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到通知后,我们就到北京外国语学院报到,在留苏预备部要学一年外语。如果外语通不过,对不起,还得回去。到北京外语学院学了一年,我和林岗在一个班,肖峰在另一个班。我们上的是两门课,一门是外语,一门是政治。虽然在杭州的时候,我曾自己学习了一点俄语,但在外国语学院学习,一开始我就很难跟上。为什么?因为教我们的老师本身是一个苏联的女老师,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就要你听懂,课程排得很紧,而且进程很快。
最初处在发音环节的时候还好,因为我过去喜欢音乐,我的发音、耳路都比较好,我发音比较准,老师老是把我叫去做个示范。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两个星期以后,这个发音环节结束以后,就开始讲文法,可文法很多东西我就不懂了,所以一下子就拉开距离了。老师也不叫我做示范,我压力就很大。而且还有听写,我也经常会犯错误,所以压力就更大了。
这个时候的学生大部分都睡不着觉,我们班里的同学被淘汰的不少,很多都是因为神经衰弱,睡不着觉,就被淘汰了。另外,留苏审查是很严格的,必须要又红又专,有些同学因为政治审查没通过,被淘汰了。那个时候,还要求我们身体好,有一个劳卫操,还必须要通过几项运动,跳高、跳远、跑步,都要符合标准,也就是德、智、体三门过关了才可以。一年以后,班里很多同学被淘汰了。我们心里都很不舒服,很难过,不过,大部分同学还是通过了。
我正式被录取为赴苏联的留学生后,国家开始给我们做留学的准备。这个时候,令我感动的是,国家真是祖国母亲,给我们准备得那么周到,考虑得那么周全,我们都没想到。出国之前,组织上告诉我们,你们太破烂的东西不要带到苏联去,有损形象,你们带不去的东西给组织,组织上给你们寄回家去。我看了半天,我的财产就是一件棉袄,裤子已经破了。这件棉袄我就交给组织,然后由组织帮我寄回家里,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留学用的东西,全部是国家给我准备好的,准备了两大箱。这两大箱东西有什么呢?从大衣到毛衣,再到内衣,大衣有厚的绒大衣,也有夹大衣,西装有几套,中山装也有,一直考虑到手绢、皮鞋、皮鞋油、皮鞋刷子等,全部都考虑到位。当时,我们拿到这些东西以后,大家都热泪盈眶,觉得我们自己的父母也不可能给你想得那么周到!两大箱的东西给我们准备好,也就是说,要我们出去,就是专心去学习,不要考虑什么生活上的事情。
现在看来,20世纪50年代派去留苏的人员绝大部分都是经过考验的同志。赴苏留学的美术家当中,除了林岗以外,其中最具威望的是罗工柳
先生,当时他已经是中央美院党委副书记,他早年创作的《地道战》《整风报告》,已经奠定了他在美术界的地位。他是作为研究生赴苏联学习的。
我是大学毕业以后才去留学的,按说应该到苏联读研究生。可是,研究生只学二年就要回来,学习的时间相对较短。我当时很年轻,才23岁,所以就向文化部打报告,说我们虽然是大学毕业的,但是我们年纪比较小,能不能不读研究生,从本科学起。后来文化部有关领导一听,这有道理,就同意我们学本科,共六年。我们出去留学的助学金是:大学生每月500卢布,研究生每月700卢布,我所就读的学校,助学金大概是250卢布。在整个留学生群体中,看起来我们学画画的人比较富,但实际上,我们学美术的是比较穷的留学生。为什么?因为颜料等画材很贵,而且要自己买,其他学理工科的,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就可以用一个学期。可是,我们的情况是,颜料买一次,有时用两三天就没了,因为画材支出比较多,我们画画的同学应该是比较穷的。虽然我们每月少200卢布津贴,但因为可以学六年,我们就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