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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啊,桥西,你到底哪里不对劲?”

桥西

若有人跟不上同伴的步伐,或许是因为他听见了不同的鼓点声。

就让他跟随自己听见的旋律前行吧,无论那节奏多么独特、多么遥远。

——亨利·大卫·梭罗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婴儿时期的记忆模糊不清。我知道幼年时住在伦敦周边,但只记得两岁前搬去布里斯托尔——我一直深爱的城市,也是我的家乡。

我不确定这是我最早的记忆还是听过的故事,记忆里伴随着一些模糊的画面:我沿着布里斯托尔市克利夫顿街的路边一直走,身上穿着小宝宝的牵引带——那种看起来对孩子既关爱又有点小残忍的小背带。当时我一定很小,因为记忆中我离地面很近,不过几英尺高,如今难以想象。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也不记得谁在绳子另一端牵着我,但清晰记得那种想奔跑却被束缚的挫败感——仿佛被拴住的小兽,挣扎着想要挣脱缰绳,全然不知这约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这种“欲逃却困”的感受贯穿了我的一生。随着年龄增长略有缓解,但至今若被困在拥挤空间或无聊侵袭时,逃离的冲动仍会汹涌而来。学校对我尤其如此——那里简直跟我八字不合。我常像囚徒般热切地凝视窗外,在心里倒数着一分一秒,期待赶紧放学。妈妈说我坐立不安像“裤子里爬进了蚂蚁”,可若真如此,那我脑中也是蚂蚁乱窜,一刻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听着妈妈充满活力地讲述生下我的喜悦,我几乎不敢告诉她:我经常思考出生前的时光,那种虚空感,我多么迷恋那种无意识的完美状态——近几年,这成了我渴望回归的终点。

她说成为母亲让她多么幸福,与我共处让她多么快乐,但残酷的是,她口中的“幸福”在我人生中一直难以捉摸、遥不可及。我曾怀疑自己是否具备感受快乐的能力,甚至怀疑他人轻易描述的“幸福”状态是否真实存在。现在呢?我不再确定。偶尔瞥见它的微光,触到它的萌芽——这给了我一点希望。

小时候,同龄人着迷的琐事总让我困惑。我常常看着那些手拉手绕着操场嬉笑的小孩们沉思,纳闷他们怎么意识不到生命的严肃性!我总是仰望天空,思索我们为何存在,以及我们从何处而来。肯定不只我一个人担心这些比橡皮泥和塑料恐龙更重要的事情吧(虽然我超爱恐龙)?

同龄人的热衷之物,于我而言显得空洞。我不懂他们追着足球满场跑的狂热——宇宙之谜尚未解开,为何执着于此?什么叫“地球绕太阳转”?风是如何形成的?谁制定了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则?万一规则错了呢?记得有一次老师在教元音发音,我却盯着她身后的行星海报嘀咕: 别管这个!讲讲太阳系!行星由什么构成?如何形成?土星环是什么?火星上有生命吗?

难以启齿的是,幼儿园和小学时,我仿佛说着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尽管非常渴望融入集体,却始终不得其法。我尝试过,但收效甚微。最终我放弃了强求,而是顺势自我放逐——人们乐得清静,对我也是一种解脱,尽管这“清静”无法驱散内心的孤独感。

小学生活艰难、可怕、令人窒息,可以说我憎恨身陷其中的每一天,完全想不起任何美好的时光。我总是不情愿地爬下车,渴望留在车里或跟妈妈去工作——随便任何事都好过踏入教室度过漫长的一整天。那感觉像坐牢。某日,一位老师因我写不出名字而暴怒,她的脸贴着我,而她尖叫时我必须屏住呼吸:“你为什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为什么别人都会,就是你不会?!”她指向同学们。

我心跳如擂鼓,感到恶心、羞耻和愚蠢,真的很愚蠢,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傻子一样孤立无助地呆立——即使在二十年后的此时此刻,我也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种感觉。它把我撕碎了。环顾着教室里那些看似同类却非同类的孩子们,我自问:是啊,桥西,你为什么做不到?你到底哪里有毛病?

她的愤怒与挫败感在公开场合向我爆发,如此恐怖,深深羞辱了我的自尊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音调,她的表情。或许她觉得我的无能让她蒙羞,但这嘴脸丑陋、行径恶劣,现在我明白——这是完全扭曲的,成年后的我无法想象如此对待一个小孩,事实上,这样对待任何人都是不对的。

生活中唯一的快乐微光来自跟外祖父和叔叔的相处。外祖父是个工程师,我常在他的车间帮忙修理物件或者一起围坐在篝火旁聊天;叔叔是个环境科学家,教我海洋温度的重要性。这些睿智务实的大人让我着迷,我渴望知晓更多他们知道的东西。

妈妈则试图用各种方式驱散我对周一早晨的恐惧——它整个周末都阴魂不散,吞噬了我最快乐的时光。周日晚上逼近时,“返校”的节奏像节拍器般滴答作响,速度越来越快。

七岁那年,妈妈送我一个iPod(音乐播放器),说音乐能带我逃离现实,任何时间都能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那个小巧、纤薄的矩形设备确实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我经常沉醉其中。当年我听的是街头霸王(Gorillaz)和绿日乐队(Green Day),如今是摩尔·格拉布(Mall Grab)和丹尼斯·苏尔塔(Denis Sulta),当然音量也调高了许多。音乐始终是我的避风港,是激发我想象的最佳媒介,没有之一。

最近,我再次向妈妈解释对“出生前虚无”的向往,她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尽管竭力隐藏却总是被我捕捉到。她最近常恳求我解释,于是我告诉她:“存在本身令人疲惫。你刚体验和处理完此时此刻,下一刻又接踵而至。这是一个永无止境、令人生畏、冷酷无情的循环,直至死亡那一刻。而最接近涅槃的状态,或许就是被粗暴地拽入意识之前那无尽的虚无。”

她哭着喃喃问道: “桥西,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拉扯:她拼命想让一切步入正轨却无从下手,我每日与脑中各种汹涌侵入的念头缠斗,在精疲力竭中竭力伪装“正常”。

回想起来,生活始终如此:在学校里度过了糟糕的一天,可能换来又一件堆在角落我几乎不玩的塑料垃圾——它短暂地提振心情,却非解药。意识到这竟是我人生的常态,真是令人沮丧和悲哀。我曾以为:(1)她早该懂了;(2)我早该找到停止或改变这种思维模式的方法。毕竟,老实说,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4LqxJ9ME1TBZ1cwaAmX8IRnzWV9b0WzOZfocPK9+UPuYKqxNmskO1KctTMIAGa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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