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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使者遇了侦察员

黄昏时候,王家店街头上,有两个要饭吃的,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位苍白头发一脸胡子的老人,背着捆成一卷的棉裤和棉袄,还有个布袋,里边只装了一只碗。他手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看年纪应该是他的孙子。这小孩,拿了一只空空的破篮子,被老人牵着手,不住地东瞅西看,好象对街面上的一切都很有兴趣。这两个叫化子,虽然穿的破烂,肮脏,从背的棉衣来看,显然在外边已经流浪了很久,至少是一二月间出门的,现在是五月天气,他们穿出来的棉衣棉裤,早已穿不住了。但是,他们那黑糊糊地布满烟尘的脏脸上,却有着富裕的丰满和健康的红晕。一般的叫化子,不是这样的。他们除了蓬头垢面以外,脸上带着饥饿的菜色,眼里充满夺取食物的贪馋的欲望。这位老人牵着小孙子走路的样子也跟叫化子不同。叫化子都是溜着墙跟,在一家家门口盘桓来,盘桓去,拿不到食物,不肯轻易地走开。而这个老人,却走在街的中间,拉着孙子,匆匆地走去。他还低着头,好象并不急于发现肯给他饭吃的善男信女。

如果,仅仅有这么一点迹象,当他们穿街而过的时候,未必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因为他的一切,都可以拿新要饭不久来解释,在那个年月,乞丐的队伍原是发展最快的。老人前边走过去,后边的议论声,把他那些值得注意的迹象,变成了很大的惊奇。

“这个要饭老头,走到田家畈那一堆白骨头跟前,跪下啦!”

“不光是跪,他两只手捂着脸,哭啦!”

有人揣猜说,这老头可能是个行过善的好人,他看见那个村子成了一片废墟,荒草窝里堆那么一堆人骨头,行善之心受了感动,才跪下来向死者行礼。还有人说,这老人可能是个红军,因为那堆白骨,是十年前红军从这一带撤走以后,红军家属被白狗子集体枪杀的。说这种话的人,不过轻轻地嘀咕两声,并不敢大声议论。王家店属于顾半县“剿共”时创造的清区。清区是“剿灭”共产党的模范地区。那里的共产党早已一扫而光,烧毁的房子里,长出一人高的荒草,杀害的人,不准收尸首,那尸首早已在风雨斑剥中,变成光溜溜的骨头了。因此,这种议论,只不过是一言半语的,只有本地人听了,知道这种议论的分量,外来的人,是绝对听不出名堂的。

说这老头不是要饭吃的,立即被以下的事实提出了新的证据。人们亲眼看见,老人领着孩子进了饭馆子。老人要来热锅面,烧饼还要焦黄烫手的。老叫化子虽然没有吃,只在一边悄悄地看,那个小叫化子吃饭的样子,看着比公子哥儿还神气!

这种消息,在暮色苍茫的清区市镇上,一传开,人们对乞丐的到来,立即由惊奇变成神秘。

“了不得,这老头有点来历!”

“大概是红军的探子。红军头年又进了大别山,离王家店不过二百多地。”

“那么,他来干什么?”

“干什么?肯定红军要到王家店来。”

全王家店人都被这两个神秘的乞丐,弄的心神不安,好象这个肮脏的老头子的出现,将会改变他们的生活,扭转他们的命运。

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人,装做没事的样子,混在饭馆的门前门后,暗中支着两只耳朵,想收集到一点新的材料。他们斜着眼睛把这祖孙二人看了个透,甚至从老乞丐严谨的嘴里掏出来一点声音,听着象是洛阳一带的口音。

小乞丐面前是两个烧饼两碗面。人们注意到小家伙吃的干净利索,对老头既没有谦让的意思,也没有分而食之的表示,刹时间把四件东西吃了个精打光,只在最后一只碗里,剩下几口汤。

小乞丐抹抹嘴,离了位:“老张,我不吃啦!”

老乞丐端起空碗来,仰脸喝了小家伙剩下的稀水。

“老张!他喊他老张?”

几个打探消息的听见老张两个字,都瞪了眼。他们看着两个乞丐走出了饭馆子。他们跟在后边,听到这样的谈话声:

“吃饱了?”

“饱了。你咋不吃?”

“你吃饱,我就不饿啦!”

