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再拜,怀仁吾友:
久不奉问,驰望诚深,勤系之情,笔墨难喻。从收到你前次的经纬信,到动笔写这封信,已经过了半个月。最近春雨绵绵,镜塔无光可借,而圣人至今卧病不起,嗣位之争在这长安城里已不是秘密。毫无疑问,即便到了可以传递光信号的时间窗口,镜塔里飞驰的也一定是军国大事,其他信息必然顺延,待你收到这封经纬信,却不知是何时了……大唐对河中地区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嗣位之争关乎大唐国运,到你收信之时,局势如何,殊为难料。善德只盼,吾友安好。伊嗣那孩子最近怎么样?是否令你头疼?在国子监他就颇为顽劣,如今他在学业上没有进取心也就罢了,若与大食发生战事,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参战。战场凶险,纵使要保全他,吾友亦要量力而行。切切。
虽则时局如此,你我既是学人,却依旧要保持对世界的好奇之心。每逢通信延宕,我就会想,如若振丝从长安连通到河中,也许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在长时间的等待中煎熬了。相较镜塔,钢丝振动传信虽速度缓慢,但胜在可全天候运作,只需机器供力即可。这十年来,大唐致力营造该系统,但因其需牵丝埋管,又要专人时时维护,成本高昂,当前只连通长安、洛阳、太原、扬州、成都数座大城,若要将信息传至国境之外,还需借助镜塔。这心中笔上的字字句句竟能借由音与光传递,相隔万里,亦不是阻碍,想来还真是神奇。
有一个问题,我思量日久:在镜塔形成规模之前,信息如何从大陆的一端流动到另一端?对这个问题研究愈深,愈发觉其庞大繁杂。要考察信息的流动,涉及的变量极多,比如地理的距离和区隔,不同政治势力,文化、语言、翻译的扭曲和损耗,等等。不过既是变量,就有计算的可能。我费了许多时日,终于将问题转化为方程,又将其编入算帛。我用国子监的算机对算帛进行了数百次演算,并在演算中不断修正方程,使其不断趋近现实世界,得到的结果大致相同:在已知的假设条件下,信息的长距离流动,无非通过战争、贸易、人口迁移和信仰传播,其速度极慢,没有方向且严重失真,数百年前《几何原本》从希腊远渡到中国的壮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然而壮举终究是完成了。中华初民将相似与相近的归为类,序为数,这类与数,是他们认识世界的基本方法。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类与数一直不曾分开。数是具体的,无论它关联的是宇宙秩序,如“四时”“五行”“八卦”“九州”等,还是商业、天象或者测量,也就是《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试图解决的问题。我的祖先们对单从某种假设出发得以证明的定理和命题不太感兴趣——直到他们接触到泰勒斯、欧几里得和柏拉图的学说。当严格的论证被引入,算学才成为算学;有了算学,也才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格物与丹学。归根结底,如今的大陆文明,是建立在发达算学基础上的。很难想象,希腊思想从具体到抽象的神奇一跃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再次发生,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希腊文明由于亚历山大大帝和罗马人的征服陷入沉寂,位于大陆另一端的中华文明却在它的启发下一步一步走向辉煌。这是确凿的历史,却是算机中难以重现的结果,为什么?
最自然的想法是方程出了问题。一定有重要的假设或者变量被遗漏了,而这个假设或者变量,能够显著降低信息流动的“阻力”——说到这里,我似乎看到你在摇头了。每当你我讨论大陆学术近百年来不可思议的高速发展,你总喜欢用神灵的意志来归结,然而在我看来,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须得找出个神灵之外的理由来。这个理由,除了那个位于历史暗面的组织的存在,我想不出其他——和每次争论的结果一样。所以你肯定也会像每次争论到最后时那样诘问我:即使抛弃所有荒诞不经的传说和猜想,那个组织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的答案和从前一样:我不知道。也许需要建立新的方程来考察这一问题,但我怀疑,在答案里还藏着别的疑问,阐释的链条总是没有尽头。很久以前,我曾雄心勃勃地认为,即使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难以想象,但借助算学和算机,借助无懈可击的逻辑体系,人类最终可以解释整个宇宙。然而,在经历无数挫折与绝望之后,我开始相信,这只是一个天真的幻想。我们用算学来充当宇宙规则的语言,这种做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十分有效,但是,规则的语言能够解释规则本身——也即宇宙——吗?这难道不会导致悖论吗?
