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收割者

火星同步轨道站的全息穹顶如瞳孔般睁开时，三百光年外超新星爆发的脉冲与四百光年外蟹状星云的幽蓝能量流，正隔着时空在共振音箱里交织出诡谲的二重奏。

暗星科技第九代执行总裁渡鸦，以金属指节叩击着悬浮讲台的神经交互界面，十二个星际联邦代表的全息投影在周围闪烁着，像连缀成片的发光蛛网。

“欢迎来到‘暗影收割者X’的觉醒时刻。”

声纹模拟器模拟出胸腔震动的次声波，十二座棱形透明展示柜应声缓缓升起，柜中悬浮的已失去生命的载体泛着深海鲸骨般的冷光。

“首先，请见证‘恒星手术刀’的双生进化——第三代量子相位狙击系统与引力透镜阵列的共生体。”

一座地下尘埃迷宫，轰然坍缩。热成像勾勒出某红巨星独裁者的轮廓。他以机械义肢擦拭脉冲枪的动作突然凝滞，屏幕甚至捕捉到了他瞳孔里黯蓝矿灯的残影。

“代号‘2147沙暴玫瑰’行动，我们用纳米虫群重构了他的呼吸熵值。他完了。”

“我仅仅用意识滑动准星，锁定他的左胸，三百米外卫星群同步完成引力透镜校准……看，迷宫消失瞬间的蓝光与生物电路劫持的荧光，组成了死亡的双螺旋。”

渡鸦如数家珍，展现第一件展品。

当辉煌不再的独裁者的脸在屏幕上崩解一块块掉落时，新亚特兰蒂斯代表的触须蜷成了结：“你这是时空犯罪！”

“不，是艺术。”渡鸦轻触讲台，第二个展示柜中的晶状物体开始膨胀。

“‘冥王星之吻’改良型已学会伪装成情感病毒。”全息场景切入到地下五百米的密室，一个在星际间颇有名气的反物质寡头的意识正在流入备份体，数百万金色孢子寄居在了他的神经突触间，“当他对‘卖萌算法’露出微笑时，纳米集群正在解构他的灵能体代码——瞧这蓝光，多像人类所谓的‘灵魂’。”

蜂巢星团外交官的墨汁里泛起阵阵恐惧：“你们……违反了《联邦意识保护公约》第17条！这样的杀戮，不应该被允许！”

“公约？公约是弱者的护甲。”渡鸦说着，调出第三段影像。

某星际掠夺者的采矿船在虫洞边缘剧烈晃动，随后如折纸般迅速变形、消失。

“代号2148‘静海行动’中，我们仅仅调整了跃迁引擎的暗物质熵值，就让时空褶皱成为他的裹尸布。这不是杀戮，这是让存在本身蒸发的艺术。”

十二块投影屏陷入长久的静默。突然，警报声撕裂了会场，各种光源混乱闪动，如同雷电交加的夜一把刺入电云的银刀。

实时通讯界面显示，本应在半人马座的渡鸦备份意识体正以超光速逼近，其生物代码里竟混着三年前删除的“渡鸦初代”人格残片。当那个与渡鸦完全相同的影像从穹顶裂缝降下时，她掌心的“因果律匕首”闪烁着公司核心库的冷光。

“你好啊另一个我。我——来接替你了。董事会认为你的‘怜悯模块’需要一场格式化。”

初代渡鸦的声线带着金属锈蚀的杂音。说话间，匕首穿透了讲台上渡鸦的左肩，匕首拔出，喷出的血液悬浮的血珠，渡鸦感觉到了痛，有一点眩晕，她的脑海似乎被痛激活了，如播放电影般，一帧帧映出了雨夜、沙丘、地堡迷宫、百年酒店套房、美酒、软床、声嘶力竭的垂死的军人、虫洞弹，都是她亲力亲为过的……啊，那次在苏尔坦尼的解构行动中，我的手有多快啊，小蜂鸟一样的无人机在屏幕上跳动，操作的指尖不曾有过0.1秒的颤抖和犹豫。

意识即将模糊之际，全息穹顶突然接入了星际强盗烬羽武装“圣城之矛”的画面。一枚疾驰的微型爆弹穿透了火星能源枢纽，暗星科技的世界开始剧烈震颤。初代的瞳孔第一次显出恐惧。

渡鸦瞬间清醒。她准备离开了，她早已将备份意识做了无数分解储存。未雨绸缪多年，她随时可以携带全部信息利落地离开。她从不担心被取代。她为‘艺术’而活。

“收割的艺术，在于让刽子手成为祭品。它永不会停止，渡鸦会一直在。”

她的声音从每个扬声器发出，初代的影像如碎镜般逐渐瓦解崩裂。指挥中心摇摇欲坠。

“啊，你看，那些慌忙撤离的代表们，他们的真实形态多像我们的纳米虫群？这就是人类酷爱的相互蚕食、围猎的世界！”

蟹状星云的能量流漫过了穹顶，将整座屋宇染成宇宙的胎衣蓝。在彻底湮灭前的0.9秒，新十代暗星科技总裁被董事会从沉睡中唤醒，她的意识之海深处，游动着母体渡鸦被刻意保留的、人类称之为“愧疚”的模块。或许有那么一天，它会像病毒，像超新星爆发的脉冲那样，穿透所有暗星科技的杀戮程序，在某个遥远的星空下，开出第一朵拒绝收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