然后两个乞丐在夜色中消失了。

王家店的夜晚,是非常幽静的。清白色的月光,照着这个深山里的市井,使那些杂乱无章的茅屋,显出阴森和凄凉的景色。断断续续的破锣声,瞠!瞠!……从幽深的小巷子里传出来了。老更夫把起更的锣声,送进千家百户的睡梦之中。这天晚上,人们睡的都不宁静,那沉重而寂寞的更锣声,在很多人的梦里,变幻成大炮的隆隆声。他们心里想:红军要回来了。

王家店的街道,是青石板铺成的。二更以后,石板路上响起一阵急剧的马蹄声。马蹄嗒嗒地响,把沿街的居民,尽都敲醒了。他们急忙爬起来往外瞧,什么也没有看见。马蹄声很快就消失了。

民团团长顾敬之,外号顾半县的,带了十个马弁,在乡公所门口勒住了马头。乡公所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当顾半县掂着马鞭子进门的时候,睡在门廊里的两个乞丐,绊住了他的脚。

“什么人?”

“滚开!”

劈里叭拉几鞭子,老乞丐拦着小乞丐,缩进墙角下,抱成一个小团团。

乡公所的大屋里,点着明亮的灯。顾半县推门进去时,从热烘烘的屋里,透出一缕沁人心脾的芳香。

有个农民打扮的人,从大烟灯旁边站起来,笑嘻嘻地迎上来。

“顾司令,顾司令!”

“李队长,李队长!”

两个人亲热地寒暄了半天,然后细声细语地交谈起来。

这位李队长是国民党中央军一个军的谍报队队长。他经常化装成八路军的样子,有时干脆就是土里土气的,扮作农民的样子,四出打探消息。这天天黑以后,他悄悄进了乡公所,预定在这里同顾半县见面,彼此交换一下重要的军事情报。

顾半县说:“有个行迹可疑的老头,到清区已经三天,口音象是洛阳人。”

李队长笑笑,暗暗赏识顾半县的清区,确实是名不虚传,一有可疑的线索立即就能抓到,连此人到了三天他都知道,他比国军还有两下子哩。李队长为了使这个精明的地头蛇,认真地而不是口头上在他的面前折服,他毫不在意地说:“他是登封人。”

顾半县大吃一惊,忙问:“队长也知道?”

李队长说:“此人在我的手里玩了三天啦!”

顾半县大声问:“果真?”

李队长说:“是我叫他在国军防区活动的。”

顾半县愣了:“你认得?”

李队长说:“皮定均在豫西的时候,他是登封县共党的县委书记。我认得他,他不知道我。此次,敝军尾随皮、徐支队,从豫西来到大别山,没有想到,他也会来到这里。”

顾半县问:“你跟他怎么……”

李队长说:“就我这身打扮,我能叫他相信我是共军的侦察员。”

顾半县问:“此人现在哪里?”

李队长有点吃惊:“你来时没有看到吗?就睡在门洞里。”

顾半县:“天哪!”

李队长:“干么大惊小怪!”

顾半县:“共产党不是好惹的,见了就抓,抓了就杀!”

李队长:“放长线钓大鱼呀!”

“把人抓来!”顾半县向马弁命令一声,马弁应声而去。

李队长要阻拦,没有拦住,嘴里刚说了一句:“你急着干什么?”顾半县的马弁就回来报告说:

“人已经跑啦!”

顾半县:“跑啦?”

李队长:“他往哪里跑!”

李队长的名字叫李有义,不知道是哪里人。他父亲是个江湖骗子,母亲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女光棍,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走的尽歪门邪道,干的都是不花钱的买卖,生来就不是正经东西。从长相上说,并没有什么值得褒贬之处,从作派上看,装啥象啥,要啥有啥,多少有点戏剧演员的歪才。他从父母那里得到的,除了价值不高的一副骨架子以外,只有“有义”这两个字值得一提,这人很讲义气,凡事都讲个朋友。

他在兵荒马乱中长大,受到江湖骗子和卖假药的日熏夜陶。一九四四年日本鬼子占领洛阳以后,他干了伪军的便衣探子,皮定均同志带领部队,渡河南征,开辟豫西抗日根据地时,他走遍登封、偃师、巩县等地,同那里的日伪军、土匪刀客、杂牌司令,厮混的相当熟悉。他认识很多皮、徐支队的人,我们的同志却很少有人认识他。皮定均司令部的侦察科长朱黑子跟他打过交道,有一次朱黑子在洛阳城边跟他狭路相逢,朱黑子正要掏枪的时候,他摇了摇手:

“朱科长,你怎么这样外气!兄弟是一条吃屎狗,你能跟我一样见识吗?家伙你不用掏,早晚到洛阳,你的安全都搁在我身上。走吧,兄弟送你回去。”

朱黑子并不听信他的话。

“怎么?李有义你信不过,俺爹俺娘都是中国人,这你总该相信吧?”

