仪,在关雎宫中守了一夜。
赵妃腹中的胎虽是保住了,可人蔫蔫地瘦了一大圈。
宋华年半是心疼半是悔恨,一边叮嘱太医竭力治愈赵妃,一边以关雎宫中奴才侍候不周为由,撤换了关雎宫的守卫。
经过这十数日的休养,赵妃的胎依旧不稳。
为了不沾惹麻烦,如今关雎宫中再无往日那般的热闹,人人避之不及,唯恐哪日赵妃胎落会牵连上自己。
我自然知道桐君是为我好,只是淡淡一笑:“锦上添花的事情本宫不喜欢,雪中送炭才有意思。走吧,她闷了这么久,见到本宫过去也会高兴。”
这世上哪有永远的仇人,有的只是共同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