……又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实在抱歉。时局若此,大概也只有钻研学术方能解片刻忧愁。如果我的胡思乱想能够博你一笑,那也不算是枉费笔墨了。山高绝岭,峻绝归鱼,瞻望之情,寤寐思服。吾友千万珍重。匆匆不宣。善德拜上,怀仁吾友左右。
果真是迟了。浮夜门折起信纸,轻轻叹气。这封经纬信在皇帝宾天的消息传遍整个河中地区之后到达,而章善德写信时皇帝虽然卧病不起,但仍健在——信息延迟起码在十五天以上。镜塔传递信息需要阳光,但由于要跨越广袤的地区,往往是此处晴了,彼处又阴雨,阳光条件不稳定,信息传递便时断时续。下一个节点接收不到的信息会暂存于镜塔的算机内,等满足传递条件后依照优先级断点续传,但受限于天气,信息的延迟难以准确估计,若不是镜塔的位置排布用算学进行过优化,多数信息能不能最终送达都是未知数。倒真不如章善德所说的振丝传信系统,虽然缓慢但却稳定。这项大唐应用于国土内的技术成本高昂,如果没有莫大的财力与决心,是绝不可能推广到整个大陆的。
也许,也许只有那个组织能够做到。浮夜门暗想。章善德的猜想是对的,那个组织,也就是传说中的影国,真实存在,并且显著影响了大陆的信息传播。至于他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大概也是了解一点的。章善德是绝顶聪明之人,这样的人往往偏执。算学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章善德不明白的是,有些演算不出的答案不在方程里,而是藏在某些人的手中。比如,影国的真实意图,就是那个人亲口告诉她的。想到这里,浮夜门没来由地脊背发凉。大唐皇帝宾天之后,河中局势骤然紧张。那人前日来访,敦促她尽快做出决定,然而她始终无法完全信任他。金桃是学院的命运所系,如果就此交给影国,学院又如何保全自身?
“我们从来没有承诺安全。我们只承诺,金桃不落在最危险的人手上。”
言犹在耳。这样的承诺无法令浮夜门满意。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既不破坏她心中的道德准则,又能让学院在这乱局的夹缝中生存下去。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吗?浮夜门攥紧手中的信纸,苦笑一声。她曾经叱骂过莫潘优柔寡断,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们的区别,不过是程度上的不同罢了。算学中有现实世界中缺少的那种优美和确定,有时候,她也想像莫潘那样躲进去。
但是她不能。
浮夜门手抚围栏,心事重重地踱步,半开放的走廊悬于三层高的位置,下面是巨大的机器和连接在机器上数百只正在忙碌的机械臂。这里是学院的“写房”。写房,顾名思义,就是书写的房间。在写房里,书写的并不是人,而是机械臂。需要誊写的内容首先被经纬化,编成算帛,又由算机控制的机械臂在纸上写出。以水轮和热机驱动的机械臂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比人力誊写要快上许多,在整个大陆流传的粟特文书籍就是这样批量制作出来的。如果说学者的功能是创造知识,那么写房的功能就是复制和传播知识。浮夜门喜欢写房甚于算房,大概是因为这两者声音不同:算房里充斥的是宫音和羽音错落而成的蜂鸣声,尖锐而急促,仿佛人类自身的映照;而写房里,则只有无数支笔在纸上书写汇成的沙沙之声,似潮水,又似和风掠过树林。这声音带着大自然的温和与慵懒,令她平静,也让她遐想:如果知识是有形的,那么这声音就是它的形态吧。强权们只在乎知识带来的力量,而她却沉醉于知识那纯粹的美感。
其实,沉醉于知识纯粹美感的,又何止是她。浮夜门抬起头,挂在墙上的历任院长的肖像在庄严地回望她。学院为追求知识而创立,历任十一位院长无不秉持这样的宗旨。她的目光在肖像上一一停留致意。第一任院长乌破延,撒马尔罕终身未嫁的公主,长着灰色眼睛的美丽女子,虽然在学术上没有太大建树,却成功说服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的国王在两国交界处辟出土地,又拨款筹建学院;第二任院长不六多,是从天竺引入算学符号和“零”这个概念的人,也是她开启了学院只招收女生的百年不易的传统;第三任院长炎畔陀加速了造纸术和丹学在大陆的西传,又调和了琐罗亚斯德的二元神论与经纬学,为算机的引进奠定了思想基础;第四任院长莫毗多,她幽深的黑色眼眸中隐藏着对宇宙的深刻洞察,她用卓越的算学造诣和无畏的勇气证明,无论是众神的宫殿,还是低矮的人世,都在同样的法则下运行……为了知识的独立与纯粹,历任院长都严守政治中立,绝不依附于河中地区的任何势力。学院有如今的学术水平和声誉,全赖她们对独立信条的贯彻。但是,但是啊……浮夜门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如今的形势和她们在任时已全然不同,在大食、大唐、突骑施和撒马尔罕眼中,学院是肥美又脆弱的猎物,浮夜门必须耗尽全部心力与猎食者们周旋,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浮夜门的头又疼了起来。她缓步下楼,正撞见脚步匆匆的浮知台。
“院长。”浮知台微微颔首。
“怎么样?”
