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中的书一扔,赶忙问怎么回事。
桐君是个懂事的,从不惹是生非。怎么刚刚从这长乐宫出去,就出了事?
那小内监跑的满头是汗,气喘吁吁道:“桐君姑娘冲撞了赵妃娘娘的撵轿,赵妃娘娘下令让桐君在日头下跪三个时辰。娘娘,那条路上的鹅卵石凹凸不平,这三个时辰下去,桐君姑娘的膝盖就别想要了。”
我冷笑着起身,冲撞了赵妃的撵轿?桐君何尝是那般没规矩的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就因为上次由着她拿我做了筏子,她就一而再再而三?
日头明晃晃的,不动都是黏腻腻的一身汗。
赵妃的撵轿停在阴凉处。
她在等着我来,等着我卑微地向她讨好,再借着我在宫中立一下威。
我垂眸敛目:“赵妃娘娘安。”
赵妃嗤笑:“锦昭仪来了?这大热的天还让你巴巴地跑这一遭,倒也是难为了你。不过你也别怪本宫,怪就怪自己不争气,连带着调教出来的奴才也不争气。”
我笑。
抬眸望她:“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确实不争气,不然也不会到了如今还不能侍寝。以后臣妾会以娘娘马首是瞻,学习娘娘是如何谄君媚上,争取早日与娘娘能平分秋色。”
这话一出口,赵妃的脸顿时拉了下来:“锦昭仪,你,你放肆!”
她的手指指向我,颤啊颤。
我笑得更加灿烂:“娘娘莫生气,生气容易老。您也知道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万一您早早老了,圣上怕是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赵妃柳眉倒竖:“给本宫掌嘴。狠狠地打!”
我哂然一笑:“谁敢?你是妃子,我是昭仪,说白了都是妾,谁又比谁高贵?娘娘虽得宠,但圣上没开口让您执掌六宫。所以您没有权处置我。”
我这话说得极为刻薄。
而赵妃身边的宫人也不敢上前动手。
因为他们知道我说得不错,都是妾,她没有执掌六宫,无权处置我。
赵妃俏脸气得发白,见我这般张狂,忍耐不住便要起身来揍我。
我压根儿就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扯起了跪在地上的桐君,扬声道:“桐君,咱们走,就算闹到了圣上那最多也是禁足。本宫被罚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反正也没有恩宠。”
赵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我没有恩宠,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怕。可她不行,她怕啊!她怕自己的名声会毁于一旦,怕自己失了分寸再登不上后位。
回去的路上,桐君走路一瘸一拐,她心有余悸道:“娘娘,您不怕赵妃娘娘去圣上那告状吗?”
我浑不在意:“去,她肯定是要去。我也说过了,最坏不过是我继续被禁足,嫔妃间的口舌之争,能要命吗?”
今日之事,错不在桐君,是赵妃自己找茬儿。
所以即便是最后我受罚,我也不想连累了无辜的桐君。
她懂我的意思,泪眼婆娑:“娘娘——”
我拍拍她的手:“行啦!可别再落那金豆豆,我眼下可没时间给你数落了多少颗?”
桐君破涕为笑,只是仍担心赵妃会去宋华年那告状。
其实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赵妃必然会去宋华年那边哭诉告状,我那番话也确实说得有些过火。
可话已经说了,收不回,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进了长乐宫的大门,早就听到消息的方德全迎了上来:“娘娘,要不要奴才去南书房打听打听?”
我瞅了一眼日光依旧毒辣,摆摆手:“不用,处罚还嫌弃来得慢吗?等着吧。”
该来的终究会来,不是吗?
可一直到日暮西沉,我也没等到宋华年的旨意,没有被禁足,没有被训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我坐不住了,让方德全去探。
回来时,方德全的脸色十分诡异。
我赶忙问:“怎么了?”
原本想着最坏不过是降位分,禁足,可看他的模样,好似远不止这般。
方德全摇头。
我心一沉,难不成宋华年还真下令要了我的命?
桐君在旁也着急:“到底怎么回事?方公公您倒是说啊!”
方德全深吸了一口气,道:“赵妃娘娘确实是去告了状,说您不守宫规以下犯上,要圣上严惩您。可圣上说您这性子和市井里的皮猴子没区别,就算是禁足也收敛不住,所以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您。”
我点头:“什么法子?”
方德全摇头:“圣上还没想好。”
我松了口气,没想好就是还没事,这方德全也太大惊小怪了。
方德全愁眉苦脸:“娘娘,圣上这话一传出来,您的名声可就毁了啊!”大周的规矩,为皇后、贵妃者名声、行为必须无弊端,方可册封。
哦。
我明白了,原来方德全是在为这个担心,可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我压根儿也没想着再往上爬,只能安稳度日便成。
我一于社稷无功,二于皇嗣无助,至于做皇后这样的春秋大梦不做也罢。
赵妃那里得了不少的赏赐,也终究没有再闹。
我这边宋华年也没想出如何惩治,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林淑仪听闻了此事,特意登门拜访。
其实她的重华宫与我的长乐宫距离最近,只隔着一条永巷,之前不来往是因我立场未明,如今我与赵妃撕破了脸,自然就被划到了她那一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点林淑仪深知。
只是我也无意与林淑仪结交,往来之间也是淡淡处之。
林淑仪是个聪明人,看出了我的用意,笑问:“姐姐以为赵妃会善罢甘休吗?即便她肯息事宁人,赵家肯吗?”
她这话胁迫之意甚浓。
我知道她在暗示什么。
我与赵妃撕破了脸,赵家在朝堂之上屡屡为难锦家,因为这件事情嫡母已经送了两封信进宫,让我去和赵妃赔礼道歉。
那信我扫了一眼,直接扔进了炭盆里。
林淑仪笑道:“姐姐是明白人,若是姐姐能与我联手,锦家也不会再怕他赵家。”
林淑仪的眼睛非常漂亮。
细看之下,如一汪春水荡漾其中,眼波流转间,道不清的风情。
我抿了一口茶,茶香在舌上流淌:“妹妹错了,赵家为难锦家从不是因为后宫之事,后宫不得干政也是祖宗的规矩。我,一个连侍寝都不曾有机会的昭仪,空有名头罢了,妹妹拉拢我实在是多此一举。”
林淑仪脸上的笑一僵,她的眸子死死地盯住我:“原以为姐姐与我一般的心思,如今才知,你与我是两条路上的人。也好,成不了姐妹最少不会做敌人,妹妹也希望姐姐能一辈子云淡风轻,不为这世事所困。”
我咽下了一口茶,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桐君在旁问:“娘娘,其实林淑仪这人也还好。至少没有赵妃那般落井下石。”
我轻哼一声:“这宫中哪有一个良善之辈?让我帮着她去争,有那个精力,我何苦不自己去争?为别人做了垫脚石,来日定然会被一脚踢开。”
桐君眉头深皱:“娘娘,现在两边都得罪了,咱们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