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历史像滚滚东去的江水,一刻也不停留地向前推进。自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以后,中国经历了近四百年的分裂动荡。至6世纪末隋王朝建立,实现了南北统一,代之而起的大唐帝国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封建王朝大一统的局面。一个伟大的时代便到来了。
伟大的时代呼唤伟大的人物,一个没有伟大人物的时代最终只会在历史中黯然失色。隋文帝、隋炀帝、唐高祖都是那个时代相当杰出的人才,在中国历史上数百名皇帝中,他们都不是平庸之辈,他们都建立了其他许多帝王所不及的功绩,他们都有自己天才的方面。但与随后的一个人物相比,他们似乎又都有些许逊色,甚至有不同程度的瑕疵。
这个历史巨人的出现,需要若干年的酝酿,但在隋末的遍地烽火中,我们已经依稀看到了他的影子。一位年方十八岁的青年将军,骑着一匹剽悍战马从太原出发,一路冲杀而来。历史已经赋予他重大的使命,他就是未来的唐太宗、起兵反隋的太原留守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在攻克西河后,他的封号是“敦煌郡公”。
他的面影随着一场场血战而越来越清晰,他也是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才走上历史的前台的。
在父亲李渊义旗之下,李世民率领日益壮大的义士队伍连战皆捷,与各路义军配合,攻入长安,从而宣告了腐朽的隋王朝的最终灭亡和一个新王朝的诞生。李渊称帝,在隋王朝的废墟上建立了唐朝,李世民被晋封为秦王。
此时在中国大地上,群雄角逐,鏖战方酣。新兴的大唐政权四面受敌,面临着新的严峻考验。英勇而果敢的秦王立刻投入巩固和发展新兴政权的统一战争之中。
首先威胁新政权生存的是陇右的薛举、薛仁杲父子。薛举于隋大业十三年(617)称帝,国号为秦,自称西秦霸王,尽有陇西,有众十三万。闻李渊入定长安,遂进围扶风,将图京师。秦王统军出征,一战获胜,威慑西秦。
但薛氏还不甘心,再度举兵。秦王再次引兵抗击,高墌之战唐军失利而返。薛仁杲乘胜而来,秦王又挂帅应敌,这次秦王初则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后又乘其粮尽兵疲之机大举出击,彻底击溃了薛仁杲。在与薛氏父子交战过程中,秦王的坐骑是一匹有四只白蹄的纯黑色骏马——白蹄乌。当时秦王催动白蹄乌,亲率数十骁骑冲入敌阵,所向披靡,唐军呼声动地。
击灭陇右薛氏父子,便解除了唐朝的后顾之忧,秦王本应该专心东向,与群雄争夺中原。可是另一个劲敌刘武周崛起于北方,“南向以争天下”。他占据雁门、楼烦、定襄等郡,于义宁二年(618)称帝,改元天兴;他外连突厥,受封为“定杨可汗”,在突厥的支持下,他联合梁师都,攻取唐的后方晋阳(今山西太原),进逼绛州,威胁长安。
秦王上表请兵,决心平殄刘武周,克复汾、晋。李渊命秦王挂帅出征,秦王引军乘坚冰渡河,屯兵柏壁,与刘武周大将宋金刚对峙。他闭营养锐以挫敌锋,分兵出击捣其心腹,等待时机,后发制人。相持半年之后,宋金刚粮尽兵疲,撤北而去,秦王立刻率大军出击,他骑着一匹名叫特勒骠的战马,大败敌军于吕州,又乘胜逐北,一昼夜行军二百余里,有时一日八战,连战连胜。秦王两日不食,三日不解甲,穷追不舍。刘武周听说宋金刚大败,弃并州逃奔突厥;宋金刚也率百余骑北投突厥,后来两人都被突厥所杀。秦王凯旋。
隋炀帝在江都被弑后,隋的残余势力集中在东都洛阳。留守官奉越王杨侗为帝,朝政为守将王世充把持。唐武德二年(619)四月,王世充夺位称帝,国号郑。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交通四方,为漕运中心,全国各地缴纳的赋租集中在这里,仓廪丰盈。炀帝以之为东都,以此控扼中原。因此,洛阳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地位都十分重要。对于新兴的唐王朝来说,能否实现天下统一,洛阳的掌控对帝国是否可以操控天下具有重要意义。
当西、北两方的对手被击平之后,高祖于武德三年(620)命秦王统军进攻洛阳。秦王首先率步骑五万夺取了东都西线的主要据点慈涧(今河南新安),接着便对洛阳城实施包围。王世充请求“息兵讲好”,遭到秦王的拒绝,他说:“奉诏取东都,不令讲好也”。迫于唐军的强大压力,王世充属下的州县官吏纷纷降唐。唐军多次与东都军进行激战,在唐军的猛烈攻势下,洛阳城已经岌岌可危,王世充求救于河北窦建德,窦建德担心东都破后自己会受到唐朝的威胁,因此发兵十万前来援助王世充。战场上的局面为之改观,唐军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有人主张退保新安,避开窦建德的锋芒。有人主张对洛阳暂取守势,集中力量打击窦建德,窦建德破,洛阳自然瓦解。面对强敌,秦王没有惊慌失措,他采纳了后者的建议。他修书给窦建德,劝他放弃对王世充的援助,窦建德不听。二十多天后,秦王诱敌出洞,引窦建德全军出击,却又施疲兵之计,不立即与之交战。结果窦建德忙着布列阵势,从早上忙到中午,兵士又饥又累。当窦建德的军士都争着饮水时,秦王觉得时机已到,他亲率轻骑迅速出兵,大军随后也掩杀过来。唐军的突然进攻使窦建德猝不及防,立刻陷于被动。秦王又亲自率数员猛将冲至敌阵的背后,竖起唐军的旗帜,于是窦建德的军队溃败,窦建德被活捉。秦王派人用囚车推出窦建德,让东都守城者观看,王世充等自知无路可走,只好投降。