“算机里在跑一千一百九十六号算帛。目前看来,效果不错,模拟战场上的胜率有所提高。”
“嗯。”浮夜门点头,“带我去看一下。”
这算是个好消息。跟在算师身后,浮夜门走出写房,步伐略微轻快了一些。从写房到算房,要过河,走曲曲折折的小巷,白墙绿瓦投下的阴影中,有柳絮飞舞,有啁啾鸟鸣。春天已经过半了啊,可因为战事迫近,这春日里少了许多热闹,所以我才浑然不觉吧。浮夜门一边走一边感叹。大唐皇帝宾天的消息,她怕学院人心浮乱,迟迟没有公布,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消息一出,又不知是何光景了。大食因为忌惮大唐,暂时按兵不动,而今大唐丧乱,大食已无不战之理。在战事到来之前改善撒马尔罕战争傀儡的行为逻辑,是她与乌勒伽王达成的共识,这几天算师和算机都全力运转,就是为了更快筛选出表现最为优异的经纬。渎神,这个词突然窜入浮夜门的脑海,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浮知台回头看她,眼里写满关切,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撒马尔罕人以为创造出有智慧、有自主行动能力的物件是亵渎神灵,浮夜门想,但是他们都错了。
试图了解神灵的思想,这,才是渎神。
……我是不是已经走得太远了?
“院长,”浮知台停下脚步,对她说话,“布真大人应该是来找你的。”
她沿浮知台的目光看去,一台傀儡正从小巷转出,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布真。见到她,突骑施汉子粗犷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院长,我先回算房等你。”和布真打过招呼后,浮知台就先行离开了。
布真停在她身前,等着傀儡吱吱呀呀地走近,用手重重拍了几下傀儡的铜壳。“这大铁疙瘩,甚是愚笨,带我七绕八绕绕了半天,才找到这里来。我就不明白了,奴婢有什么不好,你为何就是不肯用?”
“呵。”浮夜门轻笑一声。
“你们这些学人,脑子里总是有许多奇怪想法。”布真笑道,“我读过你那本写奴隶的书了,那些平等啊权利啊之类的大词儿,看得我头昏脑涨。其他的我不太懂,你说这人生而平等,又是什么意思?腾格里天神创造人类和动物,就是贵贱有别的。那猎手和猎物,能相同吗?那战士和奴隶,能相同吗?”
浮夜门打量着布真,这男子一脸赤诚,倒是要与她认真辩论的模样。身在草原的布真竟然读过她的《差序格局
论》,且不论他读懂了多少,是否被说服,单单是“读”这一行为,就已经令她感动。
“好。”浮夜门点了点头,“既然你说奴隶,我就问问你,你们的奴隶是哪里来的?”
“有世代为奴的,也有从西域诸国买来的。”布真想了想,“还有一些,是打仗的俘虏。”
“这些人生来就是奴隶吗?”
“当然,呃……”布真眨巴着眼睛,“俘虏虽然生来不是奴隶,但既然他们被我们打败是腾格里天神的意志,那么他们的卑贱也是早早就已经注定了的。”
好你个布真,说话倒是滴水不漏,居然把后天的因素也归结到神灵的意志上去了。浮夜门哼了一声,“好,那我问你,这些奴隶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布真挠头,半晌憋出一句:“自然是身份不同。”
“哈。”浮夜门不自觉地背起手来,“照你这么说的话,如果奴隶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实际上就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喽?”
“可身份是腾格里天神指定的!”布真的双颊发红,“浮夜门,我知道我说不过你,我也知道你有一堆大道理在等着我,可你想想,你们那么推崇的希腊人不也在大量使用奴隶吗?以开明著称的大唐,不也有良贱之别吗?如果秩序不是神灵规定的,那么日月星辰、人兽鸟虫、花草树木,等等,又要如何各安其命呢?”
