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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全民沉浸的公众表演时代

“6000元一晚的酒店,真的不值这个价。”

“老公竟然送了我一辆粉红色的兰博基尼,这颜色选得也太直男了吧,哎,怎么跟他说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呢?”

……

2020年,凡尔赛文学迸发兴盛。

靠凡尔赛文学装点的体面

凡尔赛文学,是一种以低调方式进行自我炫耀的话语模式,在不经意间展示出自己的优越与体面。其名称来源与凡尔赛宫有关。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位期间,在凡尔赛修建了欧洲最宏大、最华丽的宫殿,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在位时期继续建设凡尔赛宫。1762年,法国王室由巴黎卢浮宫迁来此处定居,居住其中的法国贵族过着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生活,直至1789年路易十六在法国大革命中被巴黎民众挟至巴黎城内,推上断头台。日本漫画家池田理代子以凡尔赛宫为故事发生地创作的漫画《凡尔赛玫瑰》中,有大量篇幅都在刻画路易十六时期宫中贵族们奢侈的生活。2020年,网友“小奶球”借用“凡尔赛”来指代喜欢在微博、朋友圈中炫耀高端生活的“网上贵族”。

现实生活中,人们想要突破阶层提高社会地位,这需要付出太多,而且也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到了互联网世界中,一部手机就可以把这份憧憬落实,过上别人眼中令人艳羡的生活。炫耀是一门技术活,且有朝着百转千回、曲径通幽的方向发展的流行趋势,切忌直白赤裸或者套路化。一旦被看客们一眼看穿,易遭到群嘲或腹诽暗讽,当然也无法收获被他人夸赞或羡慕而产生的巨大满足感。

凡尔赛文学爆火背后,有着独特的网络时代社会学价值。

社交媒体时代,一个全民热衷于公众表演的时代

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提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关心并试图控制自己留给他人的印象,会通过语言、姿态、手势等来给他人留下自己希望留下的印象,这个过程叫“印象管理”。一个人希望留下好的印象给对方,就不得不采用一些手段和技巧,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从而展现出有利于自己目的的形象,隐蔽那些属于真实自我却未必符合对方期望的部分。

“一个人要是想到邻居家坐一坐,喝杯茶,那么他在进门时脸上就会荡漾着一种期待的、温暖的微笑。由于院子外面一般没有什么障碍物,屋子里面光线又很昏暗,所以要观察这位不受人注意的人进入房屋时的表情通常是很容易的。岛上的人经常饶有趣味地观察访问者在门前是怎样放弃原有的表情,并代之以一种令人愉快的表情。有些访问者也意识到总有人在观察自己的言行举止,因而在离房子很远时就换上一种令人愉快的面部表情,这样就能保证其他人始终对他保持着同样的印象。”

戈夫曼在书中所讲的,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运用各种道具和手段向他人“呈现”的过程,这种呈现不是自我真实情感的流露,而是存在无意或刻意的粉饰,有一点表演的成分。

在戈夫曼看来,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大剧院,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偌大舞台上一个渺小的表演者,我们借助生活中的情景和道具,在与剧班其他成员的合谋之下,共同在观众面前表演一出出真情抑或假意的剧目。

没有社交媒体的时代,想要了解一个人,必须近距离观察对方,与之进行直接的人际交往。你需要事先训练,培养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和姿态,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语言、姿态、眼神、腔调,所有暴露在他人面前的细节你都要考虑到,你的表演依赖于你对自己身体的把握与控制。如果你演技欠佳或者准备不够,很容易就会造成表演的失误。

社交媒体时代,你不必再为此担心。想了解一个人,人们习惯看他的微信朋友圈、微博、抖音、小红书等。无论是公开的社交账号,还是相对私密的微信朋友圈,其实都是展现自我个性的表演平台。基于社交媒体的人际互动,已经是被中介化了的交往,即传统的面对面交往被通过社交媒体交往取代。在网络交往中,你更容易操控别人对你的印象,只要你掌握了网络交往的技巧;对方不知道真实的你的日常生活是顺利还是艰辛,也不知道真实的你究竟是什么模样。你只需要在社交媒体上给自己贴上相关标签,就能操控别人对你的看法。

在如今的社交媒体时代,人们会在社交媒体上对自我形象进行矫饰,往往倾向于展示自己美好的部分。人们在社交媒体上对自我形象的呈现,是一种重新构建自我的手段,这种构建往往会偏离自我,形成一种新的身份。

社交媒体时代,是一个全民热衷于公众表演的时代。

缺乏爱、渴望爱、失去爱

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曾说:“一个专心的学生希望自己专心,眼睛盯着先生,竖起耳朵,为扮演出专心的样子最终筋疲力尽,以至到了什么也听不见的程度。”

