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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浩辰接到沈翊星电话时正埋首在食堂的餐盘前干饭，不锈钢碗勺碰撞的脆响、同事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谈笑风声。手机在餐盘旁震动起来，看见屏幕上“沈翊星”三个字跳出来时，慕浩辰几乎是立刻接起。
嘈杂里，他只隐约抓着“长光卫星”“简历”几个词，心脏猛地一缩，以为自己听岔了。他匆匆扒拉了两口饭，手里还攥着没啃完的馒头，起身快步冲出食堂，绕到后门那棵老梧桐下，这里最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把手机紧紧按在耳边，指节都泛了白，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紧张：“翊星，你再跟我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
电话那头的沈翊星，语气里的雀跃几乎要漫出来，像揣了只蹦跳的小兔子：“就是我哥！他认识长光卫星的人，说能给你递推荐，让你优先面试！你快准备简历，越详细越好！”
“真的？”慕浩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喉结滚了滚，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长光卫星是他投了三次简历都石沉大海的地方，是他对着招聘页反复研究“岗位要求”的目标，怎么突然就有了机会？他攥着馒头的手紧了紧：“太……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弄简历，翊星，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哥！我肯定尽全力，绝对不搞砸！”
“我就知道你能行！”沈翊星的笑声软乎乎的，像颗糖：“你慢慢来，别着急。”
挂了电话，慕浩辰哪还顾得上吃饭，拔腿就往办公室跑。走廊里遇见同事打招呼，他只含糊应两声，满脑子都是“推荐”“面试”。他太清楚这机会有多难得，说不定是他离“进长光卫星”最近的一次，甚至可能是最后一次。
起初的狂喜退去后，压在心头的是沉甸甸的压力。
他打开电脑里存了半年的简历文档，屏幕亮度调了又调，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小心翼翼，实习经历里的“参与项目”，他反复斟酌，改成“协助主导某卫星数据处理模块”；获奖证书的顺序，他排了又排，生怕不够突出；就连个人评价里的“认真负责”，都换成了“能独立完成卫星遥感数据预处理，熟练使用相关办公软件”，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像在拆零件似的琢磨，生怕漏了任何一个能加分的细节。
办公室的人走光了，窗外的北京渐渐沉进霓虹闪烁里，他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裹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满是红血丝。直到晚上七点多，他才把改了五遍的简历给沈翊星发过去，附了句“麻烦你让哥帮忙看看，有要改的我立刻弄”。
没成想，沈翊星刚把简历转发给哥哥，对方秒回一句“已转领导”，还截了张转发记录过来。沈翊星对着屏幕吐了吐舌头，赶紧给慕浩辰发消息，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慌：“完了完了，我哥直接发给人家领导了！我现在比你还紧张，怕简历有问题……”
慕浩辰看着消息，心跳又开始乱了。这一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简历里的细节，刚才是不是该把“熟练”改成“精通”？项目时间是不是漏了月份？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凌晨一点，他索性点开了沈翊星的视频通话。
沈翊星几乎是秒接，屏幕里的她还没睡，头发散在枕头上，眼睛亮晶晶的。俩人就这么对着屏幕聊，一聊就聊到了后半夜。
沈翊星揉着眼睛笑，语气里满是憧憬：“等你面试过了，我就把我们小区那套空着的两居室租下来，那房子阳台能看见南湖，早上能晒着太阳，我再给你装个大书桌，晚上加班时候用。你下班回来不用跑远，咱们下楼就能约会。”
慕浩辰看着她的脸，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声音放得软：“等我去长光上班后，就管你的一日三餐。早上给你做豆腐脑配现炸的油条，中午给你带便当，虾仁滑蛋、红烧排骨换着来；晚上炖你爱吃的玉米排骨汤，一周食谱我都列好，保证不重样。”
他们还聊假期，冬天去长白山，穿厚厚的羽绒服滑雪，滑累了就泡温泉，捧着热乎的烤地瓜。秋天去查干湖，吃刚从湖里捕上来的胖头鱼，炖一锅奶白的汤。说着说着，慕浩辰的声音轻了点，带着点不确定：“要是……要是我没面上怎么办？”
沈翊星立刻坐直了点，眼神亮得很认真：“没面上怕什么？你可以考公，咱们长春的事业单位待遇也不错。或者读博，你不是说想深钻研遥感技术吗？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们就结婚啊！你当家庭煮夫，我上班养你，反正我爱吃你做的饭。”
这话一出来，慕浩辰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点热。他看着屏幕里的沈翊星，看着她眼里的自己，那些紧张和不安，好像都被揉成了软乎乎的暖意。
聊着聊着，窗外的天慢慢从墨黑变成了鱼肚白，街上传来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沈翊星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嘟囔：“完了，我早上还要开早会呢……”
慕浩辰也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他舍不得挂，却还是伸手碰了碰屏幕，像在摸她的头发：“快睡会儿，定个闹钟，别迟到了。”
“那你也睡。”沈翊星点头，挥了挥手：“加油！”
视频挂了，慕浩辰盯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嘴角还扬着。他靠在床头，没了睡意，脑子里过着简历的细节，也过着刚才聊的“两居室”“一日三餐”“长白山”那些细碎的、具体的未来，像星星一样，亮在他心里，让他连紧张都多了点底气。
……
长春医院，住院部的午后。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浅淡槐花香显得格外沉闷。302病房里，沈翊阳的爸爸躺在病床上，鼻尖上的氧气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透明的氧罩边缘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生理盐水。床头的吊瓶已经挂了快八个小时，药液顺着输液管匀速往下滴，针眼处因为连日输液，已经泛出淡淡的青紫色。
“事情办了吗？”老人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每说一个字都要顿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着盖在腿上的薄被。
沈翊阳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身体往前倾了倾：“妥了，已经把慕浩辰的简历发给长光人事部经理了，那边回话说会优先审核。”话落，他又忍不住皱紧眉头，语气里带着点憋不住的委屈：“爸，您这几天连下床都费劲，化疗完吐得连粥都喝不下，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我叔到现在都没说来看看您。再说慕浩辰那小子，咱们连面都没见过，为了他搭这么大的人情，不值当啊。”
老人喉间轻轻滚出一声叹息，眼底蒙着一层浑浊：“你叔不知道我住院，他要是知道了，就是再忙也得赶过来。咱们沈家的人，从来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真记仇的。”他顿了顿，呼吸忽然急促了些，下意识地攥紧了氧气管的管子，缓了几秒才继续说，“以后爸走了，你要是遇到难处，就去找你叔商量，别自己扛着。还有沈翊星，你们也算是最亲兄妹了，多走动走动，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您别胡说！”沈翊阳赶紧打断他，伸手把爸爸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医生都说了，就是个常规切除手术，只要明天全面检查的指标合格，这周就能安排上。等做完手术，养上三五个月，您还能跟以前一样，早上去公园打太极、跟老伙计下棋呢，别胡思乱想。”他故意说得轻松，可眼眶却有点发热，爸爸是肺癌中期，虽不算晚期，可手术风险并不低。
老人看着儿子强装轻松的样子，没再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皮慢慢垂下。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偶尔发出的轻微“滴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