世界是一个竞技场,所有存在之物都要在不断斗争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神灵不需要安排好一切啊,布真,他只需要提供场地和规则即可。浮夜门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句话太过疯狂,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在算机中目睹了一切,她绝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如果这个想法就算是渎神的话,那么她正在做的一切,就比渎神还要可怕一万倍。
她深深地呼吸,稳定心神。布真见她不说话,以为将她驳倒,便得意地笑,“怎么,说不过我啦?”
浮夜门点头,又拍了拍机械傀儡,“走,去算房。”
“等,等一下。”布真叫住她,“浮夜门,我找你,是来说正事的!”
浮夜门回过头,“正事?”
布真鬼祟地四下张望,“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对浮夜门,苏禄可汗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浮夜门可以带上她全部的算师去碎叶城,还可以带上若干学生。苏禄可汗会为她购置算机和书籍,为她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更重要的是为她提供安全。即使河中地区全部沦陷,学院也会在草原上重生——某种程度上。
“所以,”浮夜门嘬了一口茶,“从一开始,苏禄可汗就认为学院不可能在战事中幸存。”
布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在大唐皇帝还没死的时候,这只是备用方案。”
“不过,可汗没有错。”浮夜门说,“如果大食人展开强攻,学院是守不住的。连波斯都在短短几年间被消灭了,你们这区区两百个突骑施人,或者粟特联军,又怎么可能阻挡他们呢?”
布真的耳根发红,他双手拄膝,上半身绷得笔直,“我以突骑施人的名誉起誓,我们将为了保卫学院战斗至最后一人。”
浮夜门微微一笑,将茶盏推到布真面前,“喝茶,喝茶。”
布真看了女人一眼,端起茶盏,仰头喝了一口,咧开嘴,皱起眉头。“这唐人的饮料我真是喝不惯,”他把茶盏按在桌上,“又苦涩又曲折,哪有酒来得痛快?”
“我还以为你仰慕大唐文化。”
“仰慕不代表全盘接受。”
“说得好。”浮夜门目光灼灼地看他,“那么,可汗能够全盘接受学院吗?”
布真迎着浮夜门的目光,“条件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我想带上全部学生呢?”
“这……”布真面色一沉,“碎叶城容不下那么多无所事事的人。”
“你认为学习和创造知识是无所事事?”
“草原有草原的生存法则。”
浮夜门闭眼,又缓慢睁开,“我懂了。可汗要的,也只是金桃。”
“是。”布真干脆地承认,“你是聪明人,我不会蠢到在你面前说假话。可汗想要金桃,他可以为金桃付出突骑施人能够想到的、最大的代价。浮夜门,你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吗?”
浮夜门摇头。
“承诺。”布真说。
片刻的沉默。咕嘟咕嘟的水沸声。隔着烟气看布真的五官,竟有几分柔和。“据我所知,”浮夜门开口说道,“突骑施选择了大食人的火器路线。”
布真点头,“所以说,金桃到我们手中,并不危险。”
浮夜门缓缓摇头,“恰恰相反。设想一下金桃和火器结合起来。”
“那又怎样?”布真有些不耐烦,“牧民要的只是牧场和自由迁徙的通道。”
浮夜门平静地凝视着他,“人越强大,就会渴望越多。布真,恕我拒绝可汗的提议。”
布真垂下眼睑,把指节按得咔咔作响,“浮夜门,如果是我请求你去碎叶城呢?”
“你?”
“我,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邀请想守护的女人,前往碎叶城。”
浮夜门怔住,脸皮随即一阵发麻。想守护的女人。这带着怪异口音的话在她听来,竟比所有撒马尔罕男人的甜言蜜语都要动人。她咬着嘴唇,半晌不语。布真忽然倾身向前,越过桌案,抓住她的右手。
“浮夜门,你答应吗?”
被打翻的茶盏泼洒了一桌碧绿茶水,茶水滴下桌案。滴答。滴答。布真的手,坚硬、粗糙、滚烫,拥有不容置辩的力量,让人无法不相信,他可以做到他承诺的一切。如果这个世界尚有栖息之地,浮夜门浑身战栗地想,那一定是这个男人的怀抱吧。
但是,但是啊。
浮夜门把手抽了出来,“布真,抱歉。”
男人颓然坐了回去,几个心跳后,默默起身。
“浮夜门,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
布真走了,浮夜门依然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心情,可真像这唐人的茶,苦涩又曲折,个中滋味,不知谁人能解。此时此刻,她多想破一次戒,试试酒的痛快……浮夜门轻轻摇头,走到窗边,窗外布真的背影在渐渐远离。这个男人,她抱紧双臂,其实和我一样——不,他比我勇敢。
他至少有被拒绝的勇气。
默立半晌,浮夜门返身走向书桌,开始提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