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概到1969年,我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了,劳动之余,自由一点了。虽然我还不能随便画画,但当时很多画都要集体创作,有时候他们也需要人手,就让我们去参加一下,像我最好的情况,也就画个皮鞋,不然的话,就画草、画地等背景。比如说,参与毛主席像的绘制,由不同派别的人去画。毛主席的脸,一定是造反派画;衣服、背景,只能是保守派的学生画;像我这种“反动学术权威”是没有资格画毛主席像的主体形象的。不过,毛主席全身像,不是有鞋子嘛,只允许我画毛主席的皮鞋,我可以画得锃亮,但身上不可以画。
1970年,上海《文汇报》的社长大概因为跟江青关系比较好,她在《文汇报》组织了一个移植样板戏的工作组,就是用油画形式来表现样板戏,并且要在报纸上面刊登。《文汇报》通过上海市委宣传部、浙江省委宣传部,命令浙江美院党委通知我去画《红色娘子军》。于是,我就被调到上海,并任工作组组长,《文汇报》的张楚良是副组长。这次样板戏移植工作,我记得还调动了一批人,如上海油画雕塑院调来了邱瑞敏、魏景山、邵隆海等三位;从浙江美院调了我、吕洪仁、陈守烈、吴国亭;还有工人石瀛潮、王英浩等。这些人都住在《文汇报》圆明园路的宿舍里边。同时,《解放日报》也组织了一个类似的工作组,以陈逸飞为首。
当年,我的哥哥全一毛已经从《文汇报》主编的位置上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虽然没其他政治问题,但已经关在“牛棚”里了,所以,这次去《文汇报》画画跟我哥哥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见到他。而且我是“提着脑袋”去《文汇报》的,由我当组长负责移植样板戏,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任务。因为我已经是“反动学术权威”了,现在领导信任我,要我去完成这个任务,万一里边出了事情,如果我犯了错误,那就不得了,我肯定被直接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所以,这一段在上海的时间是很不愉快的,对我来讲压力非常大,思想负担很重。
在工作中,我一直把握并且亲自画画面中的主要内容和形象。可是,工作组有的成员就质问我:“不应该这样,这东西应该让大家来弄!”但是,如果大家弄,万一出什么事情,责任还是我这个组长的。我宁可让组内成员批评我个人主义、想出风头,也要把握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不能出问题,一定不能歪曲样板戏。有的上海朋友对我很有意见,认为我的“个人主义”很严重。其实不是,说实话,那个地方没钱、没名,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个人主义”的问题,我当时只考虑到会不会犯政治错误。所以,他们这样误解的话,我也只好认了。
这次移植样板戏的任务持续时间很长。先是画黑白的《红色娘子军》,因为那个时候报纸都是黑白的,我们第一次画的《红色娘子军》是黑白的,画完后得到“文革小组”认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也都转载了。然后,《文汇报》的领导就来劲了,觉得我们这个画《红色娘子军》的工作组出了成绩,硬是要求我们画有颜色的样板戏。因此,我们把《红色娘子军》里面的主要情景、故事都一个个画成油画,而且画得很大,有两三米高,最后这些画留在上海展览,并且出版了画册。前前后后画黑白、彩色的《红色娘子军》,大概有两年多时间。
关于这批油画的艺术价值,基本上是移植样板戏,把舞台上的样板戏用油画形式表达出来。因为样板戏本身是一个艺术作品,把它转化为油画,应该重新创作。这些源于样板戏的油画,由于受到样板戏的局限,不能离开样板戏的语言,实际就是样板戏的照片放大,就限制了画家发挥创作的能动性。应该说,这种“文革”中的油画作品没有多少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