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不！”

科尔从圆圈中挣脱出来，回到了厨房。守护者们瞪大眼睛坐在他面前。屋外狂风怒号，蜡烛的火苗在餐桌上摇曳晃动。

“听见了吗？”罗格王大叫道，“是他！他肯定发现我们了！哎，我们就不该给科尔看，我们就不该给他看！”

“我们必须给他看！”彭德尔伯里大叫道，“科尔必须看见！他必须相信我们！”

科尔头晕目眩。他不愿相信刚才看见的一切，但那幻象清晰得就像电影胶片。伦敦着火了——整座城市都被摧毁了。任何人都无法幸存。彭德尔伯里拉住他，稳稳地抓着他的肩膀。

“科尔，听我说，幻象没有骗你。伦敦将会经历一场十分可怕的空袭——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空袭。它会把城市夷为平地，让这片土地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痛苦和绝望。而这将给隆冬之王带来他所需要的全部力量，让他能找到并消灭绿人。这就是为什么他向整个幻灵世界展示了这个幻象：证明对抗他是徒劳的。”

科尔不敢相信。她的话像冰水一样冲上了他的脊梁骨。

“但……但罗丝怎么办？”他低声说道，“她现在就在伦敦！”

彭德尔伯里点了点头：“是的，科尔。她的处境非常非常危险。”

科尔感到一阵晕眩。空袭时罗丝可能正骑车外出，炸弹落下时她可能正在传递消息。她不可能在他刚才看到的那种情况下幸存。突然间，他只能看到她的身体躺在马路上，或被困在燃烧的大楼里，或被压在她的自行车旁，火光从天而降，将她包围……

“我们还有多，多久？”他问道，“这一切还有多久会发生？”

彭德尔伯里转向厨房的窗户。它现在几乎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但是仍能依稀看见残月穿过头顶的云层，如同一把镰刀高悬在群星之中。她的声音平静得诡异。“在幻象里，”她说道，“天空中没有月亮。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时间，直到下一轮新月出现之前。”

科尔心里一沉：“但那就是……”

彭德尔伯里点点头：“六天。最多七天。”

科尔惊恐地看着他的守护者们：“那我们还在这儿干什么？我们必须告诉所有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

他飞快跑到厨房门口，但是诺克斯先生拉住了他的胳膊。

“科尔少爷，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把空袭的事情告诉别人，隆冬之王就会发现并阻拦你！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科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就这样了？你们就任由这一切发生？”

罗格王向他走去：“我的王，我们无力阻止这次空袭。我们发誓要保护你……”

“有点儿晚了，不是吗？”

守护者们沉默了。

科尔苦笑了一声。“我是说真的。如果你们想保护我，那爸爸死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你们为什么不活过来，提前警告我？”科尔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现在又溢满了眼眶，眼睛刺痛不已。“现在罗丝也要死了……而你们对此却无能为力？”这句话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不！我不会让她死的！如果你们不打算阻止空袭，那我就自己去！”

他挣脱出胳膊，奔出厨房，猛地打开前门。

“科尔，等等！”

迎面扑来的寒风就像长了牙齿的怪物，径直咬进他的骨头。他连忙用双臂挡住脸。暴风雪已经来了，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暴风雪都要强大。世界被染成了白色，到处都是明亮刺眼的白雪吹积而成的雪堆。科尔连通往暗井角的小径都看不见了。田野、树木、溪流……全都被完全覆盖。现在火车不可能运行，电话线路也不可能正常工作。这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瞧，他的力量更强大了。”彭德尔伯里在他身后说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还没到午夜，他就已经带来了这些。”

科尔惊恐地环顾四周：“暴风雪？这都是他干的？”

诺克斯先生点点头：“而且一切只会变得更糟，孩子。一旦隆冬之王彻底消灭了绿人，就会一直如此。冬天永远不会结束。黑暗直到世界末日才会终结。”

这一领悟对科尔来说如同一记重拳打在肚子上。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法去找罗丝。他被困在了荒郊野外，而天气只会越来越恶劣。即使他真的找到了什么人，并把他刚刚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人们怎么可能相信他呢？

于是，就这样了。罗丝要死了，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六天后，他将失去他最后一个真正的家人。科尔跪倒在雪地里。

“不，不。我不能连她都失去。我不能失去罗丝……”

他感到一只爪子搭在他的肩头。他转过身，看到了诺克斯先生温暖的棕色眼眸。

“不，科尔少爷。”他温柔地说道，“你不会失去她的。只要这件事跟我们有关，就不会。”