日本鬼子投降,李有义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地下游击队,编入中央军以后,象狗一样带着军队侵占了我豫西解放区。从此步步高升,当了军部谍报队的队长,成为军长高仁书和参谋长马德禄的重要心腹之一。

这天晚上,他同顾半县交换情报,顾半县一提起一个行迹可疑的人,他说的那么清楚、具体,并不是吹牛皮。他确实在登封见过这位老乞丐,不过,那时候,他不是县委书记,而是个区委书记。这个区委书记就是我们的张道年同志。

来到清区以后,张道年确实落到了李有义的手里。

豫西撤退时,张道年被留在当地坚持党的地下斗争。国民党军占领豫西之后,很多抗日军人的家属被惨害了,房子被烧了,党组织被破坏了,抗日根据地的人民在血跟火的淹没中,呼喊着党,呼喊着八路军,他们硬是要派张道年同志出来把豫西人民的子弟兵,重新找回去。

“你去找,找到天南,找到海北,找到老皮,叫他把孩子们还给咱带回来!咱这一片的部队,还保卫咱这一片人,老皮如果说要上头的命令,你叫他先回来,二回头咱去找毛主席,这个命令,毛主席他肯定下,不下这样的命令,还配称得起毛主席吗?老皮如果不回来,你拉着小瓦缸给他双双跪下,这个是父母惨遭杀害的孤儿,那个是豫西父老推出来的代表,您跪倒在地下,一直等老皮发了兵才能起来!”

张道年作为豫西人民的使者,带着根据地父老的重托,手牵着烈士留下的孤儿,向着茫茫云天出发,准备找老皮找到天涯海角。

头年十一月出发,走到第二年五月初,翻过一座座山,渡过一道道水,问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老皮呀老皮,你到底在哪里?白天讨一口残渣剩饭,夜里偎着小瓦缸睡在破庙里,身上带几个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心只怕烈士的后代受了委屈。

他们来到清区之后,周围尽是大山,道路已经摸迷,弄不清哪是东和西。清早,看着太阳从北边出来了,黄昏又觉得太阳往东方落了下去。年纪六十的人,虽然是个老革命,长工出身的老农民,空有一身胆识,应付纷乱奸诈的社会,到底是有限呢!更何况,只能暗打听,不能明着问,今天听说哪里有八路,翻山越岭赶去了,到那里一问,有时是国民党军队,有时干脆没有影。只有一次是老皮的队伍,等他们赶到时,队伍已开走了一天一夜。老皮行军又十分机密,前边走,后边追,还捞不到踪影,问到的尽是些假消息,到这里,部队已经走了一天一夜,老皮早在百里以外的路上了。

张道年正在一个小村镇外边的十字路口上犹豫不决,不知道哪条路上能找到老皮,忽然对面来了农民打扮的李有义。李有义在他面前走过去几步,拐回头,轻轻喊了一声:“张书记!”

张道年象触电一样,吓了一跳。

“你不认得我?我是老皮的侦察员,老李!”李有义说这句话时,又认真,又亲切,听声音就是自己人,一点都不外气。

“老皮在哪里?”

“在白家园。”

“离脚下多远?”

“八十里。”

张道年拉着小瓦缸就要走,李有义挡住他:“咱一块在这完成侦察任务,我带你回去!”

可怜张道年遇见鬼推磨,不明不白地在敌军的防区里神差鬼使推了三天整。这天晚上,他睡在乡公所门廊下,心里还觉着怪安全。顾半县一鞭子抽醒了他,他卷起身子,溜墙跟就窜。要不是这一窜,李有义几天来把他这一锅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只要一端锅,李有义就要在军部拿一笔相当大的赏钱。张道年虽然跑了,并没有跑出灾难,他仍然认为老李是自己的侦察员。自己的侦察员,经常化装潜入敌营的内部,这是张道年早就知道的。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就是农民打扮的老李,怎么大摇大摆进了敌人的乡公所?

张道年逃跑之后,在荒村野外,蹲到天明。等周围村庄的群众都赶集上店的时候,他混在人群里,又进了王家店。

头天黄昏,街上来个要饭吃老头进了饭馆子。半夜里顾半县又领来一支马队。这两件事一在集市上说开,人们立即感到风声有点吃紧。这多年来,顾半县统治清区的办法,是哪里有了风吹草动,先摆几具尸首在那里示众。这天早市上,王家店人从紧急的风声里,好象已经闻到了血腥。

朱黑子带了三个侦察员,担着四担劈柴上了柴市。热天时候,穿一件单布衫,腰里揣的家伙,尽都撅的大高,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地,只要稍一留心,就会看出他们是干什么的。朱黑子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出外侦察外表上只是稍加掩饰,不指望巧装打扮给他提供什么安全。他指望的是他腰里别的那根烧鸡腿——三把盒子。这三把盒子在他的手里,好象有了灵性一般,几乎是随心所欲,想往哪里打,就往那里打,一打就准,上下差不了四指,要打你的眉毛,决不会敲住鼻梁骨。朱黑子的枪法,还有个名字,叫“神鬼愁”。在豫西一带是很有名的。那个李队长表面上是同朱黑子讲义气,实际上还是希望他那神鬼愁给自己的命留下余地。别看他叫李有义,他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细民百姓决不会有义。