征讨东都时,秦王初乘战马名飒露紫;与窦建德虎牢对阵,又骑一匹战马名青骓。击破窦建德后,又攻洛阳,则又换乘什伐赤。秦王身冒矢石,冲锋陷阵,除了青骓之外,另外两匹都曾在战场上身负重伤。
东都大捷,秦王班师回长安,高祖为胜利的将士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秦王身披黄金甲,站在兵车上,身后是二十五位威武的大将,铁骑万匹,军乐嘹亮,朝野轰动。高祖以其功大,古代任何称号都不足以和秦王的战功相配,于是另授“天策上将”的称号,地位在诸王之上,并让他开天策上将府、辟署僚属。
后来河北刘黑闼又数度举兵,秦王又率兵征讨。拳毛䯄就是他在肥乡与刘黑闼交战时所乘的战马。这匹黑嘴黄毛的蒙古马,在战斗中身中多箭,依然忍痛站立,不想停止驰骋。
秦王历次征战所骑的六匹战马,后来被雕刻在青石上,置于昭陵墓前,成为秦王辉煌武功的象征。人们称之为“昭陵六骏”。
当战争的硝烟渐渐消散,刀光剑影、人喊马鸣的战场沉寂下去,秦王便走到了历史的前台。在击灭了天下群雄之后,他又以非常手段夺取了皇位。这时他还不到而立之年。
但直到这时,我们还只能认定他是一位非凡的军事指挥家。
他注定要成为一位政治上的巨人,可是现实中,这位政治巨人并没有一条平坦的大道可走。当他即位为帝时,面临的是内忧外患的严峻局面。《贞观政要》是这样记载的:
太宗从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粮食价格昂贵,突厥侵扰,引起边境州县不安。那时,从京城长安到河东、河南、陇右广大地区,饥荒尤其严重,一匹绢才能换到一斗米。
对他来说,这是机遇,更是挑战。也许他的雄心壮志会在现实面前碰得粉碎,或许他会从政治舞台上匆匆而过,像历史上的短命帝王一样。但严峻的现实更有可能激发应战的激情和勇气,更能激发一位天才的各种潜能,使他的智慧得到充分展示和发挥。我们看到他很快树立了信心,迅速组织力量投入社会治理中,他的治理是有效的,仅仅数年光景,国家的局势便大为改观。在与突厥关系上,扭转了被动挨打的局面,社会安定,百姓都安居乐业。《贞观政要》又以热情洋溢的笔调赞叹着几年后唐朝社会的新气象:
官吏大多清正廉洁,王公、皇妃、公主之家,大姓豪族强横之辈,都畏惧法律的威严,收敛自己的放纵行为,不敢欺凌平民百姓。经商的人住宿在野外,不会再遇到盗贼,监狱里常常没有犯人关押,遍野是牛马,夜里睡觉,不需要关上大门。加上连年丰收,一斗米才值三四文钱。旅行者从京城一直到岭南,从山东直到东海,皆不用带干粮,路途上有充分的供应。行人进入山东村落,当地百姓必定供应丰厚,有人动身上路,又有赠送。这都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这段话或许有溢美之词,但在太宗贞观年间,社会确实在短时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这有许多材料可以证明。又过了几年,在政治安定、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唐朝又先后击灭和征服了东突厥、吐谷浑、薛延陀、西突厥,大唐王朝的声威广被域外。这为后来唐朝三百年基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历史上称太宗治理下这种安定繁荣的社会景象为“贞观之治”。
薛延陀灭亡之后,漠北的铁勒部落的回纥、同罗等十二部纷纷归属唐朝。北方草原民族内附诸部推太宗为“天可汗”,意谓“可汗之上的可汗”。这个称号绝不仅仅是太宗一个人的光彩,更是唐朝的荣耀。
那时的中国是世界上最先进、最文明的国家。
唐都长安那时是世界上最大的国际性都市,处于丝绸之路的东端,联结着域外许多繁华的都市。无论人口数量、建筑规模还是经济水平,它与丝绸之路的另一端——阿拉伯人的巴格达东西辉映,西方的罗马都只能瞠乎其后。
贞观盛世局面的出现有着多方面的因素,它丰厚的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是无数人民共同创造的。但不能否认,作为国家生产和各项事业的最大组织者,唐太宗李世民是有着他独特的贡献的。他的个人素质对这个盛世的出现起到了良好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