罗格王走到他身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来到你的世界，科尔。在你父亲的遭遇之后，我们互相发誓，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那样的事，无论要冒多大风险。”

“没错。”彭德尔伯里说道，“我们不能阻止空袭，我们不能阻止隆冬之王。但是我们可以救罗丝。我们要带你去伦敦，在空袭前带她出城。”

科尔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守护者们。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他摇了摇头。

“但是……你们没有看看四周吗？”他转向肆虐的暴风雪，“我们被困住了！伦敦在一百五十英里之外。火车停运了。路上也没有车。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到那里！即使天气正常，要在六天里走上一百五十英里……”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好像缝线被扯开了一般。世界安静下来。原本寒冷的地方暖和起来，原本风暴肆虐的地方平静下来。科尔转过身，惊愕得差点儿向后跌倒。彭德尔伯里已经长到了二十英尺高，最后一抹月光如同闪烁的光环一般围绕着她。她低头冲他笑了笑。

“谁说要走路了？”

罗格王拍了拍科尔的肩膀：“你不明白吗，我的王？我们要骑虎而行！两倍的速度，两倍的力量！你让彭德尔伯里成为两个世界中最好的领航员——她很快就能找到去伦敦的路。”

科尔本想反驳，但却停住了。罗格王说得没错。在他们的每一次幻想探险中，彭德尔伯里总是知道该走哪条路。

“但是我们不能骑着一头巨虎四处跑啊，”他抗议道，“会被人看见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科尔少爷。”诺克斯先生说道，“有些人能看见魔法，有些人不能。你以为绿人是如何在你们的世界里藏了那么久？有人可能就站在光明与生命之王面前，却不知道！”他拍了拍自己的鼻子，“再说了，你知道我的。我能嗅到附近方圆百里的人！”

科尔感觉一阵兴奋。诺克斯先生总能嗅到即将来临的麻烦——这是他的特殊能力。“但，但万一隆冬之王的密探看见我们了怎么办？你们说他们遍布乡间。况且，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哈！”罗格王激动地挥舞着剑说道，“谁敢阻止我们，我就把他剁成肉泥！”

彭德尔伯里点点头：“这就是你创造我们的目的，科尔，驮着你，保护你，为你而战。而且没有你在身边，我们一步都踏不出这栋小屋。如果你想救罗丝，我们必须一起去。”

“没错！”罗格王说道，“老守护者们，再次相聚，踏上最伟大的冒险之旅！你意下如何啊，我的王？”

科尔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仿佛一根希望的蜡烛在他的内心深处被点燃。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不可能的事好像都变得可能。或许他们可以做到。或许他们能够冒着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去到英国的另一边，把罗丝从两场战争和黑暗之神的手中营救出来……

蜡烛燃得快，灭得也快。他只是个男孩，拥有幻想中的朋友。他转向暴风雪。黑暗茫茫，难以逾越，势不可挡。他们又能有多少机会呢？

“我们做不到。这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打败那么……”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彭德尔伯里用嘴把他叼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后背上。她皮毛的温暖简直不可思议：科尔双腿的冰冷瞬间融化了。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冷。

“科尔，”她说道，“我觉得是时候发挥你的想象力了。”

科尔从她的肩膀上望去。他立刻就看见了真相。从这里看，世界大不相同。暴风雪虽然广阔，却有边界，黑暗在某处终结。好几个月以来，科尔都在巴克斯顿的卧室里，遥望着屋外的黑暗，听着轰炸机嗡嗡飞过屋顶。他一生中从未感到如此渺小，如此软弱，如此无力。

他现在依然害怕。事实上，害怕极了。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可以做点儿什么了。他无法阻止战争，他永远也无法让爸爸回来。但是他可以为所爱之人而战。他可以救罗丝。

“我们行动吧。”他说道，“我们回家去。”

守护者们欢呼起来。罗格王以一个优雅的后空翻落在科尔背后，然后举起他的剑。

“向着冒险——前进！”

“向着伦敦——前进！”诺克斯先生说着爬到他身边。

“向着赫恩希尔——前进！”彭德尔伯里纠正道。

“向着罗丝——前进！”科尔说道。

他们越过山谷里的积雪，离开暗井角，前往月光透过云缝照亮的地方。 RpoVVyoRAOSLn+JOzg6K8dh+x0w5qohgdxWgfvZUc90/+CGgo5dcPlxpJlpjaLTp