四个小伙子担着柴,在大路上一溜风走过来,恰恰从老乞丐张道年的身边擦过。前边说过那老乞丐走路老是低着头,手牵的小乞丐总是东张西望。朱黑子四个人在张道年身边带过一阵风,张道年毫不注意,小瓦缸的眼角里倒是飘过了朱黑子的面影。在豫西的时候,皮司令经常住在瓦缸的家里,朱黑子去找老皮时,瓦缸曾见过他好几回。朱黑子还答应瓦缸,在他发了外财,弄来很多绿屁股四〇三(手枪子弹)的时候,给他打几只麻雀烧烧吃,只不过没有实现罢了。小瓦缸对朱黑子是一认就准的。

“老朱!”

瓦缸大叫一声就要奔上前去。张道年紧紧手扯住了小胳膊。瓦缸还是叫:“老朱,你看,是老朱!”

张道年抬头看见朱黑子的背影,低头对小瓦缸狠狠瞪了一眼。瓦缸撅着嘴没有多吭声,那老乞丐的眼里这时涌满了眼泪。千里迢迢,总算见到自己人啦!

老年人在激动的时候,走起路来,不免跌跌撞撞,再加上小瓦缸在他手里,窜窜蹦蹦,要往前奔,两个人不小心,一下子撞在一担柴禾上。

两个担柴的挡住了去路。

“大爷,歇歇吧。”一个担柴人说。

“大爷,坐下来吸根烟。”另一个担柴人掏出了烟卷。

张道年慌乱地说:“不啦不啦,我往集上有事。”

递烟的切近身边,悄声说:“老皮的人!”

这时,一群赶集的农民走过来。张道年转身去蹲在山路旁边,那瓦缸扔掉手里的破篮子,抱住了陌生人的两条腿,眼泪流的哗哗的。

朱黑子带着一个侦察员,担柴进了街市,正遇见满街人惊动的乱跑、乱躲、乱喊,吆喝着捉拿要饭吃的老头,说要饭老头是八路军的探子。几处冷枪声,啪啪地响,有两个无辜的穷苦老人,已经被打倒在地,刹时间,王家店炸了集市。

朱黑子把两担柴搁在街边,转身进了小饭馆。这时,小饭馆里挤满了人,大都是装做吃饭的样子,其实是来躲灾避难的。门口窗前都挤了一堆人,往外瞧着,看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街上什么也没有,冷冷清清,只有路边上放了两担柴。

朱黑子坐在里边一张饭桌前,这时他把小饭馆通向后街的小门,已经看在眼里。所以他坐在那里,装做没事人一样,不住地喊着:“掌柜的,弄点吃的!”掌柜的早已忘了生意,心里吓的了不得,因为今天一大早,乡政府就有人来问过:“昨晚要饭老头在你这里吃的什么东西?”另一个侦察员被朱黑子安排在饭店门口,他挤在人堆里往外张望,实际上,他是朱黑子的前卫。

一队队团丁,从空荡荡的街上走过去。

李有义穿了一身美式军装,带了一名老兵痞走了过来。李有义没有注意街旁的两担柴,他走过去以后,听老兵痞在后边怒声怒气地问:“谁的?谁的?”

李有义回头望望两担柴,心里生了怀疑,就跟着老兵痞,问到小饭馆的门前来。

门前一堆逃难的,看见问到自己身上了,别管有事没事,先都慌了脚。靠前的几个嘴里说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顺着墙边溜了出去。老兵痞连问三声,没有人答应,伸手抓住个开溜的,给了一耳光:“往哪里去!”

看见这么揍人,老朱的侦察员忍不下满腔的怒气,伸手拧住老兵的手脖子,质问道:“你咋唬啥?”

李有义正要动手,一只飞脚踢进他的裤裆,踢的他蹲下来直叫娘。

这时,躲灾的人,轰声走了个精打光。

老兵痞觉得一只细胳膊已经被拧断,猛不防,身上几块骨头又被弄的圪巴一声响,两只眼睛看见一片黑,身子不由己,扑倒在李队长的身上。

“妈那屁!”李有义骂着,把老兵痞推翻在地,自己忍着痛,扶着墙站起来,探头往饭馆里看看。里边只有几张空桌子和几条七横八竖的长条凳,人,早已走光了。 cFwPWo54bNTgIRZL6ej77oWayxf5/KWL/s80Tug3DyUC9Q/AshrsC8pIyCkLCX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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