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柳如眉被烫得红肿的脸,看着裴文轩暴怒又难堪的神情,看着满堂宾客的窃窃私语。
我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的渊儿,他才五岁。
他用他唯一能做的方式,为我进行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却赌上了自己性命的复仇。
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什么也做不了。
3.
从那天起,裴渊的日子,便彻底堕入了地狱。
他被关在祠堂三天三夜,不给吃喝。
等他被放出来时,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高烧也转成了重病,日日夜夜地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柳如眉对外宣称是请了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实际上,却只让府里的庸医随便开了几服黄连汤灌下去。
那药苦得骇人,可我的渊儿,每次都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他知道,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的病拖了很久才好,身体也留下了病根,每到冬天,就会咳得特别厉害。
柳如眉成了裴府名正言顺的主母,她开始变着法地折磨裴渊。
克扣他的饭食是家常便饭。
别的少爷小姐吃着精致的点心,穿着华贵的衣裳,而我的渊儿,永远只有一碗糙米饭,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下人们也都有样学样,对他肆意打骂。
我曾亲眼看见,管家的儿子,一个比渊儿还小一岁的胖小子,指着渊儿的鼻子骂他是“野种”,还把一碗狗食扣在他的头上。
渊儿没有还手,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然后用冰冷的河水洗干净头发和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那些羞辱,那些痛苦,都像一根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幼小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只等着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将所有施加于他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不起眼。
他就像府里的一道影子,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所有人都快要忘记,裴府还有这么一位嫡长子。
裴文轩对他,更是视若无睹。
在他的眼里,裴渊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他那光辉状元郎名声上的一块瑕疵。
他厌恶看到裴渊,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我这个“不贞”的妻子。
几年后,柳如眉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裴琅。
裴琅的出生,让裴渊的处境愈发艰难。
裴文轩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对他百般疼爱,寄予厚望。
而裴渊,则彻底成了多余的人。
七岁那年,到了启蒙的年纪。
裴文轩请了城中最好的夫子,为裴琅启蒙。
渊儿也想去。
他偷偷地躲在学堂的窗外,听夫子讲课。
被发现后,裴文轩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斥责了他。
“你一个罪妇之子,读什么书?你配吗?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
我看着渊儿紧紧攥着的小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他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裴文轩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靠近过学堂。
我以为他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