《恶俗:或现代文明的种种愚蠢》的作者保罗·福塞尔认为:“一样真正恶俗的事物,必然会显示出刻意虚饰、矫揉造作或欺骗性。”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中提到:“每一个成年人的生活可以说包含着两个关于爱的故事,第一个就是追求性爱的故事……第二个就是追求来自世界之爱的故事。”“世界之爱”其实就是一种被爱心理,我们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欣赏、肯定。

德波顿用了一个比喻来说明我们内心的脆弱:“我们的‘自我’或自我形象就像一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充入他人的爱戴才能保持形状,而他人的冷漠和忽视,则很容易把这只气球扎破。”

戈夫曼说:“在许多面具和各种角色背后,每个表演者往往都是一种孤寂的神情,一种裸露的未经社会化的神情,一种全神贯注、独自肩负着艰难而又险恶使命的神情。”

人生如戏,并不仅仅因为我们要在别人面前苦心经营,还因为我们独自一人时难以坦诚地以自我坦露的方式来进行自我对话,尽管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动摇过、怀疑过、绝望过,但只是那么一瞬间,那个瞬间过去之后,我们又重新拾起面具,面对别人,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狂欢理论与无奈狂欢

苏联文艺理论家米哈伊尔·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也是一种观察与理解大众心理的视角。

世界上不少国家和地区都有狂欢节,在狂欢节期间,人们会打破严格的等级秩序,同各个阶层和年龄段的人随意不拘地交往,并随心所欲地装扮自己,狂放不羁地载歌载舞,自由自在地说笑,纵情于食欲声色。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与《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中提出的狂欢理论,本是为了探索文化美学和诗学的命题,但它也可以用来解释许多社会需求。

最典型而普遍的例子是万圣节,这原本是一个源自西方的重要宗教节日,但近几年在国内一些城市,尤其是经济发达的特大城市中,万圣节逐渐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成为深受年轻人喜欢的、独特的本土化变装狂欢节。届时,各种脑洞大开的角色扮演都会成为网络上的热门话题,或者网络热梗本身也成为创意表达的来源,这为年轻人提供了一个释放压力和表达自我的机会。

类似的节日为什么能受到欢迎?巴赫金认为,狂欢节的本质是,先前存在的等级关系和职业差别统统暂时取消,实现短暂的、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平等。人人都是观众,人人又都是演员,一切平时看似无礼的、招人讨厌的行为,都会烘托节日气氛,狂欢让生活本身成了表演,而表演则暂时成了生活本身。

说到表演,线下狂欢与表演要依赖特定的节日或契机,线上的表演(即“塑造人设”)则是一场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的网络秀。拍照5分钟,修图2小时,修好后一定要九宫格,色调要统一,角度要恰当,发布顺序还大有讲究。当然,也有不愿意发自拍照的,找个看上去有格调的环境,点上一杯咖啡,配文“在咖啡的香气里,时间都慢了下来。每一口,都是对生活的热爱”,一个积极向上的形象就立住了。而现实里,发布人可能是一个刚失业,正在为找工作发愁的失意青年。对现在无数自嘲“社畜”“牛马”的社会人来说,朋友圈是成本最低的诗与远方。大家都心知肚明朋友圈展示的是人设,不代表真实生活,但大家都互相理解,并且给那些热爱发照片的朋友积极点赞评论。

在社交媒体时代,网络娱乐的成本很低,为“I人”和“E人”都提供了适合自己的表现方式,但与此同时,网络也是消费主义最强大的推手和放大器。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的行为数据,无论是展示了名牌包包,还是分享了被网友们戏称为“拼夕夕”的购物平台上所售的特价商品,抑或是点赞、分享了某篇公众号文章,最后都会成为广告算法数据的来源。各种数据被分析后,网络里的每一个人都活成了不同平台的标签,爱好、地区、性别、手机型号、年龄等标签类别会让平台推荐更精准的商品信息。这形成了一个闭环:消费-网络展示-广告获取素材-优化推荐广告-再次消费,这个循环不断强化个人的消费欲望,使人们在对物质的追逐中越陷越深。

如今已经有些年轻人开始反向训练大数据,在各大平台推荐的内容下留言,比如“价格贵,我再等等”,试图让平台给自己贴上“价格敏感”的标签,这样可以避免被大数据杀熟。这是社交媒体时代人们对算法支配消费习惯的反抗。是否有效另说,但这种现象确实反映了在算法的支配下,个体的独特性被淹没在商品符号的海洋中。

正如哲学家赫伯特·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所揭示的那样,消费主义不仅绑架了人们的物质生活,还侵蚀了他们的精神世界。网络既是低成本的乌托邦,也是消费主义的高效工具,它用看似自由的表象掩盖了资本对个体意识的操控,使人们在虚幻的满足中远离了真正的自由与真实。 6aLqIJ9/GK6NL4Z6RTSci/jzER28FZoUGTU4/MTZSpJFyZaA1NQmI4mDVaEfdg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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